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纪下叶,德国出现了一种叫做愚人船的东西,各个城市将他们管辖区域内的疯子,都交给路过的水手,将人集中到一艘船上,在城镇和城镇之间流浪。这些疯子中不乏有哲学家和诗人,有时候水手会航行到城镇和城镇之间的旷野上,将他们放逐,于是会出现一群疯子在旷野上发呆群聚的情况。

    再往后就没有那么浪漫了,麻风病开始大量传染之后,麻风病人也被送上愚人船,这些病人会被送往孤岛,自生自灭。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麻风船。

    无独有偶,明朝末年鼠疫横行,也有人将重病亲属送上东营出海的大船,一共六十七艘,顺东海岸一路往南,前往南洋。当时的人都知道南洋水手出到外海,就可能把这些病人全部丢入海中溺死,但他们仍旧将亲属送上船,因为瘟疫已经蛀空了中国的北方,时间太长了,所有人都希望这灾难有结束的一天。

    当时流行的瘟疫,从记载来看,应该是鼠疫。因为当时鼠类活动非常地诡谲,到处都有记载老鼠衔尾渡江的县志和文献,但也有别名大头瘟、绿线瘟的各种瘟疫,据说并发的瘟疫多大几十种。当时有人相谈时忽然摇头,继而死亡,众人四散而去,尸体就在街上腐烂,千百具陈列着,恶臭滔天。

    这种从东营出海的大船,就是瘟疫船,船上有上百人甚至大几百的病人,挤在货舱内,病死的人就在身边腐烂,要等几天才会被丢入海中。但史料有记载,好多艘瘟疫船不仅没有抛弃病人,而且还真的行驶到了南洋,并且上了岸,其中甚至有人病愈在南洋定居了下来。

    这里的人在挖掘一艘瘟疫船,这就很说得通了。当时的瘟疫船如果前往南洋,在这里搁浅沉没,那么经过了几百年,整艘船会被珊瑚礁包裹起来。

    这里暗礁众多,如果一块礁石一块礁石找,确实需要十年时间。而如今看这里的阵仗,他们应该找到了。

    军官似乎已经死了,张海盐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在军官衣服上擦擦手上的血,对张海虾说:“继续念,找有意思的念。”

    说着他从腰部的皮带内拔出三根金针来,往自己的喉咙里扎下去。

    金针刺入喉咙,他咳嗽了几声,讲话的声音已经变了,他小声说了几声,调整了金针的位置,说话的声音就变成了刚才军官的嗓音。

    张海虾继续道:“你看,这里引用了古籍,东营一个大夫记录了这么一种瘟疫,这种瘟疫是从南方过来的,叫做五斗病,五斗病发病传染特别快,从发现第一例到死光一个村子,只用了一个月。难不成这里的人要找到的瘟疫船,上面就有五斗病的病人?”

    张海盐摸了摸脖子,接过资料,张海虾拉着张暮就往角落里一躲,藏了起来。张海盐披上军官的衣服,站到桌子后面,让尸体遮住他的裤子,然后背对外面。

    正好上面的哨兵听到枪声过来,问道:“副官,怎么有枪声?”

    “刚才有人混进来,现在已经跑了。”张海盐背对着外面,似乎在翻动资料,声音几乎一模一样,“找人全船去搜,我们要加快速度。现在情况怎么样?”

    进来的哨兵马上给下面的人打眼色,然后继续报告:“马上就要挖到底仓了,现在加倍小心,怕里面的东西出来。”

    张海盐眼珠转了转,心说东西出来,什么东西出来?他略微转头看了看张海虾在黑暗中的脸,张海虾也很有兴趣。

    张海盐继续问哨兵:“我考考你,如果担心里面的东西出来,你们应该做什么准备?”

    “您说,让那些劳工去挖,我们身上只要涂了药水就没事了,难道还不够?这些年死的人,您都是这么处理的,还用盐封起来,我们以为这就足够了。”

    张海盐没听懂,但他眼珠一直转,知道多僵持不好,就挥了挥手:“告诉下面的人,今晚一定要挖通,不管用什么办法,张启山的人已经来了。”

    哨兵如释重负,立即退了出去,张海盐翻了翻资料,资料上没有写那瘟疫船里有什么,心说奇怪,有东西要出来,这船沉了几百年了,还有什么怪物能活在里面?

    想着,张海盐忽然灵机一动,看着外面的哨兵还没有走远,立即把他叫住。

    “等一等。”

    张海虾和张暮躲在犄角旮旯里很不舒服,刚想出来,被张海盐这么一叫,又缩了回去,继续藏好。

    哨兵走回来,张海盐假装摆弄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仍旧没有转身,说道:“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但我想了一下,现在情况危急,我也不能再隐瞒了。”

    “副官您请说。”

    “你知道一个叫做张海盐的人么?”张海盐问道。

    哨兵哪里会知道,摇头:“属下不清楚。”黑暗中的张海虾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个人隶属于南洋海事衙门,洋务督办府下面的南洋档案馆,专门查南洋海路上的奇案,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高手。刚才在盘花海礁上的人,就是他。他是我一生的夙敌,我在他的阴影下,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

    哨兵满脸问号,迟疑了一下,“哦。”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知道了。但,您刚才不是说,那是张启山的人?”

    “我是不想吓到你们,这个张海盐,比张启山要棘手一千倍,我说张启山,不说张海盐,是怕你们害怕。”张海盐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不笑出来。他看了看张海虾,黑暗中的张海虾翻了一个白眼。张暮感觉自己要憋笑憋出内伤了。

    哨兵显然是更害怕张启山一点,此时已经完全错乱。“所以——副官的意思是——”

    “把那块礁石给我炸开,不能耽误了。就算里面的东西再厉害,我们今晚也要完成工作,离开这!”

    哨兵脸色疑惑,“可是——”

    “万事我负责,我百分之一万确定,张海盐已经混入我们这里了,如果我们今晚无法完成,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哨兵只得点头,很快就退了出去,看起来被训练得非常好。张海盐回身关上门,说道:“你看,训练得太好也有问题,要是你对我这样,我早踹飞你了,还能让这种伎俩得逞。”

    张海虾走了出来,几乎不想和张海盐说话。张海盐想了想,拔掉喉咙里的钢针:“当然,普通人也不至于相信有人的脸皮能厚成这样,这一点我也承认自己是有天赋的。”

    “这里还有那么多俘虏,你胡乱下命令,可能害死所有人。”张海虾说道。

    “这里戒备森严,这些当兵的训练有素,还有我们最害怕的自动手枪几乎全员配备,下面还有几百个劳工当人质。此时你还想着能全身而退?”张海盐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现在这种局面我们就是全死无生,不搞出点事情来,我们是没机会的。”

    “呃,我觉的你的决定还是有些草率……”张暮无奈道。张海盐没有理会。

    张海虾检查了一下副官刚才处理的尸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船下面有什么东西被关着?”

    “水鬼?寻海夜叉?哪吒?鳌拜?”

    “东海龙王叫敖广。”张海虾从边上拿了橡胶手套带上,又看到一边的口罩,自己带上一个,摘了几个下来放进口袋,才按开桌上尸体的嘴巴,这是一具骨瘦如柴的女尸,是一个东南亚人,因为长期饮养不良,头发发黄,眼窝深陷,已经不似人形,身上脚上全部都是被礁石上藤壶划伤的伤口。

    女尸的嘴巴牙齿完全损坏,全是黄斑黑结石,能看到女尸的舌头被剪掉了,露出了喉咙,里面全部塞满了盐。张海虾闻了一下,脸色沉重:“你最好把你的命令收回来。”

    “为什么?”

    “这具女尸应该是十年前船上的乘客,在这里被迫挖掘,但她不是饿死的,她是病死的。这些盐和药水,都是用来消毒的,也就是说,这些劳工会在挖掘过程中得病而死,而这个副官认为这种病是可能会传染的。”

    张海盐想了想:“你是说,瘟疫船里没有什么活着的怪物。瘟疫船里——”

    “有的只有瘟疫。”

    是五斗病,蔓延发病最快的瘟疫。

    张海盐深吸了一口凉气,立即一边把金针插回去,一边去翻一边的电话簿,对张海虾道:“帮我抓下电话,我让他们停手——”

    话音未落,外面“轰”地一声巨响,整个船抖动了一下,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被震翻在地,外面的尸体被晃得东倒西歪。两个人扶住女尸才稳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就听到甲板上有人喊道:“炸通了,炸通了!”无数的脚步声开始传来,似乎有无数的人冲过去看。

    “完了。”张海盐猛冲出去,爬上楼梯,上到甲板,甲板上全是人,有劳工也有士兵,顶部哨岗上面的人已经无心放哨,都看向中心的礁石。张海盐挤到人群中也没有人注意他。

    中心的礁石爆炸完的热气仍在,有劳工正慢慢靠过去,能明显地感觉到炸完的洞口正在跟外面快速做空气交换,烟雾被吸入洞内,又被喷射出来。这些烟雾和粉尘肉眼可见的,已经蔓延到了整艘船上。张海盐觉得眼睛发辣,心生恐惧。很多人开始咳嗽。

    张海虾从背后帮他把口罩戴上,然后把手套递给他。

    “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你说的对,横竖都是死,但现在是收拾残局的时候了,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拍了拍手里的消毒水,脚边还有三四桶,“走吧。”

    “我知道自己莽撞了,你别多嘴,让我自己反省反省。”张海盐扛起一桶来,两个人挤开人群往里走去。

    张海虾说道:“你这不算莽撞,你签卖身契到南洋来才是莽撞,你知道你那干娘驴你么?”

    “干娘驴我是有原因的。”

    “干娘驴你是因为你就是够驴,她怎么不驴我?!”

    张暮静静跟在两人身后,心说现在还有心情斗嘴……

    两个人来到礁石上,这里爆炸的热气依然灼人,有人开始反应过来,但看着他们扛着消毒水,一副完全不见外的样子,一时间以为是副官的安排,就都没有说话。三来到大洞边缘,张海虾先把一桶消毒水倒了下去。听水的声音,下面倒不是特别深。接着他们把消毒水抹到自己口罩上,又涂满全身。

    两个人对视一眼,跳了下去。张暮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在汝昇号的货仓隔断里,满身是血的军官忽然抖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剧烈的疼痛让他想呻吟,但是稍微一动,他疼得更加厉害。身下的血已经慢慢干涸,不知道为什么,他后脑的伤口结了一个很大的血痂。

    他爬了起来,打开一个柜子,柜门里面贴着一面镜子,他想看一看后脑,但发现看不到,用手碰了一下,那是一个骇人的伤口,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他从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看到张海盐走向礁石的中心,带着消毒水。看着围观的人和喷出来的灰尘,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了想,他从柜子中,拿出一只密封的钢罐来,平静地朝甲板走去。

    甲板上的人都在围观,他吹了个口哨,几个哨兵都发现他上来了,同时发现他身负重伤。

    “副官,你是被张海盐伤成这样的么?”那个哨兵问道。

    副官眯起眼睛看了看他,哨兵补了一句:“你一生的夙敌?”

    副官努力发出声音:“张海盐?”他看了看礁石的方向,努力让自己不倒下,“把船准备好,我们准备离开。”

    哨兵点头,副官又对边上的哨兵说:“这里的人全部都已经染病了,你们赶紧去吃抗生素,这些劳工就留在这里吧,我们来不及处理了。不要惊动他们,找二十个人,带上冲锋枪,带上黄色炸药,跟我下去拿瘟水。除了我们的船之外其它的船,全部炸沉。”

    有哨兵去拿枪,很快二十个人出列,他们也下到礁石上,副官此时已经感觉到后脑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一定把东西带回去给你!他暗暗发誓,咬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走路竟然比平时更加迅捷。

    所有人看到满身是血的副官,都分列两边。血一滴一滴滴在他走过的脚印上。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洞口。

    “我下去取瘟水,你们把炸药布置好。”副官平静地命令道。

    劳工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们手里的炸药,开始往后退去。

    同时,张海盐、张海虾已经进入到了瘟疫船残骸的底部。他们一边撒消毒水,一边查探。走在后面的张暮好像查觉到了什么,叫住了前面的两人: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张海盐停下的听了一下道:“你太害怕幻听了?”没等张暮反驳就继续走。

    这艘船已经完全钙化了,珊瑚礁从船的破洞中长进来,覆盖了船的内部,底仓已经完全变形,但能看到很多的麻袋,悬挂在原来船的梁上。这些麻袋都是当年装尸体的,如今尸体应该都已经腐烂殆尽,有上百具之多。因为外面空气的快速涌入而氧化,麻袋快速变成黑色。

    每个麻袋下面,都有一滩黑色的真菌煤丝一样的东西,其实是尸体腐烂的液体从麻袋上滴落下来造成的。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往船的低洼处流去,一路流到中心的一处水潭。

    这些黑色的墨渍一样的东西,如同一张巨大的太阳放射图,而那个水潭就是中心的太阳。

    他们来到水潭边上。张海盐默默道:“这就是整艘船的精华,所有病死尸体的浓缩液。”

    水潭的水出奇地清澈,倒影出风灯和他们的样子。

    张海盐和张海虾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要把消毒水倒入水潭中。忽然后面一声上膛声,三个人瞬间闪身滚进黑暗,他们站的位置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

    转头就看到副官带着一行人直接对着黑暗无差别扫射,张海盐立即趴到地上,刚想反击,另外两三把枪同时开火,他一个翻身踩着珊瑚礁,翻上房梁,子弹跟着他就扫了上来。

    副官已经来到了水潭的边上,蹲下来,用密封罐装了一罐尸水,转身就走。那些手下也不恋战,瞬间点燃了所有的tnt炸药捆,到处乱丢。有几个专职爆破的,非常熟练地在横梁的下面,龙骨的关键位置,放下了最重的那几捆,点燃后迅速撤离。

    张海盐心说不好,想用刀片去钉灭这些导火线,但举目望去,足有几百个火星,大喊:“虾仔,小孩,走啊!”

    三个人一起冲向出口,刚到出口,就是一梭子子弹打下来,三个人立即又退了回来。接着就听到枪声,是有人打断了洞外面的脚手架,脚手架疯狂地落下来,让他们无法爬上去。而身后的导火线依然在嘶嘶地冒着火星。

    “刚才应该补那个傻逼一下的!”张海盐懊恼地大骂,“失策啊!”

    说着他立即转身,捡起靠近他们的几个炸药捆,往船的深处丢去,留出了一块空间,然后抓起几个麻袋递给张海虾,“用这个挡一下,看造化了。”

    张海虾看了看麻袋,摇头,问道:“你想不想回厦门?”

    “想啊!”

    张海虾接过所有麻袋,把麻袋全部背到自己身上作为遮挡,然后把张海盐和张暮顶到角落里,张开双臂挡在他外面,“那就好。”

    “你干什么?”

    “张海盐,我不想回厦门,厦门我没什么牵挂。你替我回去。”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一下把张海虾压到了张海盐身上,张海盐的头似乎被猛击了一下,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张暮胳膊挡在头上,还保持意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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