钦天监为舞阳公主择定的大婚吉日,很快就到了。
内务府这段日子忙活得不可开交,终于在正日到来之前一切停当。
舞阳这天要从她皇宫里的住处出发,去凤趾宫拜别父皇和母后,然后公主仪仗送至叶王府,拜见叶青夫妇,最后与叶兰亭一起到公主府行大婚之礼。
一切都顺顺当当,直至婚宴席散,洞房花烛。
中间出了个小插曲。是景瑜。
叶兰亭在西北,两人还有联络;叶兰亭人在京都了,反而不是那么方便了。
今日趁着婚宴,景瑜瞅了个空子,揪住了叶兰亭。
“为何没有守约?”景瑜质问道。
叶兰亭收敛了神色,“殿下问的是哪件事?”
“哪件事?哪件事你按照我的命令做了?萧毓泽为何没有回北罗?人到边境了,你为何又追回来?!景琪为什么还活着?!”景瑜厉声道。
叶兰亭义愤填膺,“萧毓泽为何不能回北罗,殿下现在还不明白么?北罗皇帝身体大安了!我们回京都的一路上,都在被北罗死士追杀!他们要劫走萧毓泽!萧毓泽需要我们帮他夺嫡么?他回归之后又会帮殿下您吗?不会!这根本是他跟北罗给我们设下的圈套!殿下你要是钻里面了,你我都完了!大宇也完了!”
“殿下现在不该庆幸萧毓泽被及时抓回来么?”
景瑜冷哼道:“即便如此,那么,景琪呢?他为何还活得好好的?无论在西北,还是在路上,你都有足够的时机动手,但你都放弃了!”
叶兰亭怒道:“我能动手么?我一家人都在京都!殿下是想让我全家给五殿下陪葬?殿下莫非是想……借我的手干掉五殿下,再借陛下之手干掉我叶王府,来个一箭双雕?把我一家人都押来京都,是不是也有殿下的主意?大殿下,你好狠啊!”
“胡说八道!”景瑜不知是愤怒,还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脸色登时变得通红,“我与你联手,害你何益?我不需要叶王府的合作了吗?!”
叶兰亭哼道:“拿我叶王府满门尸骨,向陛下、向朝廷卖个好,你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不就到手了么?大殿下非要臣说这么直白吗?”
“我绝无此意!”景瑜气极,平息半晌,继续道,“你我合作,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景瑜忽然犀利的眼神射过来,“你,不会是投靠了景琪了吧?”
叶兰亭不动声色,“殿下何出此言?就因为我没有杀了他?”
景瑜面色阴冷,“听说他是你师弟?你们两个都是夜晞的徒弟?”
叶兰亭哂笑一声,“我们两个都不是夜晞的徒弟。我不是,五殿下也不是。夜晞指点过我棋艺,指点过五殿下武功,但他都不承认我们是他的弟子。‘师弟’不过是玩笑保命之语。我如果与五殿下闹翻了,谁活着来京都的可能性更大?殿下不会认为是我吧?”
景瑜哼了一声,“你记得我们的合作就好。别忘了,之前的事情若是捅出去,纵然你娶了珠儿,你叶王府的路也走到头了。”
叶兰亭道:“殿下放心。我视叶王府的前途为性命,视珠儿为我此生伴侣;殿下是珠儿同胞至亲,殿下的未来与叶王府的未来息息相关。我行事自会有分寸,不敢鲁莽。”
叶兰亭归席的时候,面上喜笑颜开,心里却有些不爽,又被灌了不少酒,很快就迷迷糊糊的,找不到东南西北,连洞房都是被扶着去的。
叶兰亭挑了红盖头,隐隐约约看见一张妩媚的笑脸。叶兰亭一时热血沸腾,扑将上来,“珠儿啊!我的好珠儿……”
此时的霞蔚宫差点闹翻了天。淑妃命人将霞蔚宫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哭哭啼啼去了凤趾宫。
郑皇后很不耐地见了她,“大半夜的闹什么?什么,景珊不见了?她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不见了。兴许去了棠梨宫找景玥玩了,你打发人去那边找找看。”
又训斥道:“阿珊是个大姑娘了,一时不见,不要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等阿珊回来,你还让不让她活了?”
“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行事也顾头不顾尾的,让人看着不尊重,真是有愧于你‘淑妃’的封号!阿珊也跟着你这个娘亲学那妖妖窕窕那一套。一个皇家公主,成何体统?”郑皇后一顿,“来人啊!去查一查霞蔚宫的侍卫有没有少了的!”
淑妃前头还恭恭敬敬地听着,越听越自责,没想到郑皇后转眼就变了一副嘴脸。
淑妃泪雨滂沱地抬起脸,满腔悲愤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珊儿跟侍卫私通吗?珊儿若是这种人,臣妾这就撞死在皇后娘娘面前!”
郑皇后语气软和下来,“淑妃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三公主在你眼皮子底下不见了,是霞蔚宫侍卫失职。本宫不过是让他们去找回三公主,将功赎罪罢了。你不要想太多。”
淑妃愤然道:“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臣妾自去请陛下圣裁!皇后娘娘若是不收回,臣妾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郑皇后一听,气得浑身乱颤,“你好!你好!你好大的能耐!来找本宫帮忙是你,来找本宫茬的也是你!罢了!景珊爱丢就丢,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本宫不管了!你自去吧!”
这一夜,先是霞蔚宫,后是凤趾宫,然后是棠梨宫,都不得安宁。最后连景天的寝宫乾安宫,都被搅和起来了。
景天一听,这还得了!他的女儿,一个堂堂公主,竟然在皇宫里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当下将霞蔚宫的宫人一股脑儿拿了来,挨个审问。
几个随身伺候的被打得皮开肉绽,不停地喊冤,“陛下,公主今日去看望大公主,说要给大公主送行,说些私房话,让奴婢们在外面等。后来大公主的人出来说,公主一时伤心睡着了,让奴婢们不要打搅。”
“再后来是淑妃娘娘见夜深了,要找公主,这才发现公主不在大公主寝殿,也不在霞蔚宫。公主去了哪里,奴婢着实不知啊!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撒谎啊!”
景天眉头微蹙,“舞阳宫里的人呢?”
冯中官躬身道:“回陛下,舞阳公主寝殿里,大部分宫人都按制带去公主府了。余下的,并不知晓内情。陛下,要彻查吗?”
景天沉吟片刻。冯中官口中的“彻查”,是在问他要不要出动丝雨台。但此事明显与舞阳有关,是否有必要闹这么大,让丝雨台插手呢?
景天摇头,“不必。派人去趟公主府,问问舞阳即可。”
冯中官道:“陛下,奴才亲自去吧。”
景天颌首,“也好。不必惊动他人。”
冯中官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公主府半夜里宫里来人,惊动了阖府上下。叶兰亭从酣睡中醒来,下意识去搂身边的人,转瞬间脸上的睡意消散得干干净净,“怎么是你?!珠儿呢?”
苏相府。云落园。
“怎么跑我们府上来了?”苏瑶好笑地看着面前宫女打扮的人,“不想嫁给叶世子,想嫁进我们家做我大嫂?”
公主大婚,苏府去捧场。舞阳趁乱就钻进了苏瑶的马车。
“少说些废话。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舞阳道。
苏瑶从柜子里端出些茶果糕点,舞阳蹙眉,“你就给我吃这个?”
苏瑶抱起胳膊,斜睨了她一眼,“咱俩很熟吗?我能带你回来就不错了。你知道我带你回来,我们苏家冒了多大风险吗?别不知足了,凑合吃吧。这个时候你也不想惊动我家仆人吧?”
舞阳坐下来开吃,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势。
苏瑶看着她道:“你这妆化得不错,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是你来。你自己化的?”
舞阳瞪她一眼,“宫女妆扮、宫女发髻而已,有什么稀奇?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提心吊胆,唯恐被人认出来。她们多看一眼,肯定认出我来了。”舞阳一边吃一边道。
“啧啧,何苦来哉?你说得对,他们也是没想到,自来女子逃婚的就在少数,公主逃婚,闻所未闻。谁能想到你一个得宠公主,竟然也落到逃婚的地步了呢?”苏瑶笑道,“你倒是把谁当成替死鬼送去了?”
“什么替死鬼?”舞阳又瞪了她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是景珊自己乐意的。哭着喊着要嫁给叶兰亭,还缠着我非要跟我一起嫁过去,你说我能不帮她吗?索性嫁衣让给她穿,花轿让给她坐,洞房也让给她入,这叶世子妃也就让给她做了。”
“你这也不地道啊!”苏瑶笑盈盈道,“景珊是得偿所愿了,叶兰亭呢?他想娶的人可是你。”
舞阳翻了个白眼,不知是被玫瑰酥噎的还是怎么着,“美貌女子他都想娶,不拘哪一个。都是公主,他有什么可介意的?”
苏瑶笑着摇头,“这可不好说。你这关难过啊!就算叶王府不说什么,你爹呢?叶兰亭可是陛下为你择的驸马。你居然找人代嫁,我猜陛下两个都会罚。景珊不会有封号了,这辈子都是三公主;你呢,你公主的封号怕是保不住了。”
“大公主?”舞阳一嘴的如意糕末,抬头看她道。
“嘁!”苏瑶嗤笑一声。
“降级?”舞阳张大嘴巴。
苏瑶点点头,“降为跟我一级,就算是不错的了。十有八九是县主。”
“县主?”舞阳目瞪口呆。
“嗯,舞阳县主。”苏瑶忍住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舞阳回过神来,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最多被父皇骂两句就无事了。你少在这儿吓唬我。”
“怎么不可能?”苏瑶悠悠地道,“陛下连下两道圣旨让你跟叶兰亭完婚,你临阵脱逃,相当于当着天下人的面驳了他两回,陛下可不就给你降两级么?”
“陛下宠你,是因为你可爱听话。你都不听话了,他还宠你什么?陛下又不止你一个孩子。陛下最看重的,是他的江山,不是什么亲情,更不是你这个女儿。”
舞阳怔愣半晌,嘴里的糕都忘了嚼,终于开口道:“你就是嫉妒我,见不得父皇宠我,你在挑拨离间。”
苏瑶差点笑出声来,“是不是的,赶明儿不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就打算躲在我这儿不走了?我自己倒不怕,我怕你给苏家惹麻烦。你不会是真喜欢我大哥吧?那可就更麻烦了。苏家这抢亲犯上的帽子就摘不下来了。”
舞阳嗤笑一声,“谁喜欢他啊!阴沉沉的,整天心里不知琢磨啥呢。”
苏瑶闻言,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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