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了,许连夏就当是没看到这条微信,直接跨进电梯,又哼哧哼哧坐到下一层,去到1302门口按门铃。

    “不是都说不用来了?”还不到两秒,周渡就从里开了门,神情有些无奈。

    啊,说实话,许连夏这才意识到,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促使他再次敲开周渡的门。

    能言善辩如他,此时却一句话都吭不出来。

    周渡见状,无奈上又添了几分无奈,侧身把道让了出来,“进来。”

    他们都默契地没再提临走前那句石破惊天的话,仿佛那句话已然成为一个被默认的玩笑。

    “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周渡打破沉默。

    “忙着处理哒哒了,没看手机。”许连夏认真地说。

    “你小表妹的小名?”周渡指的是“哒哒”两个字。

    “对啊,她没跟你说吗。”

    周渡觉得挺新奇的,“她就报了个大名。所以为什么叫哒哒?”

    他们原先朋友间,称呼的绰号,基本都是按照名字相反意思的叠词而来,比如方子安,取最后一个字安,那么他的绰号就叫危危,因为叫危危不吉利,于是后面改成了微微。

    再比如周渡,取渡字,就叫停停,他们觉得好笑,于是最后叫成了汀汀。不过这些绰号也随着时间,被他们遗落在角落,没人再去提起了。

    “她名字里的那个霖字,是久雨的意思,雨声不是滴滴嗒嗒的么,滴滴不好听,就叫哒哒了,”许连夏笑了笑,“挺有意思的吧?”

    “嗯”周渡问,“你有小名吗?”

    许连夏想了想,从小到大,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本身就不多,大人们叫起来基本都直接喊名字,亲戚间或许直接喊小许。于是他摇摇头。

    “哦,”周渡思索道,“那你可以叫冬冬。”

    许连夏眯起眼笑出声来,“怎么说?”

    于是周渡把他们原先朋友之间绰号的由来,给他解释了一遍,完了后说,“方子安的绰号现在也就江则会时不时拿出来念一念,当作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方子安的绰号是?”

    “微微。”

    许连夏又笑出声来,“那你的呢?”

    “我的?”周渡挑眉,“你别想了,我不会说的。”

    “跟我说也不行?”许连夏反问。

    “不行,你又没有特权,你也套不出我的话。”

    “特权?那我现在在你这儿开个超级会员来得及吗,让不让开?”许连夏打趣道。

    周渡不为所动:“不让。”

    “那谁在你这儿有特权,江则,方子安,还是文潇?”

    许连夏明明是用平缓的语气,把这名字一个个念了出来,但周渡还是察觉到有些不对,似乎在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他带了些隐隐的酸醋儿味。

    醋什么?醋他和文潇么,那确实,许连夏如果还喜欢文潇,这态度再正常不过了。

    周渡调整了下坐姿,一字一句道。

    “我这里,人人平等。”

    许连夏一听,眯起眼,有些乐了。

    第二天,周渡在店里兼职时,陈苏兰问他能不能帮忙顶个晚班,她晚上有点急事。

    周渡见她面色有些不好,看上去有些憔悴和焦急,便没多问,直接应下了。

    而那头的许连夏,这一天可谓是过得十分精彩。

    从早上六七点,哒哒就从睡梦中醒来,开始闹腾。许连夏从床上艰难地爬起,带她出门吃了早餐,去公园溜达了一会儿。下午顺便带上她一块去了画室,哒哒和那群小屁孩瞬间成为了好友。

    白华提着包从门口走来,去到许连夏身边。

    “你的画准备好了吗,找过主办方了没?”

    许连夏点头:“差不多了。”

    哒哒几步跑到许连夏面前,粘粘糊糊喊了句哥哥,想让他过去陪她玩,许连夏让她去找别的小朋友一块画画,于是哒哒又很听话地走开了。

    “你哪儿来的小妹妹?”白华有点惊讶。

    “我妈再婚后生的。”

    “小姑娘挺可爱的,”白华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你后悔跟你爸吗?”

    “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权了,”许连夏笑道,“不管是他们离婚时,还是后来挑选大学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能选择什么的机会。哦,不过,当时他们也没争过抚养权,毕竟我妈压根就没想带走我,她估计觉得我是个累赘。”

    白华皱了皱眉。

    “不过我最勇敢的一次选择,估计就是当时一个人跑到外婆的小县城去了,”许连夏顿了顿,“我爸当时忙得要命,属实也没空管我,不然我也没有机会在那里待了一年多。”

    所以是一段他偷来的闲暇日子。

    “我知道,但是你当时高二,去了那边之后,既没有上报美术生,后来也没有参加集训,你真是”

    许连夏打断道:“难道我不去,我就能干美术这一行吗?我要是能,现在自然也不会去读法。我爸他不会同意的。”

    “你们有好好坐下来,谈过吗?”白华试探性地问了句。

    “没办法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话,”许连夏说,“他性子很专横,没用的。”

    “你说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搞不懂你们家,都是些什么人,”白华狠狠叹了口气,比许连夏本人都要觉得不值,“你要知道,人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有多么不容易。”

    “但是我去县城那一年多,可都一直在画画呢,”许连夏撑着下巴,“那应该是我过得最自在的时光了。”

    “一直都在画画呀?”

    “对,”许连夏笑着,“每一天都在。”

    他的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嘴角微微上扬。那真是,很有意思的回忆。

    “你在那边看来过得很不错,”白华看着他这副模样,打心底觉得高兴,“也交到了很要好的朋友。”

    “你见过的。”许连夏眨眨眼。

    白华揶揄他:“就只是朋友吗?”

    回应她的,只是许连夏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里又夹杂了几分温柔和愉悦。

    白华轻轻撇开头,没再八卦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从我们开始谈论起你妈再婚这个话题,你脸上可是一直都带着笑的,”她说,“你总是给人这样的感觉,对那些别人看来十分痛苦的事,全全都泰然处之。我要是也能像小夏你这样,估计也没那么烦心事儿了。”

    “白老师,我觉得你很好,”许连夏认真道,“不用去觉得别人如何如何,做你自己就很好。或许当你成为我时,压根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别人羡慕的了。”

    他做不到像白华那般敢爱敢恨,他对待感情过于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但这恰恰就是他的毛病,他用面上的淡然和仿佛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换来的毛病。

    白华不置可否。

    “小夏啊,我们的话题是不是有些过于沉重了?别想了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要珍惜当下,往前看,”白华一拍手,咧开嘴,“我们现在应该好好聊聊我的终身大事,我可不想再单下去了,你有没有推荐的帅小伙儿?”

    “有是有,但白老师你估计都看不上吧。”许连夏哭笑不得。

    “说得也是?”白华的手机闹铃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毫不留情地按掉,起身,“我有事,先走了,你也差不多带你妹妹去吃晚饭吧!要早点找到你的目标哟。”

    也许再像当初做那个决定一样勇敢一点,或许现在也会不一样吧。

    许连夏挥挥手,和白华道了再见。又原地一直等到了下课的时间,然后带着哒哒溜去吃晚饭。

    哒哒和她那天天出差不顾家的妈不一样,她不怎么挑食,所以对于许连夏来说,小家伙还是蛮好养活的,跟着自己几天没什么问题。

    许连夏把哒哒捎回家,自己则转身去赴了个约。

    他与以前的朋友喝喝茶、聊聊天,一直在茶室坐到九点多,整个人觉得疲惫极了。

    这一天都在外边到处乱跑,能不累么。

    许连夏软软地靠在椅子背上,他的朋友问他是不是困了,让他先回去。

    他还没应答,就看到周渡给自己发来了微信。

    【附近有推荐的夜宵不?】

    许连夏点开,回复他。

    【想吃什么】

    周渡几乎是秒回。

    【粉扣】

    许连夏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他和朋友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聚。”

    接着,许连夏站起身,披上外套,离开茶室,站在马路边给周渡挂了个电话。

    许连夏问:“你在哪儿呢,大晚上跑出来吃宵夜吗?”

    按周渡那性子,绝对不可能窝在家里还会为了一顿宵夜跑出门。

    “我替同事兼了个夜班,刚下班不久。”周渡解释道。

    果然。

    “那行。”

    许连夏一只手插着口袋,一只手握着手机,眼前是川流不息的马路和红红绿绿的灯光,快要迷了眼去。

    他勾了勾嘴角:“我过来找你吧,带你去吃粉扣。”

    对面迟疑了一下,“不用了,这么晚没必要特意跑出来。你告诉我店名,我自己去。”

    “谁说特意了?”许连夏说,“我人刚刚正好就在外面。行了,别说了,我去打车,你等我一会儿。”

    许连夏挂断电话,马上就打了辆的士。坐在车里,他又觉得有些困倦,心想着周渡这家伙,可该好好感谢自己,这可是很燃烧精神力的任务呢。

    等他坐车到了奶咖店,带上周渡一起,又坐到了他所说的那家粉扣店。

    店面不大,略有一些简陋。店里只有六张桌子,其余的桌椅在门外的空地摆作一团。附近就是居民区,所以这个点,在这店里吃宵夜的人也还蛮多。

    生意是挺好的。

    周渡这样想。

    “老板,两碗小肠粉扣。”许连夏点单道。

    老板在烟雾缭绕中抬起头,吼了一嗓子:“诶,好嘞!”

    小肠粉扣

    周渡撇撇嘴。又是自己喜欢吃的。

    他此时想,也不怪许连夏朋友多,他若是对朋友的喜好都记得如此清楚,那作为他朋友的又怎会舍得不与他交好呢?

    周渡没说什么,只是跟在许连夏后面,在外边坐了下来。

    等到两碗粉扣被端了上来,许连夏起身去旁边拿了自助的筷子和调羹,递给周渡。

    “快,尝尝怎么样。”

    周渡接过他手里的餐具,低头吃了几嘴,小肠做的草本汤配上可口嫩滑的粉扣,清甜干透的口感,夹杂药草的一丝苦味儿。他登时觉得一天的疲惫都被清扫而空了。

    周渡接着埋头苦干,而许连夏盯了他几秒,才开始动他身前的那碗粉扣。

    周渡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毕,抬头时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起来,而不是像前半个小时那般死气沉沉,现在连眸子似乎都在泛着水汽和光。

    但他没开口,就靠手臂和手掌支棱着自己的脑袋,静悄悄地看着许连夏。

    许连夏低着头,没注意到周渡炽热而散漫的目光。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约莫十秒,许连夏突然抬头,周渡却也懒得收回视线,就还是那般看着对面的人儿。

    “好像下雨了。”

    “嗯?”周渡一愣。

    许连夏的嘴像是个乌鸦嘴,话音刚落,那原先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雨滴,开始发了疯似的猛砸下来,不一会儿,就从毛毛细雨变成了中雨。

    一行人挤进店里躲雨,周渡和许连夏靠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但因为彼此都穿着厚实的外套,也感受不到对方传来的温度。

    许连夏知道周渡不喜欢下雨天,所以自己在心里哀怨了几句天公不作美,还吐槽了一番天气预报的不准确。

    现在也已经算挺迟的了,再等下去也没有办法。

    “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许连夏扭过头说,“我去旁边的杂货店看看有没有雨伞卖。”

    “你要去买雨伞?不用了吧。”周渡懒散惯了,懒散到就算偶尔碰到下雨天,自己也不太愿意去买伞。但这话出口他就后悔了,自己不想买伞,也不能叫许连夏陪自己一块淋雨。

    唉。

    “你去吧。”周渡移开视线,轻轻补上一句。

    许连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周渡站在原地,眼前是淅淅沥沥的雨景。旁人或许还能夸一句小巷中美妙的夜雨,感叹一番雨的玄妙之处。但于他而言,雨代表着,孤独、凄清、死亡。

    上一次他兼职完后碰上雨,是直接打了车回去,又淋了一小段雨。虽然他身体倍儿棒,没有感冒,却仍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洗完澡后甚至还余留着粘腻感。

    但是淋雨,又或许称得上一种无限放空大脑的行为,于他而言,似乎站在雨中,就能和当年的父亲一样感同身受,就能连着体会一番那时的痛苦。

    他甚至想放假的那次,在动车站,董承在他旁边撞了他的肩膀,说他很多愁善感。

    他当时心里想的是许连夏。

    莫名其妙,他居然把许连夏同多愁善感这个词联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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