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月就是乔洛夏的生辰,她今年十有五岁,正是及笄之年。可两世的成人之礼都不能由亲生母亲替她绾发。
记得前世,姜国为了表现对乔国公主的喜爱,一大早是让姜国的舒皇后替她绾的发,紧接着,又是大半日的宴饮。
按姜国礼仪,公主及笄之后,就会给她们安排宫外的宅邸,出宫去住。等出嫁之后,再搬去驸马家,或是驸马搬去公主府住。
前世及笄礼时,姜王也提了此事,允她可以按姜国的礼制出宫住,享宫外的一座宅邸,命名为洛夏公主府。
但记得及笄前的一个月,太子姜盛只要有机会,就三番五次过来找她搭话闲聊,还说以后有机会,要求了姜王娶她过门。
太子住在宫外的太子府,离姜王许她的那座宅邸很近。
乔洛夏对这姜盛完全没有好感,而且听说他已立了太子妃,还纳满了两位良娣、六位良媛。
太子入宫也有规矩,而且也并不方便去后宫晃悠,乔洛夏想这住在宫中还能躲着他点儿,若是搬出去住太子府旁边,可能就要日日被他烦。
况且,一个月来,她已经跟少年姜傲很相熟,也不忍扔他一人在那个破屋子住着,自己也要住在宫中好常去陪他。
所以乔洛夏就回绝了姜王赐的府邸,说她喜欢在宫里住,住习惯了。
她本就是异国公主,在王宫住着姜王和皇后还能省套宅子,也没再多劝她。
但是重活一世,她可否大胆些,要了这宅邸,偷偷带着姜傲出宫去住呢。
这样一来更方便他日后的筹谋,也许能早些登上皇位;二来这样也能让他更感激自己,说不定以后就会答应借兵给乔国了。
正想着,乔洛夏已经举着灯笼走到了那间小屋门口。
现在是季夏之月,姜国气候炎热。虽已入了夜,没有毒日头照着,但空中吹来的风都透着丝丝热气。
乔洛夏今夜穿了一层轻薄的浅檀色纱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形,风姿绰约。
她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过了许久,她快要以为姜傲今日不在时,门终于开了。
姜傲还是跟昨天差不多的粗布破旧衣衫,立在门内。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的诧异,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他。
但乔洛夏也没有怀疑,因为姜傲自小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走到哪都先摆一张冷脸。
姜傲先淡淡开口:“公主殿下,你这是,深夜散步,又迷路了?”
乔洛夏险些忘了他昨日假扮太监,差点就脱口而出叫了他大名。
她定了定神,柔声道:“感谢小公公昨夜送我回去,在我宫中守夜。今日宫宴上的栗子糕做得极好,我特意带了些给小公公,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说着,她送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姜傲手中。
栗子糕?
姜傲挑了挑眉。
他可一点都不爱吃甜的,记得前世,乔洛夏很爱甜食,其中最爱吃的就是栗子糕,第一次给他下厨就是做的栗子糕。所以他才对栗子糕稍有些好感,多吃过几口。
重回一世,这乔洛夏的喜好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喜欢栗子糕。
他下意识接过纸包,里面有小小的几块糕点,都带着乔洛夏的体温,温温热热的。
姜傲把栗子糕推了回去,重新塞回她手里,冷冷道:“多谢公主好意,我不爱吃甜食,放我这也是白白放坏了,还是还给公主吧。”
乔洛夏愣了愣,有些泄气。没想到这一世的姜傲比前世还油盐不进啊。
但她又不肯放弃,她还准备跟在这一个月跟姜傲搞好关系,到时候带他出宫呢。
她把纸包拿在手里转身,突然踉跄一下,踮着脚说:“诶哟,小公公,我好像把脚崴了,能不能去你屋里坐坐?”
原地崴脚?
姜傲无奈地蹙眉。这小姑娘,可真缠人啊,毛病也真多。
半晌后,他慢悠悠地说:“寒舍简陋,怕公主嫌弃。”
乔洛夏马上说:“不嫌弃不嫌弃,有个落脚的地就行!”有什么好嫌弃的呢,前世好几年,夜夜都在这破屋子待着的。
姜傲这才侧了侧身,接过她手中的灯笼,示意她可以进去。
乔洛夏装作一只脚动不了,伸手扶住姜傲的胳膊,一蹦一跳地进了屋。
这屋子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姜傲做摄政王的一年和登基后的两年都不住这,她也已有三年没有来过了。
屋中只有一把晃晃悠悠的凳子,一张缺了角的方桌,一张窄榻,没有一盏蜡烛。桌上放着一个旧茶壶,两个茶杯。
榻上被褥虽破旧,但被姜傲洗晒得十分干净,有阳光青叶的气味。
姜傲先不情不愿地把她扶到了榻上坐着,又给她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她。
屋中仅有乔洛夏刚带来的灯笼发出微弱的火光,他也不说话,屋中静到她喝水和吞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乔洛夏轻咳一声,觉得自己该开口说些什么。
半晌后,她打开装栗子糕的纸包,取出一块糕饼,甜甜地笑着说:“你是不是从前没吃过啊,试试嘛,真的很好吃!”
她心想,也许是姜傲戒心重,不肯轻易吃陌生人的东西。她便动手把糕饼掰成两半,一半送到自己口中,一半举到姜傲唇边。
姜傲也坐在榻上,闻言转过头来,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她觉得姜傲的脸虽冷着,但被灯光照成暗金色,添了丝暖意。
她想,若姜傲没有生于皇家,而只是市井中的普通少年,这张俊美的面容不知得惹得多少少女春心荡漾。
只可惜他年少时就住在深宫这破烂的屋子,无人知晓。掌权后恶名在外,也没有什么正经女子敢接近。
半晌后,她举那半块栗子糕的手都有些酸了。
这时,姜傲的脸慢慢凑过来,也没伸手去拿,就着她的手咬下了那半块栗子糕,送入口中。
他还咬到了她的手指!乔洛夏如遭雷劈,脸上一红,垂下眸子不知应作何表情。
姜傲正盯着她,看到她此刻羞赧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无比愉悦。忍不住扬起唇角轻笑了两声。
前世初相识时,尽管她只是个无权无势,过得如履薄冰的质子,但也是像这样灵动可爱。
但自从乔国亡后,她被自己禁锢在深宫,就越来越像个提线木偶。虽还会笑会怒,但眼底就像一洼死水般没有神韵。
他已很多年没看到她这样灵动的表情了,会脸红、会不知所措,很好。
姜傲笑了两声,就再也笑不出来,换了一副阴恻恻的表情看着她。
乔洛夏听着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抬头去看,刚好对上他那骇人的表情,心中一震。
她轻叹一声,不知道这姜傲又哪根筋搭错了,刚还笑着,这会儿又这个表情。
她试探着说:“这栗子糕不错吧,我也会做,但做得肯定没宫中的御厨好。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吃!”
姜傲挑了挑眉。以后、有机会?希望放她走之前,能有这个机会吧。
他淡淡说:“凑合。”
乔洛夏又笑了起来,继续从纸包中取出栗子糕,担心姜傲疑心,还是她吃一半,再给姜傲吃一半。
姜傲连手都不动,就等着乔洛夏喂,就像前世做了皇帝那两年一样。
乔洛夏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早就伺候姜傲惯了,现在也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公公。
她出门本就很晚,吃完一包栗子酥,已到了子时。今日宫宴又累了大半天,乔洛夏这会儿困意上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姜傲侧头看了看她,淡淡问:“我送公主回宫休息?”
她没答话,起身去桌上倒水想漱漱口。她刚举起茶壶,姜傲盯着她的脚,冷哼一声,“公主脚好了?还挺快。”
乔洛夏马上反应过来,糟糕,忘了自己在装腿瘸!
她马上又抬了一只脚,说:“还…还有点疼。”
姜傲又冷笑一声,也起身站到她身侧,凑到耳边慢悠悠地说:“公主,您抬的,好像不是刚才崴的那只脚啊。”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加上谎言被识破,乔洛夏的脸蹭地一下变得通红。
她支支吾吾地说:“唔、两只脚其实都崴了刚才,现在就只剩左脚有些痛了,右脚应该、应该已经好了。嗨呀,我年纪小嘛,恢复得快!”
姜傲好像又突然很愉悦,轻声笑了起来,也顾不得拆穿她拙劣的谎言了。
他笑了一会儿,打趣道:“那公主是不是走不回去了,可要在我这留宿一晚,等脚好全了,明早再回去?只要公主不嫌弃我这榻窄,被褥破旧。”
乔洛夏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前世也没少跟姜傲睡。
她柔声说:“那就叨扰了。”
其实前世就是初遇的后一天,也就是宫宴这日,她夜晚睡不着来找姜傲。
推门进去看到姜傲好像正在做噩梦,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父皇你不要杀母妃,母妃不要死”,然后他被她的声音惊醒,还以为看到了母妃的鬼魂,在榻角发抖。
她这才知晓了他的身份,哄着他不要怕,当时年幼不经事,还好心地陪他睡了一夜。
若是跟前世一样,那今夜姜傲也会做噩梦、说梦话,到时她就可以点破他的身份,不用再跟他打哑谜,叫他小公公了。
姜傲挑眉问:“只是这孤男寡女,晚上共处一室,公主不怕污了自己清誉?”
乔洛夏想了想,说道:“没关系啊,你是小公公嘛。我在乔国时也有小公公在榻旁陪着睡的,没什么大不了。”
他前世怎么不知在乔国时她有小公公在榻旁陪着睡觉?姜傲此刻很想问出个名字,好日后拧了那公公的脖子。
乔洛夏没等他说话,漱了口瘸着腿走到他塌边躺下。
她扯了扯被子,给自己盖好,轻声说:“我没提前给我殿里的宫女打招呼,她们可能辰时就要叫我起身。你提前叫我一声啊,否则她们看我不在,肯定要到处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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