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深渊是青澜域内最深也是最大的一座渊谷。
望不见尽头的漆黑渊缝撕裂土地,好似连接地狱般张大嘴的巨兽,腹中深埋这千百年间来数不清的人魔骸骨。
阮青逍的目光在记骨碑上停留,这座约莫有十米之高的渊碑上刻痕密密麻麻,每一道划痕都代表一个被天魔夺舍的人。
千百年间,早已无人知晓,这记骨碑上究竟有多少道刻痕。
谷中的风打着旋儿地吹上来,经由岁月蚕食过的孔洞,发出阴森的呼啸呜咽,寒气逼人。
光是站在峡渊边朝下望,脚下这黑漆一片,不见底的无尽深渊,都能令人心生胆颤,小腿肚子直打抽抽,更别说是由此直接跳下去。
胆小的弟子早已躲在师兄师姐们的身后,连个头也不敢探出来随意张望。
猛烈迅疾的渊风将阮青逍的衣袍袖袂吹得簌簌,三千青丝卷舒飘扬,仿若天际千丝万缕的流云,
他看着深渊的神情淡淡,清雅温恬的眉眼间却存了丝凝重。
逍楚河站在他身旁,同深渊如出一辙的黑瞳将仙人的身影完完全全笼在其中。
渊中情况尚且不明,还有不知去向的人魔潜伏着伺机而动,这结界要开,却又不能全开,便只能于薄弱处撕裂一口,由部分元婴及以上修为的人入渊寻人。
余下的则守在界口处,一为支援,二为防患。
入渊前,众位门派的长老在对弟子们做最后的叮嘱,阮青逍收回望向深渊的目光轻咳一声,引来众多视线。
他道:“我观风速有些不对,尚且不知渊深,其中恐有风口,入渊途中务必小心谨慎。”
众长老当即肃了面色,风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被卷入其中,轻者骨断,重者毙命。
将一切细细叮嘱好,随着令下,大批弟子跃入深渊。
眼前光线在一瞬间就暗了下来,猛烈的风从脚底上来,吹得人东倒西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如覆冷雾,冰凉一片。
随着深入渊中,温度急速下降,怕是比外界至少低了二十度不止,仿若从夏中一跃到了深秋。
脚下的风愈来愈猛,周遭不时传来□□掼撞山壁的沉闷声响,和弟子们忽高忽低的痛呼声。
在这种狭窄的缝隙中御剑行径可谓十分考验技术,更何况还有一阵烈过一阵的飓风作扰。
阮青逍将逍楚河往怀中护了护,避免他躲闪不及,被迅疾而来的风拍上山壁。
青年眯了眯眼,得寸进尺地拥揽上那截窄瘦长腰,鼻尖萦绕清冽雪香。
这是逍楚河第一次在清醒时,正大光明地摸上阮青逍的腰。
他师尊的腰手感很好,瘦削的仅一只手臂便可轻松揽住,衣衫下的皮肤柔软又细腻,逍楚河见过它绷紧时的样子。
线条凌厉流畅却又透着别样柔软,在他双掌间微微颤抖,如落雨打湿海棠,又渡了脂红艳色,那时候的雪香尤为之浓,像是从这个人的骨头缝里被逼出来一样。
阮青逍只以为他有些紧张,便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也没计较。
尽管眼前青年身量上比他高出了许多,但就年龄而言,逍楚河甚至还不足他年岁的零头大,只不过还是个幼崽罢了。
忽然间,几声尖叫划破了深渊寂静,阮青逍瞳孔一缩,不好猜想顿生。
他当即转脸,只见模糊黑暗中有几道身影如弹球般来回撞击山壁,下一刻,耀眼的亮光炸开,阮青逍下意识捂住逍楚河的双眼。
这是出发前每名弟子身上都要配备的紧急灵讯符,但是……
傻逼啊!!!
阮青逍简直被气得半死,这个时候炸符,特么的简直就是在害人好啵!
一瞬间炸起来的亮光,让本开始适应黑暗的弟子们慌乱起来,耳边闷哼惨叫不绝于耳,甚还有硬生生被自己人从飞剑撞下深渊去的。
“抱紧了,”阮青逍对逍楚河说了一句,脚下长剑如虹窜出,不过眨眼间就将那个尖叫着摔落的小弟子拎了起来。
“元婴了御剑术竟还不熟,你师父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被拎起后领子的小弟子惊魂未定,却凭着常年摸鱼达到的本能下意识答话,“前辈,我,我恐高……”
阮青逍:……
将人放回他自己的飞剑上,阮青逍看向还在风眼中当弹球的弟子,甚至还眼尖的在里头看见了一个穿青逍观道袍的。
几名弟子都已奄奄一息。
阮青逍当即道:“四周可有御剑术高超弟子在?”
马上就有几道声音响了起来。
“听好,”阮青逍开口,“我数三声,便将风眼斩开,其中弟子怕会坠落,需得你们前去接人,可能做到?”
“谨听前辈之言!”
“没问题,前辈你就交给我们吧!”
……
“那好,”阮青逍从乾坤袋里取出长月剑,叠了几层幻术在上,“三”,他抬起眼,青色灵流贯彻剑身,“二”,手起剑落,剑光横斩,“一”,只一瞬便劈开了风眼,没了意识的弟子纷纷下落。
“救!”
随着令下,周遭的几道灵光纷纷赶赴,其中有一道却格外显眼,银白剑芒所到之处,竟有阵阵雪片飘落,还不待阮青逍好奇,就有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啊,是少雪主!”
“少雪主竟也在附近?”
“快看!少雪主救了两个!”
“留一个给我啊!!!少雪主!”
原来是蓬莱雪巅的那位,他在这里,确实有些出乎阮青逍的所料,但见众弟子们都被救下,他也就松了口气。
逍楚河在黑暗中望着银白剑芒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这个人……
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便就到了渊底,阮青逍用力踩了两下,确实是实地,方放下了心,自然而然就松开了逍楚河,看向四周。
渊底并非之前所料想那般黑暗无光,虽四周有些昏暗,但适应了光线后可以看清,这对修仙者而言不算是什么问题。
他们眼下落在了一处嶙峋谷地当中,四周只散着一些凌乱的漆黑魔骨,数量并不算多。
身后,逍楚河正望着空落落的掌心发怔,失去的感觉让他心下有一股暴虐蠢蠢欲动,如冲击岸滩的潮水,咆哮汹涌。
他眸底隐隐有些发红,视线落在阮青逍的背影上,下意识伸手。
然刚抬起又倏地醒神,硬生生地克制下了这股欲念和冲动。
前世,他并未来过埋骨深渊,这里的事,他一向都是交给春秋来做,想起至今还被关在乾元圣地的,逍楚河忽然有些头疼。
“师尊,”他叫阮青逍,“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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