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想了想说道:“在西苑吧,怎么了公主殿下?”

    乔洛夏随口说:“没事,随口问问,我有东西落在侍卫那了。”

    “什么东西啊公主殿下,天晚了,要不明天再取,或者奴婢现在帮您去取?”

    乔洛夏摆手道:“明天吧,我就先问了地方,你休息吧。”

    说完,她等海棠进了屋子,就慢悠悠朝西苑走去。

    她只想找个置身此事之外的冷静的人,安静地陪着她,不用有什么情绪。

    乔国王宫并不大,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西苑,西苑门口有乔国的侍卫守着,原本是做宫中侍卫临时休息之用。里面都是男子,夜里除非是要出去换班值守,否则不能出来。

    门口的侍卫认得乔洛夏的脸,躬身行礼道:“公主殿下,您深夜来西苑,是有何要紧的吩咐吗?”

    乔洛夏说:“今日我有东西落在了一个侍卫那,可以帮我问问唐安唐统领吗?方便的话,让他把人叫出来。”

    “是。”说完,门口的一个侍卫进了西苑。

    不久后,如乔洛夏所料,姜傲跟着那侍卫到了西苑门口。

    侍卫问道:“公主殿下,是他吗?”

    乔洛夏点头道:“是,我还有别的事要问问他,让他出来吧。”

    姜傲出了门,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她一路带着姜傲离开了西苑,去了一处偏僻无人的亭子。

    亭子周围种了一片兰草,有淡淡的幽香。今夜是下弦月,月亮像没有拉满的一把弓,松松垮垮地挂在西边的天上。

    姜傲接过她手中的灯笼,两人一路无话。

    乔洛夏在亭子里坐下,姜傲走到了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脸,“洛夏?”

    没想到听到姜傲的声音,她还是很想哭,仰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姜傲看到她眼眶红红的,起身坐在了她身侧,轻轻揽了揽她的肩,温声道:“乔国的气候确实不错,不冷不热的。再过一月估计姜国就要下雪了。”

    乔洛夏往他怀里蹭了蹭,颤声说:“姜傲,我弟弟死了,母后也病得很重。”

    姜傲并不能理解她的感情,他没有任何对兄弟的感情,也没有对他母亲的感情,即使小时候有过,也早被消磨尽了。

    他不知道能怎么安慰乔洛夏,只轻轻抚着她的背,半晌后轻声说:“别怕,洛夏还有我。”

    听着这话,眼泪又夺眶而出,乔洛夏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姜傲讲乔王、王后、冬妃和乔轩的事,讲完之后,心里感觉好受了一些。

    也许姜傲是事外之人,也许他本身就和常人不同,他听的时候没太多的情绪表露,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姜傲仰头也看了看月亮,低声道:“洛夏和乔轩,感情很好吗?”

    乔洛夏红着眼点了点头,“嗯,他一出生我就抱过他。他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我和妹妹就争着让他喊姐姐,我看着他长大,他今年才只有六岁…”

    说着,乔洛夏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姜傲看着也感觉心下一痛,愈发觉得家人只能给她带来痛苦,保护不了她不说,还会让她难过。

    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问道:“那个什么冬妃,洛夏会恨她吗?”

    乔洛夏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已经被母后杀了,算是一命还一命。”

    姜傲轻笑了一声,看着她问:“那她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呢?也是个男孩,养在你们宫里?”

    她正想点头,突然想到这个孩子若是在宫中长大,会不会变成跟姜傲一样的人。虽然王后跟舒皇后不一样,乔王跟姜王也不一样。但他在这宫里孤身一人长大,不仅是父皇母妃还是妹妹,看到他的所有人都会想起冬妃,宫里的人也不可避免地对他说些冷言冷语,甚至恶语相加。

    她看向姜傲,问道:“他在宫中长大,是不是会很痛苦…”

    姜傲笑着说道:“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以后会很痛苦呢?”

    乔洛夏轻叹一声,不知道该如何跟姜傲说,半晌后,她轻声道:“不如把他送出宫去?”

    姜傲看着她,敛了些笑意,“送出宫,他要以什么身份活着呢?养在宫外的王子,还是被赶出宫没了身份地位的庶人。”

    是啊,听说那孩子也有六七岁了,不知冬妃生前跟他讲过些什么,冬妃死时,会不会像姜傲的母妃一样,让他替她报仇…就算送出宫去,这也是他摆脱不了的身份,他会如何自处呢?

    乔洛夏想了片刻,轻声说:“不然…我把他带回姜国,让他在姜国长大?”

    姜傲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冷笑了一声,“洛夏,他母亲算是你的仇人,你母后也是他的仇人,带在你身边,不怕养虎为患吗?”

    她只是想起了姜傲,如果姜傲的母妃死后,有一个人带他出宫,陪在他身边教他,让他不要报仇,好好生活,也许一切就会不同。

    但她并不想跟姜傲这么说,半晌后,她徐徐说道:“不是还有你吗,我不怕。”

    听到乔洛夏这样信他,姜傲心中有淡淡的喜悦,但并未表现。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后,姜傲低低说了一句:“也许现在杀了他,才是于他而言最好的结局。”

    虽然声音很小,但乔洛夏听得真切,抬眼看向姜傲,他目光空洞地看着夜空,眸中有两颗小小的月亮,闪着银白色光。

    “姜傲,月亮在你眼睛里。”乔洛夏望着他的眼眸说道。

    他转头笑看着乔洛夏,轻声道:“洛夏先前不是想摘月亮吗,现在月亮在我眼睛里,不如我把眼珠子挖出来,送给洛夏?”

    乔洛夏听得一怔,姜傲这人…说话真是煞风景啊。

    “不用了,挖出来里面也没月亮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姜傲轻声笑了两声,又揽了揽乔洛夏。许是晚上沐浴过,姜傲身上有淡淡的皂香,把身上的阴戾气冲淡了些,在乔国四季如一的春夜里,他身上也比在姜国时要温暖许多。

    不知何时开始,乔洛夏就没有晚上回寝宫时那么伤心了,夜已深,困意也上了头,她不自觉掩面打了个哈欠。

    姜傲柔声道:“回去睡吧。”

    他回了西苑,乔洛夏回了寝宫,虽心中的悲伤还没能散尽,但已经好了许多,她躺在小时候的榻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乔洛夏清晨就醒了,洗漱梳妆后没有先去打扰王后,而是去了乔王的寝殿,等他下朝。

    乔王的寝殿不大,各处装饰也不如姜王宫中金碧辉煌。乔国第一任国君喜木雕,修建宫殿时,请了许多木雕的工匠来设计装潢。乔王的寝殿也是如此,四处都是木制雕花、木制摆件,散发出陈旧又清雅的木香。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一众宫人簇拥着乔王回了寝殿。

    乔洛夏起身行礼,没想到不只王后,短短数月,乔王居然也沧桑了不少,眼下乌青,应是好些日子没有睡过好觉。正值壮年,他两鬓间竟已生出了几根白发。

    “洛夏回来了,快坐。”乔王的嗓音中也透着疲惫,海棠扶着她在案前坐下。

    王后和乔雨宁虽都说这是乔王的错,昨夜她难过时,心里也怨过乔王。但也许是在姜王宫中见过了后宫的明争暗斗,也许是前世经历了和乔王的生死相隔的伤痛,此刻看到满面沧桑的乔王,却又怨不起来。

    乔洛夏一边落座,一边担忧地说:“父王,您也要注意身子,您看着精神没有从前好了。”

    乔王和蔼地笑着说:“无妨,都是为国事操劳,这几日没休息好。”

    他看着乔洛夏和王后相像的面容,半晌后叹了声气,问道:“洛夏,可有去看过你母后?她近日…身子还是不见好,此事都怪父王,是父王对不起她。”

    乔王的语气中难掩悲凉,王后和他刚成年时就结发为夫妻,乔轩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从出生起也是捧在手里的。可不料一时之错,辜负了王后,害死了儿子。但冬妃再错,她的孩子也是乔王的孩子,这半个月,自从乔轩、冬妃死后,他也从未去看过那个孩子。

    这些家事无论再让他伤心,国事也不能耽搁一日,他夜夜忧思难眠,白日里还要看折子、处理政事、接见臣子,他不得不按时起身,好好吃饭,让自己撑住。

    乔洛夏忍住悲伤,柔声安慰道:“父王,您不要太自责,也不要想太多。我回来陪母后几天,也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乔王本以为她会像王后和雨宁一样责怪他、怨他,没想到她反而会安慰她,虽只有短短两句话,但让他心里好受了太多。

    乔王虽这么想着,但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洛夏,你在姜国,一切可好?”

    乔洛夏点头道:“都好,父王不用挂心。”

    她又犹豫着说:“对了父王,有件事不知女儿当不当讲,但…”

    乔王温和地看着她,“你说,父女之间没什么不能讲的。”

    乔洛夏看了一眼寝殿中的宫人,乔王摆手屏退了他们。

    她低声道:“父王,冬妃带回来的孩子…打算怎么安置?”

    乔王也许久没去看过,那孩子他起名叫乔琚,虽是他的亲身骨肉,但只有血缘之情,并不是在他身边长大。

    “再怎么说,都是孤的孩子,自然是在宫中以王子的待遇养大。”

    乔洛夏思索着说:“父王国事繁忙,他已经没了生母,母后和妹妹只怕…也不愿照顾他,若是一直在宫中,可能也过得不好。”

    乔王抬眼看向她,沉声道:“可若是送去宫外,更要惹人议论,再怎么说,这些事也都是宫墙之内的事。”

    这时,梁上一只飞蛾落进了乔洛夏面前的茶盏中,在水中挣扎了几弹指就浮在面上不再动弹。

    乔洛夏起身行礼道:“父王,不如女儿带她一同回姜国,给他请先生教养,让他在女儿身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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