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在百里开外的空幽谷,待拈花赶到,踏雪的小命可以交待了。拈花带她去了另一个去处。
“找我做甚?”景琪一听就皱了眉,“不该去找他们苏大公子么?”
冉非还未答话,拈花已经抱着踏雪闯了进来,当即咚的一声双膝跪地,“殿下!求殿下看在我们郡主的份上,救救踏雪吧!”
景琪右眉一挑,“看在你们郡主的份上?你们郡主跟我不熟。她跟苏大公子最好,怎的不去找他?”
拈花一噎,不得不信口胡诌,“殿下,郡主说了,她不在的时候,属下等若有难,可以来求殿下。殿下,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从萧毓泽的质子府到景琪的皇子府,与到苏相府的路程相近,为何不去向苏子墨求救,而是跑来找景琪,连拈花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只是情急之中下意识就往这里来了。
景琪闻言轻哼了一声,吝啬地瞥了一眼拈花怀中的踏雪,“没给她止血?”
拈花松了一口气,景琪此话一出,好歹是要接手的意思了。“喂了止血丸,不管用。”拈花有些颓丧。
景琪一扬头,对冉非道:“拿我的帖子,去请程御医来。”
冉非应声而去,景琪起身去里面拿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出来,“喏,那张短榻送给你了。走的时候别忘了带走。”
拈花一听,不由心里更是放下一块巨石,这是允许他们在这里暂居了。这位爷,性子格路,自己的东西不给外人用,给人用了必定自己不会再要了。难得给他们一张短榻,让他们养伤,明明是好意嘴里却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景琪将小瓶子扔给他,“这是凝血丹,悬壶峰自制的,比止血丸好些。你们没有么?”
说是悬壶峰自制的,其实就是苏瑶在邵师的督促下炼制的。炼药成丹,尤其是炼成上好的丹药,耗材不说,更耗费精神和力气。苏瑶坐不住的性子,如何耐得住?是以邵师跟她斗智斗勇,拿捏住了这个小猴子乖乖给他炼药。
谁让她是邵师的得意门生呢?苏瑶在扶阳学宫,除了轻功就是医术能拿得出手,不拿捏她拿捏谁?那么些珍贵的药材,交给别人炼废的可能性要高出不少。
景琪看了拈花一眼。苏瑶连自己的四大侍卫都没给,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拈花赧颜,“我们不是在学宫就是在京都,谁能想到还会有危险呢?郡主也是没想到。不过郡主给了我们不少止血丸和外伤药。都是别的护卫没有的好东西呢!”
景琪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苏瑶果然是烦他们。
苏瑶会做人,表面上是为了爱护兄姐将自己的护卫让出去了,谁知她实际上是烦他们呢?苏瑶自幼就将他们撵得远远的,莫非……她很早就知自己的身份了?知道自己是私生女,所以赌气不要陛下给她的护卫?
景琪倏地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就要喷出来,他用力咽了回去,只剩满嘴的血腥味。
拈花一心照顾踏雪,并未发觉他的异状。须臾,程御医来了。景琪打了声招呼便走出去了。
冉非却疾步跟上来,小声道:“殿下,萧毓泽来了。”
景琪一怔。
苏瑶喜欢见微知著地猜测事情,但这次她猜错了。应该说,只猜对了一半。
空幽谷上空幽岭。空幽岭上确实有伏兵。但这伏兵,不是北罗人!
“大宇人?”扶风低声讶道。
苏瑶不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突然弄月猛地回头,又拿手去遮挡苏瑶的眼睛。苏瑶避开了,仍然执着地往前望去。
弄月脸涨得通红,低声道:“郡主!”
扶风也低下了头。
苏瑶突然道:“他们不是大宇人,是东滨人!”
“东滨人?”
五皇子府。景琪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面前的萧毓泽。
萧毓泽失望道:“殿下不相信我?”
景琪悠悠喝了一口茶,“你是说,这大宇的土地上,除了你北罗的细作,还有东滨的奸细?”
萧毓泽涨红了脸。景琪的这番话,他没法反驳。这里有北罗的人,即便之前他还可以装作不知、置之事外,但在他来通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跟北罗的细作脱不开干系了。
毕竟,连大宇尚不知的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
景琪笑了笑,“我信你。”
萧毓泽吃了一惊,抬头认真地看他。
景琪:“只是,你告诉我此事作甚?与东滨勾结,暗中将我大宇置于死地,不是正合你意?”
萧毓泽闻言愤然,“我从未想过要置你于死地,未想过置大宇于死地,更不耻与东滨那帮小人为伍!你休要将我与他们混为一谈!我只是想回北罗。当初我在边境被截回,别以为我不知是你的主意!你若是放我归去,哪里来如今这么多事?”
景琪悠然一笑,“你只是想回北罗?想回北罗有很多方法,大宇说是让你为质三十年,但也不是不可以有迂回之法。最重要的是,你要让大宇看到你的诚意。”
“你的诚意是什么呢?先是不惜诅咒你父皇来欺骗大宇,然后勾引苏相嫡长女为你处处掩护,为此你不惜让她为你未婚先孕;为了回北罗,你甚至可以抛妻弃子。”
“不是置我于死地?先暗杀我于威州客栈,后狙杀大宇军队于空幽谷。至于现在,你回京都之后,也没闲着吧?”
萧毓泽忿道:“诚意?我谨小慎微、俯低做小十三年,勉力与你相交,你可曾看到我的诚意?你从未信过我!我的身份注定了你永远都不会相信我!”
景琪一乐,“我信不信你又如何?你只要让……”
萧毓泽:“少说这种话!你妄自菲薄也好,肆意嘲笑也罢,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你若不信我,你便可以毁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此刻已经在北罗了!眼下的事实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景琪一挑眉,“所以呢?你就要想方设法除掉我?”
萧毓泽愤然,“我没有!威州客栈是个意外!他们是去救我的!你不会忘了吧?你疑心太重,临时跟我调换了房间!”
说着,萧毓泽冷笑了一声,“我即便不在场,也猜得到当时的情景。你耳聪目明又多疑,定然他们刚进去就被你发现了。他们发觉找错房间之后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跟你对打!之后呢?是不是逃出去的两个也被你杀了?还在诓骗众人说你放了他们!你不过是想让我对隐遁蛛起疑心,从而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景琪笑盈盈看他一眼,“‘隐遁蛛’?”
萧毓泽脸色倏地煞白。
“放心,”景琪笑道,“一个名号而已。你不喜欢,还可以换一个我不知道的。”
“不是我妄自菲薄,是萧殿下太看轻自己了。”景琪纤长的手指捏起茶盅,轻轻啜了一口,继续道,“萧殿下在此时此景,还不忘从我嘴里套话,真不愧为北罗嫡长皇子,北罗众望所归的皇太子殿下,机敏过人,心思诡谲,非常人所能及。”
“既然萧殿下有问,那我就实话告诉你罢。你说得对,那两人确实也死了。他们是死士,还是你的死士,一旦事败,你怎么会以为他们还会活着呢?”
景琪说着,轻轻笑起来。
萧毓泽捏了捏拳头,道:“他们的能力你也领教过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他们还在,空幽谷根本不会有北罗人参加!”
“空幽谷我已经让他们撤退了!是你不死心,非要去察探究竟!是你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以为可以救我,他们才会铤而走险!”
“如果有那两人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的北罗子弟不会死,你的西北军和皇家羽卫也不会有折损!”
景琪认真地瞅了萧毓泽一眼,“啧啧,以往只知萧殿下聪慧机敏、心思深沉、武功卓绝,没想到倒打一耙的功夫也不小啊!合着只有你算计我们的份儿,没有我反抗的份儿了呗?”
萧毓泽恨极,“我实话跟五殿下说,我不是想回北罗,我是需要回北罗!东滨小国,野心却不小!他们不但想攻打大宇,他们还想打北罗!”
“我父皇年老体弱,几个弟弟不成器,我不回去北罗会如何?北罗的子民会如何?”
景琪忽然冷笑一声,“哟,这时候想起百姓来了?合着你北罗的百姓是百姓,我大宇的就不是了?十九年前联合西凉攻打我们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想大宇的百姓呢?”
萧毓泽一噎,片刻道:“你是在问我吗?十九年前我还是个稚童,在北罗皇宫里抱狗玩耍……”
景琪“嘁”了一声。
萧毓泽脸一红,“我只能跟你说,北罗跟东滨打交道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是什么德性,我们比你们清楚。十九年前如果是他们来打大宇,大宇的百姓会比士兵死的多,大宇的女人会比男人死的多,大宇完好的城池和财物也比现在少得多……”
景琪一拂袖,茶盏砰的一声碎落在地,“恬不知耻!居然还要让我们大宇比一比是谁侵略我们比较好吗?!滚出去!”
萧毓泽尬住,不知不觉站起身来。
“你为何不急?”萧毓泽忽然回头。
“我为何要急?”景琪眼神都没扫过来半个。
“叶兰亭会在回西北的路上遭到埋伏,他和俞啸延很可能根本到不了西北,西北动荡空虚,你为何不急?”萧毓泽认真地看向他,“即便北罗不会动手,东滨一个小岛国,一直对我们陆地国家虎视眈眈,你就不担心他们趁虚而入?就算你不相信有外患,内忧呢?空幽谷一战,我们北罗可只是个捎头。想大宇西北乱的人,可不仅仅是外敌。”
景琪不语。
萧毓泽走回来,“你的底牌是什么?莫非……你也希望西北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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