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傲想到前世那一杯毒酒,送到他面前时,她眉眼间尽是不耐烦,仿佛在催促着,他为何不快点去死。
如今,她居然在担心自己的伤势,为他的死活心忧,不知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或许现在,她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乔洛夏也抬头,盯着她的眼眸,嗔道:“又瞎想什么呢?任谁想让你死,都不可能是我。”
她说的句大实话。前世姜傲间接害得乔国亡国,让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好友,还夺去了她仅有的自由,锁她在深宫。
即便如此,她都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倒是这疯子,死也要拉自己垫背。
姜傲看她眼神诚恳无辜,不是在撒谎,无声地叹了口气,倚了回去。
他低垂着头,眼神幽暗深沉,像是没有星辰的夜空。在这满是脂粉气的烟花之地,更显得孤寂无比。
乔洛夏看着他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辛酸,挨着他倚在了他身边。
姜傲侧头看了看,手指轻轻扯过她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窗外月上柳梢,低声道:“还说月圆时要再去看月亮,你这伤现在只怕上个楼都费劲。这次怎么回事,伤得这样重,弄得如此狼狈?”
姜傲淡淡道:“解决了个大麻烦,也是值得。倒是公主殿下,若是搜查的士兵发现我跟公主在一起,只怕你就得跟我一起死了。不过也不错,若是跟公主一起死在这榻上,也不枉此生了。”
乔洛夏唇角微动。怎么又来?今夜他怕是吃错了什么药,句句都是死不死,活不活的。
她半真半假的说:“死便死了,人活一世,本就如落叶萧萧而下,最终都要归入土里,只是早晚而已。有些叶子飘得久些,有些直直就落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姜傲思索了一瞬,觉得好像确是这个道理。
但他不同,本来已经要落到土里,又被一阵风卷了起来,重新落。
他问:“这次事情闹得不小,公主殿下应该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死的是什么人。你不怕?”
乔洛夏想了想说:“任是谁也与我无关,我只认得你,你没出事便好。”
这时,乔洛夏腹中咕噜噜地一叫,两人正沉默着,又靠得极近,姜傲也听得真切。
“公主殿下饿了?”
乔洛夏面露窘色,她傍晚起身就直接出了门过来,下午又一直睡着,到现在已是大半日都没有吃过东西,甚至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凉透的茶。
不知是何时就泡在这里的陈茶,苦得她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姜傲无奈地看着她,有些心疼,“去屋外吩咐侍女,送些吃食进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阵阵骚动,还有一群人咚咚的脚步声,上了二楼。
乔洛夏马上紧张了起来,应是搜查的士兵来了。
正想着,就有士兵推门而入。情急之下,乔洛夏直接倾身上前,吻住了姜傲的唇角,双手微微抬起,作势要解他系在腰间的衣带。
今日搜查的士兵明显比昨天的两人脸皮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在门口站着,没有马上关门离去。
姜傲眉头微动,抬手按着乔洛夏的后脑,习惯性地长驱而入,反客为主,闭眸加深了这个吻。
乔洛夏只觉得口中一阵苦涩,想到上一次跟姜傲亲吻,好像就是他喂她毒酒那次,记忆并不美好。
但姜傲的吻还是如此熟悉,每个小动作、小习惯,都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她没听到关门声,手上动作也不敢停,硬着头皮一点点解下了姜傲的衣带。
终于,他的衣衫滑落之前,听到两个士兵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紧接着,就听到重重一声关门声。
她赶忙重新系好姜傲衣带,动作十分熟稔。
姜傲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的唇,垂眸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
乔洛夏现在反而释然了,一个吻而已,而且面对的是同样的人。上辈子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像是突然找回什么感觉般,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好害羞的。
姜傲视线向上移动,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眼光清明,神色如常,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忍不住嘲道:“公主殿下这次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乔洛夏帮他系好衣带,语气平缓地说:“事急从权,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四皇子见谅。”
姜傲冷笑一声,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是她占了便宜似的。
他索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可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与女子亲吻,公主殿下亲完就说是迫于无奈所为,可是不想对我负责了?”
他也确实没撒谎,说的是“这辈子”。
乔洛夏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想到这一世的姜傲更不要脸了,竟好意思让她对他负责。
也好,谁对谁负责都一样,都是他们之间的羁绊,越深越好。
她甜甜一笑,柔声说:“我几时说了不愿负责,放心吧,不会放过你的。”
虽不知真假,但姜傲听得心中愉悦,得寸进尺道:“那公主殿下可会一直对我负责?无论发生什么。”
乔洛夏看姜傲刚才像一把孤独的刀锋,现在好像心情很不错,就算是哄他开心也是好的,她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姜傲轻笑了两声,不说话了,她这才觉得刚才两人的对话有些好笑。
她像是调戏良家女子的恶霸,他倒是显得无比清纯。可不管怎么说,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他更像坏人。
不是“像”,他就是坏人!
正想着,腹中又是一阵“咕咕”的叫声。
姜傲勾了勾唇,含笑道:“搜查的士兵已经走了,我刚听到了。出门去问侍女要些吃食吧。把公主殿下饿死了,日后可就没人对我负责了。”
乔洛夏翻身下了榻,出门去找侍女要了两碗软烂的粥,想着姜傲也可以吃些。
粥都是提前备在后厨的,没过一会儿,就有侍女端着送到了门口。
侍女在门口把粥递给乔洛夏,看到她的脸,眼睛越睁越大,心想这梦春楼何时来了这般貌若天仙的姑娘,或许不是楼里的姑娘,而是哪个达官显贵金屋藏娇的美人。
乔洛夏接过托盘,轻声道了谢,关上了门。
她把托盘放到桌上,看了看姜傲,问:“你能自己用饭吗?”
姜傲伤的是背,又不是胳膊,虽然会扯得有些疼,但完全不影响。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没事,你先吃。”
乔洛夏在桌边吃下了一碗粥,端着另一碗去了榻上。
“张口。”乔洛夏用小木勺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
姜傲微微张口,温热的清粥入口,虽只是清粥,但他觉得格外香甜。
乔洛夏一勺勺喂着,姜傲一口口吃着,他只觉得岁月静好,但不知这温馨的画面、她的温柔,能维持多久。
她知道姜傲爱干净,喝完粥,端出屋外。
入夜,又让侍女送了一木桶的水和干净的帕子进来。
梦春楼的侍女经验丰富,猜到了屋里的画面,把木桶放在门边,敲了敲门就自觉地离开了。
乔洛夏浸湿了帕子,先帮他褪去外袍,避开伤处轻轻擦拭着姜傲的身体。
上身擦完,她视线下移,柳眉微蹙,“腿你自己能擦吗?”
毫无意外,姜傲摇了摇头,眼中还有淡淡的笑意。
乔洛夏轻叹一声,算了,上辈子什么没见过?
帮他解开衣带,褪去下裳,目不斜视地帮他擦着修长健壮的双腿。
姜傲开口,温热的气息吹动她头顶的碎发,“公主殿下今日不光亲了我,还浑身上下都看了遍,可不能食言。若是他日反悔,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
大不了就像前世一样,把她锁在身边陪自己,其实,再被她杀一次也无妨,他还要带她一起死。
只是不知若再有一次,他是真的会下地狱,还是又会重回人间?
“你少说两句吧!”乔洛夏嗔道。
擦完了身体,她扶着他侧躺在榻上,自己简单洗漱之后,和衣躺在了他身侧。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到姜傲被士兵搜查到,被乱箭射杀,口中喷出咕咕鲜血。
她在他身边,看着他还剩最后一口气,竟不受控制般取过一只箭矢,朝他胸口刺去。这次,姜傲没有力气拉她垫背了,还冲着她笑,那笑中饱含无奈、饱含温柔。
从梦中惊醒时,她余惊未平,看到姜傲完整得躺在身侧,俊美的脸庞正对着她,她才缓了过来。
“做噩梦了?”姜傲嗓音低哑。
乔洛夏轻轻“嗯”了一声,仰面躺着,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
“梦到什么了?我死了,还是你死了?”
乔洛夏已经没心情跟他计较,低声说:“梦到你被巡逻的士兵搜查到了,然后…”
姜傲眉头微动,梦中也会担心他的死活?
他抬手,轻轻扶过她的脸颊,这么热的天,脸上冰冰凉凉的,看来被噩梦吓得不轻。
“别怕,今晚士兵就会抓到替罪羊了。最快,明日就没事了。”姜傲语气中,透着少有的温和。
乔洛夏有些心动,一时间心情更加复杂,转过身去不看他。
“睡吧。”她轻声说。
姜傲忍着痛挪了挪身子,闷哼一声,一只胳膊轻轻揽上她的腰。
乔洛夏背对着他,感受到腰间的温热,忍不住红了眼眶。
次日清晨,乔洛夏要赶在府中仆役婢女起身洒扫做事之前回去,又是天刚亮就出了梦春楼。
晌午,侍卫传来消息,杀害舒太尉的暴民已经找到。
听到这句话,乔洛夏的心悬到了头顶。
紧接着,侍卫又说:“昨夜找到的,藏身在北街酒铺子的地窖,从冀郡一路追来的官兵已经确认无误,背上中了两箭。搜到时,那人在地窖中喝醉了酒,奄奄一息,被士兵没轻没重的一脚踹死了。”
乔洛夏这才放下心来,昨夜在地窖找到的,那就不可能是姜傲,估计是找了哪个醉汉动了些手脚,充当了替罪羊。
宫中,永延殿。
皇后仍在病中,太子姜盛跪坐姿榻前,沉声道:“母后,杀舅舅的暴民已经抓到了一个,死了。另一个不在禔都,已经跟丢了。”
舒皇后没有睁眼,揉着头问:“死了?可有查到什么破绽?”
姜盛答道:“手下的人去看了,说那暴民身上带的匕首,跟姜松的暗卫带的是一样的,他先前见过。”
舒皇后缓缓睁开眼,目光狠厉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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