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亮虽看着近,但伸出手才知道还是触不可及,乔洛夏缓缓收回了手。
“虽看着就在眼前,但怎么都是摘不到的。”她轻叹一声。
姜傲不以为然地说:“天边的月亮确实摘不到,所以要把握好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说这话时,姜傲正握着她的手。
但乔洛夏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想起上辈子,她本是乔国尊贵的大公主,但姜国一纸信札,就让她失去了一切。
本以为抓住了姜傲,但也不知他对自己能有几分真心,最后才发现,他其实全然不顾她的感受,还让她失去了最后拥有的自由。
她怅然道:“能握在手里又能如何呢,又不可能抓一辈子。看似拥有的东西,也许转瞬就消失了,或是根本不曾真的拥有过。”
姜傲以为她说的还是月亮,心里盘算着,以后想法子给她弄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月亮。
说完这话,乔洛夏觉得自己有些煞风景,本来是登高赏月的风雅畅快之事,气氛却被她弄得有些沉重。
乔洛夏话锋一转,笑了笑说:“下次我们来看满月吧。”
姜傲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垂眸向下看去,乔洛夏随着他的眼神也低下头。
从这个方向看去,刚好可以望见整个禔都。街上寂静无人,万家灯火辉煌,景色壮美绝伦,与夜空的月景不相上下。
再过几年,这禔都就要为姜傲所有,他不仅能在这高楼俯瞰禔都,还可以站在姜王宫的露台,接受朝臣万民的叩拜。
而前一世,她也曾被迫穿戴凤冠霞帔,与他并肩而立。这辈子,只怕这些会离自己远去。
也许完成了心愿,让姜傲守住乔国安宁,她就会回乔国去陪在弟妹身边,孑然度过余生。
瑟瑟秋风吹来,冷得乔洛夏从前世的记忆中抽离,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姜傲侧头看向她,悄无声息地脱下外袍,披在她身后。
两日后,姜王宫中。
冀州今年一直大旱,到了秋收时,几乎是颗粒无收,民不聊生。
先前夏季大旱时,姜王就发过一笔赈灾款,可发下去的赈灾钱款都不知到了谁的手中。
除此之外,秋收之时,运到冀郡的赈灾粮本是无偿发放给军民,可到了官员手中,就变成了高价售卖。
冀郡百姓今年都没有收成,手头一点钱款都拿不出,军饷也发不下来,持续了半月,就引起了军民暴动。
驻守冀州的士兵带头去官府抢钱粮,百姓也趁乱加入。冀郡的官员把□□的军民全部抓了关入狱中,可根本关不完,狱中人满为患,酷热之下又爆发了疫病。
冀郡官员没办法,居然一把火把狱中染了疾的囚犯全部拖去荒郊野岭烧死了。
状子好不容易告到了禔都,姜王才知道事态竟严重至此,早朝之上勃然大怒,派人前去冀州彻查。
可派谁去做此事,朝臣争执不下。
监察贪腐之事本因归御史大夫负责,但又涉及军民□□,舒太尉自请,亲自前去冀郡赈灾。
太尉舒崇山前几日就收到了消息,一直在府中和幕僚商量此事。舒家近来被打压得严重,现在除了舒崇山手中的军务之权再无其他。
且他手中的军权也被姜王分散了许多,现在甚至可以说是空有个官职而无实权。
幕僚一致认为,近来无战事可以立功受赏,若是能在赈灾之事上立下功劳,也兴许能让姜王重新重用舒家。
舒太尉在朝堂上说完自请去冀郡赈灾的话,马上有人在一旁附和,认为灾情已经引发了军中的□□,能前去处理好此事之人非太尉大人莫属。
姜王思索了片刻,决定可以把这差事交给他做,便应了下来。
次日,舒崇山就领兵前往冀郡,决定先平乱,再赈灾。
当日下午,姜傲就在卓记药铺的后院听到了消息。如他所愿,舒崇山已经动身前往了冀郡。
在禔都动手风险太大,现在,他也可以准备去冀郡,解决最后的麻烦了。
可转念一想,这才第四日,那废物奚庭还要在公主府里住三日,真是麻烦。
他实在放心不下,想想那舒崇山也至少要在冀郡停留好几日,那便三日后等废物出发回乔国,他再动身吧。
姜傲在药铺中取了些上好的伤药和祛疤药,回了公主府。
好巧不巧,刚走到偏殿,又看到乔洛夏刚从奚庭住的偏殿出来。
他手提着药,径直走到偏殿门口等她。
乔洛夏正在关门,不知道她脑中在想什么,低着头就向前走,直直撞进了姜傲的怀里,头直发昏。
她闻到一阵药草香气,揉着脑袋抬眼看去,额头蹭到姜傲的下颌。
姜傲一把扶住她,盯着她的额角,嗤道:“想什么呢,都不看路?”
乔洛夏退后了两步,心道,还不是刚才奚庭又问起她和姜傲的事,她没法解释。
但不能给姜傲这么说,否则以姜傲的小气性子,肯定得盘算着怎么杀了奚庭永绝后患。
她看向姜傲,轻声说:“你怎么这几日这么有空,日日都回府里。”
姜傲扫了一眼偏殿的方向。还能因为什么?
两人一同回了寝屋,坐在榻上,姜傲帮她换药。
伤口本就不深,四日过去,已经好了大半。他仔细地洒上新的药粉,“还疼吗?”
乔洛夏摇摇头。
换完药,姜傲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说:“我过几日要出趟远门。”
乔洛夏抬眼,脱口而出:“去哪,要去几日,可有危险?”
姜傲唇角动了动,敛住了笑意,“大约十日。”
许是几天后就要短暂分别一段时间,姜傲一直陪乔洛夏在寝屋中待到了深夜。
乔洛夏倚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姜傲起身去案上续了一盏蜡烛,“睡吧,不早了。”
可她心中居然也有些不舍,一连几月,隔不了几天就能见到的人,这次要消失半个月。
她下意识地叫住了他,“姜傲。”
姜傲刚走到门口,转身看向她。
乔洛夏想了一瞬,柔声问道:“你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姜傲这才想起,好像自出宫之后,住在公主府中,一直没有梦到过母妃了。
他摇了摇头,看到她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心中一软,走了回去。
“睡不着?”
乔洛夏点了点头,从枕下拿出一册书来,小声说:“念给我听好吗?烛火晃眼,看得眼睛痛。”
姜傲犹豫着接过了书册,嘲道:“公主都及笄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要人念书哄着才睡得着。”
虽嘴上这么说,还是翻看了书,一句句念了起来,嗓音低沉好听。
乔洛夏往内侧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地,让他也倚在枕头上。
没过一会儿,她就听着睡着了,姜傲轻手轻脚扶着她躺下。
他想了一瞬,侧躺在了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又伸手轻轻扶了扶她被撞得有些微红的额角。
这几日,姜傲一直拿着几块石头坐在廊下摆弄,不知是要做什么。
乔洛夏问他,他也不说,就说过几日她就知道了。
三日后,奚庭的伤恢复得差不多,带着一行人动身回了乔国。
临行时还不忘单独把乔洛夏拉到屋里,叮嘱她小心那个叶医师。
乔洛夏敷衍地应了,奚庭这才有些放心,“公主殿下保重,回乔国之后我写信件来保平安。”
“好,一路平安。”
说完,一行人策马,一路往南而去。
傍晚,姜傲也要动身去冀郡了,他怕当面跟乔洛夏辞行就不忍心离去。趁她出寝屋时,留了张字条放在榻上,字条上还压了一条黑色的手串。
乔洛夏回屋时,榻前还有姜傲的气息,但人已不见。
字条上只写了:“十日后见,勿念。”
乔洛夏笑了笑,也没什么可念的,她对他只有利用罢了。
但不知为何,她用拇指扶了扶纸上的字迹,心中竟还是有些不舍。
她轻叹一声,两世了,难道自己当真还对他有情?
字条上放着一条手串,她拿起来看,发现是一颗颗浑圆的小黑珠子穿成的,好像前几日姜傲在廊下,就是在打磨这种珠子,原来是要给她做手串。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戴在了手上。
姜王宫中,皇上正在永延殿跟舒皇后用晚膳。
提起今天晌午,乔国使臣奚庭进宫辞行之事。两人自然而然聊到了住在宫外的洛夏公主。
姜王饮着茶说:“洛夏公主已经及笄,按照规矩,女子及笄之后就该考虑婚事。按朕原先的打算,为了两国的关系,应在姜国给她选个夫婿,皇后觉得谁要合适些?”
舒皇后早就考虑过这事,乔洛夏是乔国的大公主,怕是不能嫁给哪个大臣家的公子。
其实也没哪个公子敢娶她,毕竟关系到和乔国的关系,若是把人照顾好了是应该,若是夫妻间有了矛盾,公主一纸信件写去乔国告状,便是要影响两国的关系。
那便只能嫁给哪个皇子最合适。她是乔国的大公主,按理说应许给太子,但太子府中已有正妻,总不能让她做妾室。
乔国本也不是什么大国,把她嫁给二皇子姜松或是三皇子姜济也无不可。而没有娶过正妻的,就只剩下三皇子姜济。
舒皇后思索着说:“三皇子姜济最合适不过了,他府中也缺个正妃。”
姜王点了点头道:“那便改日问问济儿的意思。”
三日后,还未等有机会传姜济进宫,冀郡就传来了消息。
舒太尉在冀郡平定军民之乱时,被暴民所杀,当场身亡。杀人的暴民身上有些功夫,趁乱逃走了,舒太尉的下属正在竭尽全力抓捕。
消息先传到了舒皇后和太子府中,舒皇后听说亲哥哥舒崇山身亡的消息,心悸昏倒,一病不起。
太子请旨进宫照顾母后,刚到永延殿,就看到二皇子的母妃静妃在榻前侍疾。
静妃也已经知道了舒太尉身亡的消息,她知道舒皇后和太子这位子,十有九成都是靠着舒家。
朝堂上的事她虽不懂,但也听姜松说过几句,舒太尉一家的军权早就被分散,长子也被革了职,现在他自己也死了,舒家算是垮得差不多。
她表面上恭敬地侍候着皇后,话中句句都是冷言相向,明知皇后是因为得知了亲哥哥的死讯才心悸病倒,就故意时不时提起舒太尉。
太子都看在眼里,往日光彩照人的皇后,今日竟要在病榻上忍受一个嫔妃的冷言冷语。而这一切,定都与姜松脱不了关系。
他沉声让静妃回了宫,亲自留下照顾母后。
千里之外,冀郡。
两日前,姜傲带着手下亲信浮光刚到冀郡是正是晌午,二人一刻未歇,就去打探舒崇山的行踪。
听闻舒崇山正在冀郡郡守的府邸,士兵都在外面与□□的军民奋战。
二人直奔郡守府邸而去,换了身暴民的衣服。浮光负责从正门冲进府中,吸引府中侍卫的注意,姜傲则翻入后院,直接去取舒崇山的性命。
姜傲很快就找到了舒崇山。舒崇山虽是武将出身,但毕竟已年迈,姜傲先杀了守在门外的侍卫,然后开门进屋,站到了舒崇山面前。
他完全不想跟这人废话,几招之内,就割破了舒崇山的喉管。
鲜红的血溅在书案上,浸透了满满一案的文书案卷。姜傲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冷声一笑。
和浮光汇合时,舒崇山身边的亲信就追了上来。两人分头逃离,姜傲披了早就带在身边的外袍,马不停蹄地径直朝禔都行去。
一路换了三匹马,跑了一日一夜,可还是没能甩掉身后的追兵,背上也不慎中了两箭。
他已进了禔都,正是傍晚,街上到处都是人。
姜傲侧目看了看街边的铺子,弃了马,进了最近的一间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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