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氛围还未完全消失,吕不韦应着春景佩戴着红色的腰封坐在书房问他眼前站着的人:“听说陛下身边多留一个影子护卫?”
那是罗网的情报人员,他穿着一身夜行衣,黑色的面巾包裹住自己的脸,仅留下一双无情的眼眸露在外头,他弯下腰回道:“回禀相爷,在春节第三天后这个人突然出现在秦王身边,罗网已查了有关他的情报,只知道他叫做连之。”
“罗网都查不出那人的底细么?”吕不韦不怒自威,有些生气。
黑衣人回答道:“这个名字和韩国公主连枝的名字很是相似,而且连枝公主的失踪和这个人的出现在行迹上很是吻合,但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是一个人。”
“连枝公主?我记得她好像是冷宫出来的,甫一出来就被赐婚给了白亦非?”
“是的,并且在她新婚当夜,白亦非身死,而她也失踪了。”黑衣人补充道。
良久后,吕不韦猛地喝了一口茶,对黑衣人说:“如今这个人的出现,愈加说明陛下不信任我,我若再迟疑,怕就要万劫不复了!”
黑衣人低下头,这种事不是他能插手的,头顶上吕不韦的声音传来:“吩咐他,抓紧动作。”
“是,相爷。”
这天夜晚,秦王在宠幸他的妃子,无所事事的连之只能出来巡视王宫,一座离咸阳宫很远的宫殿内传出细细小小的笑声,随即一阵男人的大笑盖住它,这是嬴政母亲的住所。没有人会主动去和嬴政说他的母亲怎么怎么了,连之也不会去说,毕竟他母亲生了个好儿子。而他母亲现在宠幸的男宠嫪毐,在朝堂上已经能和吕不韦分庭抗礼,其中虽有赵姬的功劳,但也很难说是不是嬴政在故意平衡吕不韦的势力。
随着十月慢慢过去,天气越来遇冷,嬴政决定去城外温泉宫一行。温泉宫内宫人繁杂,事务众多。嬴政慵懒地泡在池子里,白茫茫的水雾向上升腾,笼罩住他的脸,他笑着对连之说:“这汤泉解乏的功效甚是喜人,也罢,连之,放你半天假,你也去泡泡温泉吧。”
连之背着剑箕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脚印头也不抬地说道:“陛下,汤泉宫内生人众多,若是我离开了,也必要盖兄接替护卫才好。”嬴政笑了笑没再说话。这时,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女捧着秦王的衣物走了进来,她看见坐着的连之低头福了福说:“大人,奴婢前来送王上的衣物。”连之抬起头看着她,站起来绕着她走了两圈,眼睛上下扫着她全身,而后大声对嬴政说:“陛下,宫女给你送衣服了。可要我送进来?”
“送进来吧。”朦胧的声音传来。连之对宫女说:“衣服给我吧。”宫女有些犹豫,她讷讷地想说什么,连之看着她不耐烦地说:“陛下已经发话了,你要违抗王令吗?”她吓得跪了下来,双手高高举起衣物,递给连之。连之捧着衣物缓慢地走进温泉池子,嬴政还在泡着,他双眼紧闭似笑非笑地说:“如此谨慎?”
“宫女颇有几分秀色,然其手指关节粗大,掌中多粗茧,可见是做惯杂活的,送衣物这样的事怎么会轮到她?”连之一本正经地道。
“她必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求来这么一桩可能会一步登天的事,但现在,全被连之你破坏啦。”
连之翻了翻白眼,大声地说:“陛下,您的衣物已经拿来了,再不穿它就湿啦。”嬴政睁开双眼看着连之有些无语,“你在这里看着我穿?我倒是不怎么介意。”他作势就要站起来,走出池子。连之连忙把衣物放在一旁的榻上,转身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连之出宫殿时意外见到了前来接班的盖聂。盖聂看着她有些匆忙的神色不禁问她:“连之,你要去哪里?”连之停下脚步看着他说:“自然去泡温泉。”
“一大早泡温泉?”盖聂十分诧异。
“那当然,泡完后刚好睡个好觉。”
“”你高兴就好,盖聂心中想着。他是真没见过有人大早泡温泉的。
就在连之泡温泉泡的迷迷糊糊时,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向着她走来,她手指微动,在那人靠近温泉池时,放置在一旁的剑光一闪,就在那人眼花缭乱之际,连之披上白色寝衣,□□着双足走到她面前。一把剑正横在那个侍婢咽喉上,连之轻点剑尖,看着侍婢轻声笑问道:“我之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来,你没听到么?”
侍婢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盯着咽喉处的剑锋,抖抖索索地说:“奴婢,奴婢听说大人这里无人侍候,特来”“那是谁跟你说这里无人侍候的?”
“是大总管。”
“大总管?”连之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眼前的婢女,冰冷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你若是安心地在殿外等候,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但如今你既看了我的真容,那就只能对不住你了!”说完,剑尖微动,立时就要将其穿喉。这时侍女向后猛地一弯腰躲过这道剑光,翻身后双手撑地就要向着远方跳跃过去。
连之双手一并,对着婢女将要离开的地方一指,一道剑光‘唰’地一声一穿而过。
这时的连之已没有继续跑澡的心情,她匆匆穿好衣服,前往嬴政所在的宫殿。嬴政正在案几边批改奏折,听见连之急匆匆的脚步色,头也不抬地问她:“怎么了?”一旁的盖聂在看着竹简,闻言也看向连之。连之双手一合,向着嬴政行了一礼,她说:“有人想在我泡温泉之时查探我,已被我杀了。”嬴政停下手中的刻刀,和盖聂对视了一眼说:“终于要忍不住了。”
盖聂对着不明所以的连之补充道:“陛下已经亲政,如今儿子都已出世,吕不韦已没有理由再阻挡他,所以要么他甘心将手中权利让出去,要么拼死一搏。”连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相国必不甘心就如此收场。”
“是的,现在他终于出手了。”嬴政笑着说。
清晨的阳光越来越烈,但对于这样寒冷的冬季,却是来的恰到好处。
对于一只需要不断进食的蜘蛛来说,寒冷的冬天将会是它的死期。
他们在温泉宫中很是快活的过了几日,然而,这一天,在嬴政收到一封密信之时,他勃然大怒,命令宫人内侍立即启程返回咸阳。
密信上写着:嫪毐酒后称吾乃皇帝之假父也。
来时,浩浩荡荡的车架顺着大道走了半个月,回时,日夜兼程仅用七天。春节前来参与祭祀的太后赵姬早已回到了离咸阳百里外的雍城。当嬴政回到咸阳宫后,原本想要按兵不动再等嫪毐露出破绽的秦王又一次震怒,因为又有密信言:嫪毐与太后密谋:“王即薨,以子为后。”
他轻装简从,带着连之和盖聂悄悄地去到了雍城。在赵姬的宫邸外,他听到了两个小孩子玩耍的笑声,还有孩子叫嫪毐父亲、赵姬母亲的声音。连之永远也忘记不了当时嬴政脸上那种错愕的、震惊的甚至有些悲伤的表情,嬴政又一次被他的母亲背叛了。他甚至来不及等宫人完全打开门,径直就着门口露出的一条小缝钻了进去,原本赵姬脸上充满慈爱的神情在看到嬴政后立马转变成一种慌乱的表情。她竟然第一时间伸手将两个孩子护到了自己身后。
嫪毐在一旁孤立无援地站着,嬴政内心怒不可遏,举起手中的剑就要向嫪毐刺去,谁知赵姬一下挡在嫪毐身前,挺直胸膛对嬴政说:“若要杀他们,就先杀我。”
一时间,大殿内静悄悄。连之早就拉着盖聂在殿外等候,像这种家务事,还是自己解决最好。最后他们只听见里面传来剑器掉落在地的声音,嬴政一脸平静地从屋内大步走出来。
当天,他连夜赶回咸阳宫。
连之坐在屋外,听着寝殿内不断翻身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自负的皇帝也是有弱点的。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到火山在蠢蠢欲动,急欲爆发。嫪毐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在朝堂上不断对吕不韦进行攻击,以扩大自己的声势。眼见,他邀请众人通宵夜饮,歌舞不断。最张狂的,他门下收敛无数家僮及数千门人,几乎来者不拒。有了赵姬支持,一切对他而言仿佛如鱼得水。
秦王政九年四月,众多车马已经备好,等待第二天一早出发前往壅城,那是嬴政即将行冠礼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随着鼓声响起,车马慢慢远离咸阳。嬴政坐在其中最大的一间车架上闭目养神,在这所车架前后,还有数座一模一样的马车一并前行。连之悄悄地钻进这间马车,轻声地对嬴政说道:“陛下,诸事已准备完毕。”嬴政手指按压着自己的鼻梁,点点头表示知晓。连之悄无声息地走出去,骑上了另一边的马匹。盖聂似有似无地向她看了一眼,她小心地对着他比了个手势。
暴风雨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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