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疑惑地歪歪头,问道:“我听说你们大房可是加了工钱呢,怎么还扣钱?”
婢女皱皱眉,回道:“什么时候加的工钱呀,我可不知道。二少爷近日苛刻得很,一点小事就扣钱。”
说完,婢女垂下头,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许是在大房过得太难,觉得苦。
阿桃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说:“哦,哦……那……许是他们乱传的,你别管了,以后混好了就没事了。”两人聊了许久,直到别人喊婢女过去,他们才结束聊天。
阿桃再次舒了口气,将婢女所说的一切都告诉了晚棠,她想了许久,也只是觉得是晚延借着加工钱一事多支出了“名正言顺”的钱,实则自己将那些钱给吞了,但究竟用来做什么,她实在想不到。难道真的拿去逛青楼了?
晚棠将一切疑点写了下来,派弓闲去交给俨西舟。她查不到的,俨西舟总归有些办法吧。
她静下心来,在平安符的绣绷上又绣了一部分。海棠与梅花已经初显雏形,只不过与普通平安符不大一样,一朵海棠和一枝红梅紧接着,总的图案比较长,但只有小拇指粗细。
没过一会儿,弓闲进来,报告说:“小姐,二少爷又出去了,还是先前那处。”
晚棠点点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她还是忍住没有动手去做些什么,只是等着晚延露出马脚,同时也派弓闲盯着他。
让晚棠比较吃惊的是,晚延做事越来越严谨,一点尾巴都不留,俨西舟能查到的竟然也寥寥无几,就像是有人在帮他断掉尾巴,线索几乎断掉。
庆业帝与俨西舟商量过了,朝中可信的老臣韩严非被派去与卫齐商谈,试图避免两国开战。
韩严非离开那日,他弓着背,坚定道:“若负使命,老臣死矣!”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颤抖,老顽固的神色也很执拗。
这日,庆业帝突然将俨西舟叫入皇宫。
“西舟啊,来,坐。”庆业帝拍拍身边的座位,俨西舟也就从容坐下了。
庆业帝笑道:“你这婚期也近了,有件事儿呢,朕也没告诉你。”俨西舟看了他一眼,拂了拂黑袍,等着他继续说。
“这晚棠的生辰八字与你这……有点犯冲,朕找人算了的,朕之前看你倔,也没与你说。凌婉的八字倒是极好,要不……”
“不可能,也不纳妾。”俨西舟冷冷瞪了庆业帝一眼,直接打断他。庆业帝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这念头怎么还没打消?
庆业帝也只道:“罢了,反正克的不是你。”到时候还怕你不娶?他又说:“只是夏丞相这边,你日后说话什么的注意点,以后莫要再得罪了。”
“夏丞相是个顾全大局的,不会为了一个夏凌婉做些什么,”俨西舟思索半刻,“生辰八字这一套,我不信,皇兄也不必用这一套来劝我。”
庆业帝没再提这些,道:“行,朕不管,太皇太后那边你自己注意点,毕竟……”庆业帝神色不太好看,他没继续说。不说他也知道是什么:毕竟太皇太后不是他的亲祖母,又一向疼爱夏凌婉。俨西舟没有过多理会庆业帝。
他对太皇太后也只能说是不失了礼就行,若真要他去亲近太皇太后,他实在做不到。
庆业帝也只道他在想什么,犹豫道:“母后……”
“别说了。”俨西舟声音低沉,起身便走,只留庆业帝在他身后叹着气。
除夕——
宫中早已换上了红绸,到处张灯结彩,一向安静沉闷的允亲王府也少见地热闹了起来。府中侍卫也稍微放松了些,摆了几桌酒宴。就连远在城外的地下山庄也让杏影军中之人偷了一日的懒。
以俨西舟的身份,他成亲须得在宫中拜堂,然后才能回府。庆业帝也是这个意思。
晚老夫人嘱咐了晚棠一遍又一遍,晚家的两个嫡女都嫁入了皇室,已为晚府带来了不小的波澜。晚府是武将世家,根基深厚,这点小波澜还是稳得住的。只是她看着晚府一辈辈人成长,到底是希望她们过得好一些。
晚棠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她抿着红唇点点头,宋禾也看了她许久,眼中充满对女儿的不舍与担忧。
门外锣鼓紧敲,吉时已到。
晚棠今日的喜袍红衣比平日的酒红要鲜艳许多,两袖与胸前绣了几枝颜色比喜袍深些的红梅,旁边还点缀了几朵小巧玲珑的海棠花,最外层则是一件极薄的深绿薄纱。
她盖上盖头,在阿桃的搀扶下跨过门槛,晚烽与她的两个哥哥在门口看了许久,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们看了一会儿缓缓走过的晚棠,又看了眼在门口迎亲的俨西舟。
俨西舟墨发高高束起,高马尾上还绑着一根红色的发带,微风吹过,黑色中的一抹红就随之飘动,时隐时现。
他同样是一身喜袍,纹路要稍微简单些,但绣了一条龙,那是庆业帝命人添上去的。
俨西舟唇角微微勾起,看着眼前的少女盖着红盖头向他走来,这是他梦中都不曾出现的场景,就连现在,也如梦一场。
他朝晚氏众人行了礼,迎晚棠入花轿。
随后,迎亲的人入了宫。
一套繁琐的礼节下来,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拜堂前,晚棠牵住他的手,将一条细长的东西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俨西舟垂头瞧了瞧,手指在小拇指粗细的平安符上摩挲。
——梅花与海棠,是她亲自绣的,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是两枝花,梅花、海棠。
这条平安符就像是沾了蜜一样,让他感觉很甜、很暖。平安符很轻,但是在他心里很重。
两人牵着红绸,步入了大殿。
庆业帝并未坐在主位上,主位上放的是两块牌匾,一块是先帝的,另一块匾就是娴德皇后闻氏的。这是南安的规矩,父母双亡,成婚拜匾。但先帝的牌匾上仅有两个冰冷的字,甚至离娴德皇后的也隔得很远。
众大臣只有廖廖数人知晓原因,其余人也只是当宫人布置不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天色暗了下去,皇宫却无比明亮。今夜,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
晚棠头上的发饰碰撞到一起,与周围的祝贺声、音乐声交杂在一起,礼成后,她理应先回允亲王府。阿桃便扶着她走向花轿。
俨西舟已经坐到了一边,周围大臣不断拱手祝贺道:“恭喜允亲王。”他听到之后,也就笑着点点头,目光却一直在少女离去的背影上。
殿外下着雪,她消失于黑暗之中,只见薄薄的积雪上印上了两排小巧的脚印。
“殿下,殿下,”李公公叫了他许久,他不断提醒着,“陛下那边。”俨西舟这才回过头来,俨西舟看见庆业帝朝他举着酒杯就会心一笑,也举杯喝了一杯。
舞姬、乐师换了一批又一批,菜也上了许多,俨西舟并没怎么吃好,他害怕她等久了会饿,但他到了深夜时才得以脱身,宫中仍然乐声不断。庆业帝虽然对俨西舟先前跑来逼他撤旨而对晚棠有些不满,可今夜到底是愉快的。只有俨凡江一人脸色不太好,到底收敛了些。
俨西舟匆忙回到府中,屋内还亮着灯,暖炉也还很热,她也还在等他。
俨西舟站在门口散了散身上的寒气,等身上的雪都化了才进去。
晚棠听见开门声,从盖头底下看见了他的黑靴。俨西舟在她身边轻轻坐下,伸手缓慢掀起盖头。他的呼吸不太自然,少女的脸在灯火照映下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嫣红的唇微微动了动,她却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俨西舟脸上满是笑意,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耳朵,关节分明的手伸入她的发丝,随后便扣住她的后脑勺,猛地吻了上去。晚棠渐渐被他压倒,根本喘不过气。
晚棠的发饰已经有几个掉落在被褥之上。
“俨……俨西舟,”晚棠趁他松开之时,将胳膊夹在两人胸膛之间抵住了他,“我……暂时不想要孩子。”这是她犹豫许久之后决定告诉他的。
俨西舟感到似乎有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心上,他沉默了许久。晚棠最终感到压着自己的力轻了下去。
俨西舟看着她满是复杂情感的眼睛,委屈地问道:“你……觉得我成亲的目的,就是这个?”
晚棠没有说话,她不全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许多男子成婚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他并不是因此生气,他生气的是,若她全然不爱,他也不会碰她。可她……她眼中分明有情意,而她又在担忧什么?又在顾忌什么?
是不信他吗……
俨西舟叹了口气,声音隐约有几分失落,道:“罢了,我走了。”
他理了理衣襟,刚走到门边要开门时,他似乎想到什么,看了眼一旁的落红帕又折了回来。
俨西舟拿起床上的发饰,扎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鲜红的血在上面,放下发饰后又很快离开。
晚棠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眼底泛着淡淡的红,拿着那个发饰看了许久。她……不知道怎么与他说,身死的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那是蒙在她心上的一层阴霾,肚子里的生命哪怕是她厌恶的,却也渐渐没了生气。
疼痛感依然刻在她的骨子里。
这一切的都能勾起她的恐惧与那段不愿想起的肮脏经历,她无法带着那种情感与他圆房。
阿桃见俨西舟一脸阴晦地出去了,担心地推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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