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 夏黎桐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看手机——昨天周六,她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想看的热搜,真是失望极了,临睡前还在唉声叹气。
打开微博后, 她直奔热搜榜而去, 看到排在第二十位的热搜词条之后, 内心的失望与落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痛快淋漓和扬眉吐气:
男子携小三逼迫原配女儿打胎给儿子捐肝
啧, 不愧是报社领导发起的词条,真是有水平, 足够劲爆、足够吸引眼球!
夏黎桐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去了,兴致勃勃地点进了这个词条中。
热度最高的那条微博是东辅日报社发的:
【据本社记者采访得知, 小耳(化名)在该家饭店工作期间偶然发现了包间内发生的欺辱孕妇事件, 令他义愤填膺。为帮助该名孕妇, 小耳趁着上菜的机会悄然将一切录下,并主动找到了本报社, 希望本社能发挥社会影响力, 曝光违法违德行为,将视频传递到那名孕妇手中, 为她提供援助。】
这段文案下方附带的就是视频链接。
夏黎桐迅速点开视频看了一遍。
视频内容就是前天中午她在饭店的包间内和康妍、陆兆铭的谈话过程。
在这里, 她不得不夸奖小清高一句,办事相当挺细致:她的面部全程被打了码, 康妍和陆兆铭的模样长相则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了视频画面中。
夏黎桐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赞赏目光看完了整段视频,然后, 怀揣着一种兴奋激动幸灾乐祸的心态点开了评论区。
排在最上方的热评第一是一名昵称为“不死海棠树”的网友发布的:【课代表总结:这男的和小三有个儿子,得绝症了,需要亲体肝移植手术, 然后就找到了原配独立抚养长大的女儿,逼着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儿子捐肝,不然就找人报复她。】
热评第二是一名昵称为“疯子公主”的网友发布的:【这男的是东辅鹿鸣集团的董事长,我们村的,当年他前妻倾家荡产的供他去大城市打拼,结果有钱之后就把前妻踹了,找了城里的有钱女人结婚,女儿都快病死了他也不管,现在又想让人家给小三的儿子捐肝,u畜生都比他强「呕吐jpg」】
这两条热评的点赞量皆超过了十万,就连下方的跟评都破了一万。
夏黎桐心满意足地点开了这两条热评下方的跟评区,映入眼帘的全是优美的中国话,简直是要用汉字的力量把陆兆铭喷死。
夏黎桐越看心里越开心,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互联网嘴替。
翻完这两条跟评区后,她又继续往下翻主评论区,发现当代网友真是万能,祁俊树仅仅是提供了一点点信息,他们就能把陆家所有人的底细翻个底朝天:
【根据热评二查了一下,这男的叫陆兆铭,女的叫康妍,儿子叫陆靖,女儿叫陆沁。女儿在国际学校上学,一年学费几十万,再对比一下视频里面原配女儿的穿着打扮……真是让人心疼。】
【商业新天地是不是他家投资的?过两天就营业了,我抵制了,狗男女去死吧「微笑jpg」】
【我证明那个“疯子公主”说的话是真的,我也是那个村的,村子里面的老人都知道这件事,原配女儿当年都快瘫痪了姓陆的都不管,还是我们全村人凑了钱让她们母女俩去治病了,现在小三儿子得绝症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还有几条骂的比较出彩的,骂到夏黎桐心里去的:
【我觉得原配女儿说的不错,小三的儿子就是该死!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今天就是要当雪花了,狗男女是怎么好意思的?贱不贱啊?儿子得绝症就是报应!女儿也别放过,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她喷死了!】
【我看视频里面那个男的让原配女儿喊小三儿子哥哥,说明原配怀孕前就和小三勾搭上了?吐了。】
但是评论区也不是清一色的在骂陆兆铭和康妍这对狗男女,也有骂夏黎桐的,骂她不知廉耻、未婚先孕;骂她软弱无能、只会哭哭啼啼;还有怀疑她和饭店的那个男服务员联手给陆兆铭和康妍下套的;有扒她的身份背景的……但这些评论都是极小数的部分,夏黎桐看到也不生气,毕竟,全国人民这么多,其中参杂几个智障人士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她的目的之一已经达成了:让陆家人遭受千夫所指。
翻完评论区后,夏黎桐心情愉悦地起了床,洗漱完,简单的给自己弄了份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她又意犹未尽地打开了微博,想再翻一遍评论区重温一下中国文字的独特魅力,然后才发现,那条热搜在降。
她起床的时候看到的排名是第二十位,现在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降到了二十七位。
话题的讨论热度那么大,怎么可能会降呢?
一定是背后有人操盘。
看来陆家人也不是一点脸也不要啊,还知道降热搜呢?
我偏不让你降,偏让你挂在热搜榜上丢人显眼!
夏黎桐本打算自己出钱出力顶热搜,但转念一想,自己身边明明有一个大财主,为什么不用人尽其用呢?他还有自己的公关部,为什么不让他动用现成的资源帮自己顶热搜呢?
夏黎桐直接把该条热搜的截图给孟西岭发了过去,并下达命令:【把这条热搜给我顶上去,24小时之内不许掉出热搜前二十!】
她本以为孟西岭看到这条热搜之后一定会絮絮叨叨地问她许多问题,但没想到的是,他这次竟然学乖巧了,什么都没问,干脆利落地回了个:【好。】
孟西岭的办事效率也挺高,夏黎桐一个小时之后再看热搜榜,词条已经被顶到了热搜第四位,越来越多的网名加入到了声讨陆家的队伍中,对其口诛笔伐、谴责辱骂。
夏黎桐的心情再度愉悦了起来,一边喝着鲜榨的橙汁,一边在客厅里面来来回回地闲庭信步了起来。
走了几圈之后,她突然对客厅的面积有些不满意了: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足够她发挥呢?怎么足够康妍和陆兆铭落魄狼狈地给她下跪磕头呢?而且,她肯定不能向这对狗男女暴露自己的秘密基地。
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必须要换个地方实施才行。
认真思考了一下,夏黎桐再度拿起了手机,给孟西岭发了条微信:【在哪呢?】
孟西岭几乎是秒回:【小区门口。】
夏黎桐的眉毛一下子就拧了起来——真是个悠闲的富二代——她又嫉妒又愤怒地打字:【你都不用去公司么?不用赚钱么?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养老了?】打完字,又气急败坏地揉了揉肚子,克制不住地在心里想:你不努力,我们淘淘怎么当富三代?
真想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太离谱:本来就没打算生孩子,干嘛要想那么远?
她突然就烦躁了起来,像是有一口气憋在了心口,喘不出来,憋的她压抑又暴躁。
孟西岭解释说:【原本打算这个月去美国看你,所以就没安排工作。】
他的回复挺诚恳,但夏黎桐却更生气了,一股脑的火气全部撒在了孟西岭身上:谁让你这么打算的?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去找我?
自以为是的活菩萨!
夏黎桐毫不留情地回了句:【以后别这么打算了,没人想见你,贱兮兮地上杆子倒贴。】
她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辱骂孟西岭的机会。
她就是要不遗余力地践踏他的尊严,往他的脸上扇巴掌。
她就是要斤斤计较,就是要拉着他共沉沦。
只要她一天没能从人间炼狱里面爬出来,他也一天都别想好过。
过了一会儿,孟西岭回了句:【你是要出门吗?】
他依旧是丝毫不介意,丝毫不生气,依旧是那样的云淡风轻、春风化雨。
夏黎桐却更恼怒了,甚至有些憋屈,像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除了挫败的落空感之外,什么都没得到。而棉花依旧是柔柔软软的,不卑不亢、不怨不怒,以一种慈悲为怀的态度包容了她的一切放肆屈辱,越发把她衬托的像极了一个小肚鸡肠的卑鄙小人。
她讨厌孟西岭的慈悲为怀!
讨厌他的包容和大度!
凭什么他能这样轻松自在的活着呀?凭什么他就高人一等呢?凭什么不和她计较呢?她就这么的渺小低贱,连让他生气都不配?
夏黎桐气恼,嫉恨,又不甘心。
是的,她十分嫉恨孟西岭,嫉妒的嫉。
从小就嫉妒。
嫉妒他的出身,嫉妒他的才貌,嫉妒他的一帆风顺,嫉妒他的好命运。
她觉得自己并不比他差,她努力学习,也可以比他变得更优秀;她努力健身、维持身材,也可以变得很漂亮,但她却永远超越不了孟西岭,因为他的运气好,他的命好,他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从小锦衣玉食、备受关爱;他自幼见多识广,有一个好母亲为他启智,骨子里有一份积淀,不用特别刻苦就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他也不用向她一样处处巴结讨好继父才能获得笑脸和资源,因为他有一个好亲爸,他不用寄人篱下,即便他爸对他缺少关心,但也绝对不会缺少他的地位和金钱。
他一出生就在罗马,她就算努力一辈子也超越不了他。
从小到大,她曾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自己也有和孟西岭一样的出身就好了,这样的话她这一辈子就不会这么苦了,她还一定会比现在的孟西岭更优秀。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雪上加霜。
孟西岭都已经这么幸福了,几乎是拥有了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拥有不了的一切,包括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他却还是连一点点的善意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反而还以一种漫不经心地姿态摧毁了她人生。
一个十足幸福的人,却偏偏要为难一个不幸的人,这合理么?
所以,他越是包容大度,她就越是讨厌他,怨恨他。
她不允许孟西岭的人生继续顺风顺水。
她也不信孟西岭真就这么的上善若水,他一定有底线。他也是肉身凡胎,是人就有弱点,她不信自己激怒不了他。
夏黎桐咬了咬牙,没再回复孟西岭的消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半个小时后,她拉着一个二十四寸的米白色行李箱离开了这套出租房。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浮云碎金。
空气虽然有些料峭,但却清透。
一走出小区大门,夏黎桐就看到了那辆停靠在路边的白色奥迪。
车身很干净,与车主平时的行事作风一样,干净到一尘不染。
孟西岭看到夏黎桐之后,立即开门下车,阔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主动询问:“要去哪里么?”
夏黎桐抬眸,满含戏谑地瞧了他一眼:“当然是去你家呀?你的孩子不该你养么?”
比之昨天来说,她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孟西岭惊讶又意外,但他并没有将这份激动的情绪表现出来,平静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中午想吃什么?”
夏黎桐言简意赅:“随你便吧。”话还没说完呢,她就朝着停在路边的奥迪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依旧是坐在了后排——贵宾,都坐在后排,司机和助理才坐在前面呢!
孟西岭迅速将她的行李箱搬进了后备箱,上车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你是想吃米饭还是想吃面食?喝汤么?排骨汤?乌鸡汤?或者鸽子汤?”
夏黎桐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喋喋不休”。
真的很烦。
她拧起了眉头,不耐烦地说了句:“随便的意思就是不要烦我,明白么?愚钝的蠢男人。”
孟西岭:“……”
他感知到了她的烦躁,就没敢再开口,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开车。
然而夏黎桐却更烦了。
为什么不说话了?我都骂你“蠢男人”了,还形容你“愚钝”,你为什么不反驳?任打任骂?就这么能忍?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夏黎桐气恼地攥紧了拳头,铁了心地要挑衅孟西岭的底线。
她要证明他不是菩萨,揭穿他的真实面目:他只是一个虚伪的凡人。
车开过两个路口之后,夏黎桐忽然开口:“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你怎么会不知道‘随便’的意思呢?你的前女友们怎么可能没有教会你这两个字的意思呢?你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恶心我,让我不高兴,你还是这么坏。”
孟西岭心里明白,她现在是闲着没事干了,又开始找他的麻烦,一定要把他折腾到举手投降才行。
轻叹口气,他无奈又认真地向她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想让你午饭吃得开心一些。”
夏黎桐:“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我被你破坏了好心情。”她将右边的胳膊肘支在了窗框上,手掌托腮,面无表情地盯着驾驶位,“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伤害我,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我好,你就是想满足你自己的伪善和虚荣……哦,对,表演性人格,你就是表演性人格,全是演给我看的,真是下贱。”
她的话语一如既往的锋利尖锐,不仅是在羞辱他、排斥他,还全盘否定了他的一切。
孟西岭的心头发涩,下意识地攥紧了方向盘,诚恳又笃定地对她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你,发生了那些事情我也很抱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对不起就能改变事实?让她忘却李昭楠?让小棠活过来?让小树原谅她?
还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让她忘却这些年的苦难?
因为他的那一句话,她失去了为数不多的一切,仅用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
“对不起改变不了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夏黎桐丝毫不接受他的忏悔和道歉,“你和盛弥双宿双飞的时候没想到过我,我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腕的时候你也没想到过我,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却在享受人生,你对我来说毫无价值,这么多年以来都是我在自渡,所以你的道歉也毫无价值,对我来说和路边的狗叫没区别。”
她的言语刺耳,也刺心。
孟西岭张了张唇,却顿口无言。
她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更无法为自己辩解。
是他亲手造成了这一切,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却没有为她提供过任何帮助。
对她来说,他确实是一文不值,就连他的道歉也是苍白无力的。
他的沉默令夏黎桐有了种初战大捷的快-感:看吧,你也不是无悲无喜,你不是菩萨,你也不是真的善良,你和我们这种低贱的凡人一样,也会屈辱,也会心酸,会愤懑,会痛苦。
你也有七情六欲。
你也有死穴。
你别想逃过红尘的束缚。
“但是你不用愧疚,我也不是没有报复过你。”夏黎桐决定乘胜追击,轻轻地笑了一下,“还记得赵筱汀这个女人么?”
孟西岭先是一怔,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
他很诧异,夏黎桐为什么会知道她?
夏黎桐很满意他的反应,笑呵呵地说:“你得罪了我,我怎么会放任你和盛弥你侬我侬呢?赵筱汀是我花钱雇来的坐-台小姐,是不是很漂亮?一天九百的演出费呢,放在五年前是很高的价格了,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去缠着你,勾引你,绿茶你,挑拨离间你和盛弥的关系,让盛弥误会你,哎……”说到这里,夏黎桐却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没有喜欢上赵筱汀呢?我的后续剧本是让赵筱汀睡了你再甩了你,让你痛不欲生,但是你没上钩,不过好在盛弥中计了,把你甩了,我的钱才没有浪费,不然我一定会憋屈死的。”
孟西岭神色僵滞,呆如木鸡,像是一位常年身处安稳平原的人突然遭受到了暴风雨的冲击,令他震惊错愕,不知所措。
夏黎桐又吟吟一笑:“孟西岭,你给我记好了,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得到一段完整的感情,我就是要让你陪着我一起下地狱,让你也感受一下我的糟糕人生,这是你应得的,因为你毁了我的人生,所以你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孟西岭咬紧了牙关,下颚线紧紧地绷起,再度握紧了方向盘。
他的目光在颤抖,在闪烁。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夏黎桐感知到了孟西岭情绪上的波动,现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把他推进地狱。
她就是要让他崩溃,要让他品尝一番痛苦的滋味。
夏黎桐胜卷在握地盯着孟西岭,抬起左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轻轻地开口:“这是你的孩子,但我从来没想过要生下你的孩子,因为我恶心你。我只是需要我的肚子里有个孩子,我需要孕妇的身份,不然我怎么才能去博得大众的同情、让陆家人遭受千夫所指呢?现在这个孩子已经对我没用了,我不需要再留着ta。等我忙完这几天,你就陪我去医院吧,我要把孩子打掉,说不定还你能看ta一眼,看最后一眼。”
她这句话,仿若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孟西岭不堪重负,猛然打转了方向盘,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闭着眼,咬着牙,急促地、艰难地呼吸着,脸色苍白如纸,撑在方向盘上的手臂在止不住地发颤。
夏黎桐感受到了他的崩溃和痛苦,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后视镜,清清楚楚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眶和闪烁的泪光。
她却笑了,这是一场完美的虐杀。
孟西岭是一个连路边的小猫小狗的性命都在乎的人,怎么会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
或许他从来没有期待过ta的到来,但一定会对ta抱有慈悲之心。
他一定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但是她偏不让他如愿,偏要让他的爱意落空,要让他往后余生都背负着对自己孩子的愧疚感。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孟西岭像是被击垮了一样,低低地垂着头,双目紧闭,下颚线紧紧地绷起。他的身体也在颤抖,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血管凸起,根根骨节泛白。
他现在一定饱受折磨。
夏黎桐高高地扬起了唇角,漆黑的眼眸中透露着几分病态,几分癫狂,和几分痛快——
我的好哥哥,欢迎来到地狱。
不对,是欢迎你来到、真正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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