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公主府。
乔洛夏在寝屋绣着一张枕面,腕上的黑色手串在烛火下发着幽暗的光芒。
突然,有仆役敲门传来消息。禔都自今日傍晚封锁全城,不论平民百姓还是皇亲贵胄,只准进不准出。
乔洛夏诧异地问:“为何,出了什么事?”
仆役道:“公主殿下,听说是舒太尉在冀郡平乱时被暴民杀害。凶手一路往南,从冀郡逃到了禔都就不见了人,那人受了伤,就藏身在禔都。士兵们正在城中各处搜查受伤之人。”
乔洛夏摆了摆手,仆役退出了寝屋。
反正这禔都封与不封,她都出不去,这事好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摇了摇头,继续动手绣那枕面。
与寻常绣着花鸟样子的枕面不同,她用了一块墨色的锦缎,绣的是一座楼阁,楼顶挂着一轮圆月。
正是那夜两人约定要在屋顶看的满月,她提前绣成了枕面。
今夜绣完那月亮,明日姜傲就该回来了吧,刚好明日是十五,可以跟他一起去看月亮。
不知为何,她想到姜傲,突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手中的银针一抖,刺破了指尖,一滴鲜血落在玄色的锦缎上。
次日,她等了一整日都没有等来姜傲。
到了傍晚,在府中坐立不安,屏退了婢女,准备独自出府去街上转转。
四处都是搜查的士兵,街上的人也不似从前多,士兵从一间铺子搜到另一间,甚至她出门时,还有一队士兵进了公主府去搜查。
她突然有些害怕,舒太尉好像是舒皇后的哥哥,而姜傲这几日出了远门,难道冀郡之事,是他所为?
若是,那他现在岂不是受了伤,在禔都四处逃窜。
乔洛夏漫无目的的在禔都四处走着,到处都走走看看,生怕路上哪个人就是姜傲。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找肯定没有任何用,甚至有点可笑。就算真的是姜傲,这么多士兵都搜不到的人,难道她在街上随便转转就能看见。
可她还是心存希望,从北街一路转到了城门口的南街,走得腰酸腿痛。
南街上也有士兵在搜查,一队人气势汹汹地从客栈出来,又进了隔壁的青楼。
乔洛夏摇了摇头,青楼也不放过啊,下意识抬了抬头,突然看见二楼窗边一个惨白的面孔一闪而过。
姜王宫中,永延殿。
舒皇后仍然卧病不起,太子昨夜守到了深夜就熬不住了,让宫女内侍先照顾着,他今日傍晚再来。
到永延殿时,皇后正醒着,比昨天精神好了些,能说上几句话。
太子坐在榻角,舒皇后揪着胸口,颤声道:“盛儿,你说你舅舅,真的是暴民杀的吗?听说那暴民竟还有些武艺在身,你舅舅也是武将出身,怎么会打不过一个暴民呢…”
姜盛握着舒皇后的手道:“母后,此事必定没那么简单。几个月来,朝中明显有人跟舅舅一家作对啊,从书信之事,到中秋佳宴,哪件事是意外?”
“那盛儿说,会是何人所为啊,谁会看舒家这么不顺眼。”
其实舒皇后问时,心中也大约有了答案。
姜盛四下看了看,屏退了殿里的宫女内侍,小声说:“母后,冲着咱们来的,不就是那两个弟弟吗?老二,要不就是老三。”
他思索了一瞬,继续道:“老二更有可能,先前好多事,都是出自他的手。昨日母后病成那样,他母妃静妃还过来刺激母后,摆明就是想气…”
摆明就是想气死舒皇后,姜盛怕忌讳,没说完后半句。
舒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她这半辈子都在为儿子铺路。本以为偌大的舒家在背后撑着,日后姜盛这皇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坐上,没想到几代积累起来的舒家,几月间就垮得差不多。
说到底,还是皇上薄情啊,当初她和舒家帮他坐稳了皇位,现在狡兔死,走狗烹。
不过皇上薄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当初他明明都察觉到了端倪,为了稳住皇位保全舒家,二话不说就赐死了姜傲他娘丽美人。
姜傲染了时疫在宫外不知死活,他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亲生儿子都如此,可见他有多凉薄。谁知现在就轮到了她舒家的头上。
乔洛夏跟着那队士兵进了青楼,门口的老鸨看进来个陌生女子,扬声叫道:“姑娘,我们这不接待女客——”
可那队士兵气势汹汹,乔洛夏就挤在他们中间,老鸨也没拦住她。
士兵们先在一楼搜查,青楼里一阵混乱。
到处弥漫着酒气和腻人的脂粉气,丝竹、欢笑、娇吟声不绝于耳。
公子们正抱着美貌的娼妓饮酒,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舞伎,士兵二话不说,也不论是哪家朝臣家的贵人,都前前后后看了一番。
趁着士兵在一楼搜查,乔洛夏急急上了二楼,越过一对对拥吻的男男女女,找到刚才那个窗户的位置,推门而入。
一推门,冰冷的匕首就从背后架在了脖颈间,屋里的人一把抓着她进了屋子。
她动也不敢动,知道身后是姜傲,但姜傲还未看到她的正脸,不知道来人是她。
以姜傲的狠厉,她只要稍动一下,或者想出声,那匕首就会马上刺穿她的喉咙。
姜傲另一手用力钳住她的肩膀,让她慢慢转身。
他看到乔洛夏的脸,愣了一愣,马上士兵就要搜上楼,火烧眉毛,他竟轻声笑了出来。
他本想在门口随便拉一个娼妓进来掩护,利用完之后就杀了,可没想到拉进来的是乔洛夏。也不知她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解释,一把拉住乔洛夏拽到了榻上。
他仰躺在榻上,把她按在自己身上,紧贴着自己,动手褪了衣袍。
乔洛夏猜到他的意思,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她也伸手脱了外袍和中衣,把心衣扯松,又掀开裙角,露出白皙的长腿。
这时,两个士兵破门而入,看到榻上一片旖旎。红鸾纱帐,暗香浮动。俊美无俦的年轻公子和美艳动人的女人,衣衫不整地重叠在榻上。
男人不悦地看向门口,眼神像是在斥他们扰了他的风流。女人香肩微露,柔情似水,娇羞地把脸埋在男人颈间。
两个士兵都未成过婚,看了一瞬,心中燃气一阵燥热之火,大概扫了两眼就摔门退出了屋子。
乔洛夏怕人折返回来,还压在姜傲身上不敢动。
片刻后,姜傲沉闷地低声笑了起来,两人胸贴着胸,乔洛夏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还有闷笑时胸腔的微微颤动。
她突然就红了脸,想到前世无数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旖旎场面。顿时羞赧不已,拉好了衣襟准备起身。
姜傲揽在她腰上的手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知道姜傲身上有伤,也不敢强行挣脱。
她不敢看姜傲的眼睛,还是俯在他颈间,半晌后,她终于忍不住了,抬头沉声道:“姜傲,你还让不让我起来。”
抬起眼,才发现姜傲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不似平时的幽暗阴霾,倒是像…
想到这,她突然感到腰间还有什么东西抵着她,也许是姜傲的白玉腰带?
温柔的气息吐在额间,姜傲嗓音低哑,有气无力。
“随时啊,我还以为是公主殿下想压在我身上不走。”
她赶忙起身,发现腰间揽着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松了。
姜傲起身时蹙了蹙眉,像是吃了痛。
他没穿外袍,赤着上身,乔洛夏挪到他身后查看。
她倒吸一口冷气,姜傲背上两个大大的血窟窿,应该是箭伤。怕是前两日都没法上药,只用了些布料绑着止血,伤处现在还是血肉模糊。
“怎么办?我去买些伤药。”
说着,乔洛夏就要起身。姜傲按住了她,淡淡道:“药铺、医馆附近搜查的士兵只怕更多,你是女子,出入这里本就可疑。”
他想了想,又说:“也不急这一晚了,明日得麻烦公主去趟卓记药铺,直接让掌柜过来,他知道怎么避人耳目。”
乔洛夏担心他的伤势,还想开口劝,可已经入了夜,街上人烟稀少,被士兵看到确实麻烦。
她深深叹了口气,翻身躺到了榻的内侧。担心姜傲的伤势,她不忍留他一人在这,今晚只能在这陪他了。
深夜,姜傲背上痛着,乔洛夏心里担忧,两人都睡不着。
隔壁传来阵阵不对劲的声音,听得乔洛夏又烧红了脸,下意识翻身离姜傲远了些。
姜傲轻笑一声,“早知道公主的面皮这么薄,早些就让你回府去了。”
乔洛夏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好不容易入了梦,姜傲感觉身上发冷。梦中的自己又瑟瑟发抖,躲在宫殿的墙角,看到悬在梁上的母妃。
他颤抖着醒了过来,挪了挪身子,犹豫了半晌,还是伸手揽住了乔洛夏。
乔洛夏也睡得不安稳,被他一动就醒了,转身看向他。
屋中只有微弱的烛光,她看得并不真切,但依稀觉得姜傲面色更惨白了些,俊庞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伸手去摸姜傲的前额,发现烧得滚烫。
“你在发热,这样不行啊。”说着,扯了扯被子把姜傲的身子捂紧,又去倒了杯茶水喂着他饮下。
姜傲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哑着嗓子道:“无妨,天快亮了。”
乔洛夏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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