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的思绪飘飞,飞着飞着,就感觉心里想的人好像出现在了面前。仔细一瞧,确实是多愁善感的主人公许连夏已经拿着一把新伞回来了。
“店铺的老板真坑,一把伞卖我八十八,怎么不去抢劫呢!”许连夏拿着手里那把看上去很大的黑色长柄伞——还是那种无法折叠的,看上去就像是要参加葬礼一般。
他把伞头往地板一戳,无声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无奈。
周渡笑了一声,没搭话。见许连夏把伞撑开了,自自己便自觉地走到伞底下,往许连夏身边靠近了几分,这会儿,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站在饭店门口避雨时还要近。
“你前面为什么说不用买伞?”许连夏突然又提起那个话题,“淋雨回去会生病的。”
“懒。”周渡简言意骇。
许连夏用无奈又好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懒?懒也不带你这样的。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那天下雨,你跟我走在路上,然后自己突然跑走去买了把伞的事情?”
周渡点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那天算是他正式和许连夏熟络起来,算得上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尽管下雨天很烦。
那时他本来跟在许连夏身后,雨越下越大,却又不知道许连夏到底要到哪儿去。原本想着自己跟半路后直接一走了之,不管他了,却还是跑去买了把伞,折回去找到了他。
“我当时以为你偷偷溜走了。所以我自个儿走了挺远一段距离,最后直接在桥下面避雨了,”许连夏回忆了一下,“其实当时心里也没有觉得如何,觉得你走了也正常,回来也正常。但你后面举了把伞到我跟前时,我还是吃了一惊的。”
周渡不喜欢买伞,也懒得买伞,却偏偏莫名其妙在那一次为了许连夏买了。
许连夏偷笑:“你当时肯定没发现吧,我记得你全程下来脸都很臭,满脸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周渡听许连夏这么一说,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没太注意许连夏当时的神情,也懒得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毕竟当时的许连夏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同学,而自己买了伞又折返回去,也是哪根筋搭错后的举动。
只是,不想看到别人被雨淋。
周渡发誓,这确实是他内心非常真实的想法。不仅如此,当时也是因为许连夏手里拿着的空白画本——他把那本子举在头上挡雨。
他自己不心疼,周渡却觉得可惜——这毕竟是他花费力气画出来的东西,要是淋湿了,似乎也不太好。
“我只是心疼你的画本。”周渡有气无力地反驳。
“我这个主人都不心疼,你替我瞎心疼什么?”许连夏看着他,“你很有意思,周渡,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周渡愣了一刹那,想从许连夏眼底找及几分开玩笑的成分,却发现他的眼里透出的神采,是实打实的认真。
雨丝细细冷冷,被风裹挟着吹拂到他们裸露的皮肤处,周渡觉得有些拔凉,眼前又隐隐浮现出好几年前那悲惨的画面,但一晃,又变成许连夏的笑容,直直撞进他的心间,顺着血液在五脏六腑中融化。
我是这个世上最无聊的人了。
周渡心道。
懒得去做一些突破自我的事,所有的做法近乎都循规蹈矩。不愿意接受太多的事情,不喜欢参加吵闹的聚会,不愿意自己被卷入任何麻烦之中,因此总会选择避开、避开、再避开。
而逃避,永远不会是最优解。而他也明白得很。
但许连夏不同。许连夏一直所表现出的待人处事的热烈与其特有的恰到好处,他广泛的交友圈,他惊人的艺术天赋,他敢于突破自我的勇气都让周渡感到他与自己的截然相反,而他也被许连夏这些特性所深深吸引。
而此时这个人,却说自己“很有趣”。
“你跟我见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样,”许连夏顿了顿,“也许你觉得你很无趣,但你的无趣在我眼里,是甚是有趣。”
这话带有一股令人酥酥麻麻的感觉,使得周渡在这寒冷的雨夜中,暖和了好几分。
他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你耳朵有点红,”许连夏无意间瞥见周渡的耳朵,“你害羞了?以前追你的女孩子都没说过类似的话吗?”类似这样的一些,无足轻重的小情话。
“没有。”
许连夏似是毫不在意地笑笑:“那居然被我这个性别为男的捷足登先了啊。”
这话说得可真容易让人误解。周渡皱了皱眉,没再接话。
许连夏稍稍侧过头,察觉到周渡的不对劲,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干笑一声:“开个玩笑而已。”
周渡记得他上次刚刚和许连夏说过,不要随便对别人开这种玩笑,看来这家伙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情况。于是,周渡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挑了一眼许连夏。
许连夏就当作没看到,乐呵呵地哼起了小调,和雨声融为一体。
那小调不知是什么曲子,周渡只觉得有些耳熟,他觉得此时应景得很,雨天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许连夏,”周渡突然说,“如果有一个男生追你,你会同意吗?”
许连夏一愣,“啊?你说谁,谢合?那不可能的。”
“不说谢合。”周渡皱了皱眉。
“那说谁?……我现在身边可就站了一男的,”许连夏眼珠一转,挑起笑来,“你啊?”
周渡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被许连夏全全捕捉到。许连夏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周渡不要紧张。
“好了好了,没有的事。你原先不还交过女朋友,又不是弯的,怎么可能追我。”许连夏说。
周渡沉默片刻,“直的会变弯吗?”
“可能性很小,”许连夏无所谓道,“不会吧。”
他们打了个的士,等到到小区时,已经很晚了。
许连夏打开他家的门,咔哒一声,门锁开了。他走进去,客厅还留着一盏小灯。
他心里笑了句,哒哒还是懂点事儿的。随后,他轻手轻脚走到客房,微微打开一条门缝,见哒哒已经包在被窝里,灯也都灭了,他正准备退出去,却听到她含含糊糊说了句。
“哥哥去哪了?”
他也轻轻说:“我去陪别的哥哥玩儿。”
“是下面那个哥哥吗?”她抬起了一点头。
许连夏“嗯”了一声。
“哥哥,你走过来,我想跟你商量个小事。”她把一只小手伸出被窝,软趴趴地挥了挥。
许连夏无奈地笑了一声,走近后,把她的手塞回被窝。
“小心着凉,”他说,“想商量什么?”
也许是光线很昏暗,许连夏周身的线条在哒哒看来柔和了许多,让她觉得此时的许连夏非常好说话。
“哥哥,我觉得下面的哥哥很帅,”哒哒把脖子缩进被子里,“我以后可以给他做女朋友嘛?”
“”
才多大点的小屁孩,就想着给周渡做女朋友了?
周渡的魅力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不可以。”许连夏笑眯眯地说。
他的手碰了碰哒哒的头,哒哒的头往他的手里拱了拱,跟只小猪仔似的,哼哼唧唧叫唤:“为什么不可以啊?哥哥,你说过年龄不是问题,而且我哎呀!别揍我”
许连夏没忍住,敲了下哒哒的脑袋,也有些没控制好力道,不过也不至于真的会肿起来。
“我的,”他扯着散漫的语调,像是哼着一首暧昧的歌,“下面的哥哥,是你哥哥我的。”
哒哒一时没回过神,这几个字她拆解开来懂,但合在一起却又不懂了。
她莫名觉得哥哥的情绪来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和她哥哥接连无言,在顺着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光中大眼瞪小眼。
许连夏只觉自己脑昏,没事跟个小屁孩较什么劲儿。
幼稚!
第二天下午。
“叮铃——”
听到门口的风铃响了,周渡惯性地抬起头,正打算招呼客人,却见是陈苏兰拖着脚步走进店里。
今天并不是她兼职的日子。
周渡有些诧异,但没多想,“要喝什么?”
“一杯最普通的奶茶就好,什么也不用加,”她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周渡啊,谢谢你昨晚帮我顶班,现在刚刚好是下午开班时间,我帮你代今天下午的班吧。”
“可以。”周渡点头,接着就准备解下店员制服围裙的腰带。
陈苏兰绕过前台,走到里边,瞟了眼周渡,又低下头勾了勾手指,片刻后,犹豫的情绪被打破,她开口:“过几天冉冉演唱会的那两张门票,我现在用不着了,你要吗?我出给你。”
用不着了?
“我不要,”周渡有些疑惑,但没深究,又觉得这样明晃晃地拒绝似乎有些尬,于是他补了一句,“你去问问别人。”
“我问了一圈啦,她们没人要,这才来找你问问的。”陈苏兰摊摊手。
周渡脱下围裙,把它摊平在柜台上,一边说:“我看上去像是会去看什么演唱会的人吗?”
“不像,但是,”陈苏兰说,“你成天这样闷着,不如多去放松放松嘛。”
周渡不买单:“我哪闷着了?”
“你哪哪都闷,”她提议道,“你可以找个朋友一块去。”
“找不到人。”
周渡折叠好围裙,又用手在上面轻拂了几下,摆平褶皱,这才各抓住左右两边的布料,将其捧起来,往橱柜那边走去。
陈苏兰紧跟在他身后,她那笃定的声音在他侧后方响起。
“有啊,你可以找你那个朋友叫许连夏是吧,你去约他,他肯定会答应的。”
周渡打开柜子,把自己的衣物放了进去,啪一声关上柜门,扭过头,一只手撑着柜子,对陈苏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就会答应?”
“直觉啊。”陈苏兰眨眨眼。
周渡觉得好笑。
“行。”
他二话不说,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直接就发了出去,还把屏幕转过来给陈苏兰示意了一下。
他发出去一条【过几天有场演唱会,一起去吗?】。
“”陈苏兰有些无语,“他人不就在外面坐着吗,还非要发条微信去问。”
周渡没说话。
而陈苏兰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情窦初开的人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抱有的羞涩心理吗?
这念头冒出时,她顿时觉得有些恍惚,恍惚自己的想法是否太过疯狂。但静下想想,她并非是个思想落后的姑娘,而这半个多月来,许连夏时常进店来,是带有几分顺路买咖啡的意愿,又带有几分顺便来瞧瞧周渡的意思?
周渡没值班时,许连夏可是从来不会在店里长坐。
不过还是别想太多,虽然陈苏兰承认,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周渡和许连夏的关系也着实很亲近,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不为过,但总觉得那氛围时而会有些古怪。
她不知不觉,思绪就有些跑偏,而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周渡,此时轻笑了一声,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对陈苏兰说:“他说他最近有点忙,没空去。”
“啊哦,那算了,”陈苏兰光速被打脸,有些失望,“那我再去找找其他人吧,估计这一时半会儿也转手不出去。”
“你可以挂二手网站上看看。”周渡建议道。
陈苏兰拍了拍手,脸上带着惊喜,“好样的!你倒是提醒我了,那我找个时间挂上去看看。”
她朝周渡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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