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一连三日,姜王都没有召过后宫的妃嫔去寝殿侍疾。淑婉一直在姜王身边伺候。
姜王派了人去查她的背景,只查到她是冀郡人,今年夏秋时家里遭了灾,她便被家人送去参选“良家子”,当时的郡守选中了她入宫,便在冬日跟着其他“良家子”一起来了禔都。
三日后,姜王觉得身子舒朗了,便留了淑婉伺候过夜。
次日清晨,淑婉跪在榻上替姜王穿衣。姜王召了内侍进殿,将淑婉破例册为淑美人。
这几日,辰妃和静妃都落了清闲。静妃在自己宫中,一早就听说了姜王新册了个宫女做美人,但她并未见过这个人。
正琢磨着,辰妃就来了静妃宫里。两人姐姐妹妹的寒暄了几句,就屏退了宫人。
辰妃神秘兮兮地看向静妃,低声说道:“静妃姐姐,你可见过那淑美人?”
静妃摇头,酸里酸气地说道:“我哪见过啊,前几日陛下都很少召我去侍疾,倒是常召辰妃妹妹去。妹妹这么问,你见过她了?”
辰妃凑到了静妃耳边,小声道:“我三日前见了,陛下应也是那日第一次见她。她长得啊,跟后宫里的一个故人像极了,几乎是一模一样啊。妹妹我乍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静妃侧头看向她,“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她像谁啊?”
辰妃笑着说道:“姐姐可还记得,当年的丽美人?”
静妃思索了一瞬,眉头微蹙。丽美人当时入宫后被独宠的日子她也还记得,如今老四“活了”过来,被封了璟王。后宫又来了个跟丽美人容貌相似的淑美人,这对“母女”是又在宫里凑齐了。
姜盛和舒氏被废黜后,她觉得姜松能坐上那太子之位。尽管皇上现在更倚重老三姜济,但也没表现出过分的偏爱,长幼有序,只要姜松日后好好表现,那位子一定是他的。
可如今这宫里似是要变天了,姜松都没有封王,姜傲就受了封。不仅如此,一个宫女出身的人,一夜侍寝后就被封了美人。辰妃和静妃都隐隐觉得这两件事都绝非偶然,但又无迹可寻。
晌午,姜傲在卓记药铺后院听到了浮光传来的消息,从沉暮巷买来的女人已经被封了美人。
他披了斗篷,动身入宫。昨日,姜王说赐给他住的璟王府已经可以住了,他去看了一眼,地方和前世登基前一样,就是比当时少了些陈设,没什么可看的。
今日刚好进宫去谢恩,遇上那淑婉,刚好再演一出苦情戏给老东西看。
寝殿中,姜王午睡醒来,淑美人正在榻旁,服侍他喝汤药。
内侍进门通传,躬身道:“陛下,璟王殿下求见。”
姜王看了看一旁的淑美人。姜傲过来,他下意识想让淑婉回避,可姜傲迟早都会看见的。
姜王沉声道:“传。”
随着内侍走到门口通传,姜傲应声进了寝殿,低着头走到塌边,跪地叩首行礼。
姜王亲自扶了他起身,关切道:“傲儿,朕不是说,最近见朕都免了礼了吗?你背上的伤如何了?”
姜傲起身,正欲回话,抬眼看到了站在一侧的淑婉。
他马上站在原地不动,望了她半晌,随即跪倒在地,眼含泪水,哽声连连叫道:“母妃…”
姜王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心中刺痛。他颤着身子再扶姜傲起身,在他耳边颤声道:“傲儿,她是父皇新纳的淑美人,她不是…”
姜傲低着头不说话,许久后,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淑婉,低声道:“是儿臣认错人了,对不起父皇…儿臣又让您伤心了,都是儿臣的错。”
姜王心情十分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愈发觉得姜傲坚强懂事。明明刚才伤心得话都说不出,听他说了一句,马上敛了悲意,还会先顾忌他的感受。
姜王轻拍了拍姜傲的肩膀,安慰道:“傲儿别多想。”
“淑婉”是浮光他们随便给这个女奴起的名字,她除了在沉暮巷那晚,也未见过姜傲。但浮光已经给她交代过了进宫要做的事,她身上还有那阴毒的蛊,不敢又任何别的心思。
姜傲看向淑婉,行了一礼,恭敬道:“淑娘娘好。”
淑婉回了一礼,没有说话。
姜王转过头,让淑婉先出去,拉着姜傲坐在榻上说话。
“王府去看过了吗,昨夜住得可还习惯?”
姜傲垂眸道:“父皇,儿臣觉得太过奢华,心中不安。”
姜王微笑着说:“既是朕赏赐于你,你且安心住着就是,你二哥和三哥的宅子都和那套差不多,这是朕欠你的。只是置办得匆忙,若有什么缺的少的,你尽管跟手底下的人吩咐。”
“是,不过儿臣能常进宫看望父皇,陪在父皇左右,就已是莫大的福气了,别的再不敢多求。”
说了几句之后,内侍传了膳端进寝宫。姜王叫姜傲也在他的寝宫一同用了。
过了正午,姜傲离开了王宫,在宫门口遇到了姜松。他就当没看见,径直乘着轿辇出了宫。
一上轿辇,姜傲就嫌弃地侧头看了看自己被姜王拍过的肩膀。昨夜禔都落了雪,这会儿虽是正午,但也寒冷非常。他顾不得冷,蹙着眉脱下了身上的外袍,只穿了中衣和乔洛夏给他买的斗篷。
身边随行的侍从是浮光,走了没多久,浮光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走到轿的侧面低声告诉了姜傲。
姜傲冷笑一声,让浮光吩咐抬轿的人,行到街拐角就落轿。
他俯身下轿,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不多时,就看见姜松的轿辇行入了街拐角。看到姜傲站在原地,姜松吩咐落了轿,笑着走到姜傲面前。
“四弟?真是巧了。”姜松一脸假笑着说道。
姜傲冷哼一声,淡淡道:“巧从何来?不是二哥一路从宫门口跟着我过来的吗?”
姜松也没想到姜傲会这么直接,愣了一愣,随即道:“四弟这是说哪里话,只是碰巧罢了,今日入宫本就无事。我府上今日煮暖锅,这天气吃最合适不过,四弟可要去府上一聚?你我兄弟多年未见,也当好好叙叙旧了。”
姜傲笑了一声,冷声道:“还以为何事找我。我跟二哥也没什么旧可叙,若是没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二哥回府好像不是这条路,往后可别再走错了。”
说完,姜傲施施然上了轿,扬长而去。
姜松“呸”了一声,拧着眉也上了轿,在心里暗暗咒骂姜傲不知好歹。
公主府中,乔洛夏昨日就让人买了些新鲜的肉,准备今天在院里叫上乔琚一起炙烤着吃。
乔国天热,若是坐在炭炉旁边烤肉,怎么也得吃出一身汗。
上辈子在姜国,她就想找个冬天生火烤肉,现烤现吃,一定滋味很好。
但在宫中时一直不方便,姜傲登基后,又得知了乔国亡国的消息,她也没了心情。而且日日看着姜傲杀人,闻着满院的血腥味,也没胃口再吃什么烤肉。
但现在不同,她在这个公主府中想做什么都是自由的,也没有旁的事影响心情。
正午起身后,她便让府中仆役在院里放了个炉灶,架上铜盘生火烤肉。
仆役切好了肉,烧好了炭火之后,她就去叫了乔琚和如云一同来院里。
三人围坐在炉边,天儿虽冷,但也被炭炉烤得暖烘烘的。
用雪白的猪油润过的铜盘,放上切成小片的牛肉,滋滋冒着油,炉边飘着白色的烟雾,牛肉的鲜香霎时间充满了整个院子。
这时,姜傲从前厅走进院中,一旁的仆役在他身前走着,快步到了乔洛夏面前,躬身道:“公主殿下,叶医师请见。”
如云和乔琚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叶医师”是姜傲,都低头烤肉,不敢说话。
乔洛夏笑着说道:“来得正巧,也不急诊脉,坐下一起吃吧。”
仆役闻言,在炉边又添了一把小凳。
姜傲慢悠悠地走过来坐下,乔洛夏看了看院里的仆役婢女,扬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有需要的我再叫你们。”
众人应声退了出去,各自进了屋去忙。
如云抬了抬眼,准备拉着乔琚起身,“奴婢也先带着小殿下回屋。”
乔洛夏一边翻着铜盘上的肉,一边说道:“一起呗,你们也都等着没用午饭的。”
如云怯怯地看了一眼姜傲,姜傲淡淡道:“洛夏都这么说了,那便一起吧。”
说完,姜傲感觉炭火烤得身子热,想帮乔洛夏烤肉,可穿着斗篷也不方便,就起身脱了去。
乔洛夏抬头,惊道:“姜傲你怎么没穿外袍啊,不冷吗?”
姜傲面无表情,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脏了。”
闻言,乔洛夏把手中的铜夹递给了如云,起身拉着姜傲进了寝屋,给他披穿上秋日里买的那件赤色外袍。
院中的雪没有扫净,白茫茫的一片,衬得外袍的颜色更加红艳。有外人在时,姜傲的脸一直是冷着的,如云和乔琚第一次看到穿红衣的外袍,觉得整个人更显妖异。
明明是喜庆的颜色,他穿上却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姜傲重新坐回炉边,拿了一个新的铜夹,帮乔洛夏一片片烤着肉。烤好了就先放到自己碟里晾得凉些,然后用筷子夹起,送到乔洛夏唇边。
乔琚和如云都在场,一开始乔洛夏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姜傲的手。可姜傲不为所动,一块肉还是在她唇边,姜傲就抬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大有她不吃他就不放下的意思。
一顿烤肉吃了大半个时辰,如云和乔琚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如云默默伺候着乔琚烤东西吃。
好不容易吃完,乔洛夏让姜傲进了她的寝屋,如云也带着乔琚回了去,唤来仆役在院中收拾。
乔洛夏也进了屋,看姜傲一身红袍,墨发披垂在枕上,正倚在她榻上翻她买的话本。
她走进里屋,坐在塌边,看着姜傲轻声道:“你一来,吓得琚儿总共也没吃几口,如云也一直战战兢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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