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孟楚洲坐在单车后座,昨天晚上一直没睡好的她抱着他的腰又有些犯困了。
“赵乾怎么也在那?”谢煜的头偏了偏,状似无意地问到。
他懒得装的时候就是“赵乾”而不是“赵乾哥”。
孟楚洲腾出一只手点开手机上的音乐软件想找几首歌听,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老板娘是她姑母,他表弟生病了。他来替老板娘的。”
每晚都是一样的景色,卖氢气球的小商贩这时候准备收东西回去了,一大束云朵似的氢气球握在他手上,行走起来尤其显眼,像在溜云。
“andasparklyshieronourskin
restoringeverythingwithin”
便利店的烤肠机前等了几个小孩,透过透明玻璃窥探香肠的香气。
一阵秋风起来,穿长裙的女孩压住自己的裙角,有些烦恼地翻找挎包找皮筋束好自己的长发。
“dreabreezywego
easyeasyonourtiptoes”
她的歌声音没有很大,所以谢煜的话像是透过bg到她耳里。
“原来是他帮你找的工作吗?”
她摸了摸鼻尖,应了一声。
一只橘色的流浪猫窜过马路。
他继续看向前方,没再说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舌尖抵着虎牙有多用力。
气氛有点奇怪,直到到了小区楼下,两个人推着单车一起走时,她听到谢煜很明显地像是妥协一样泄了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椰子糖递给她,像是什么契约仪式。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他。”他半真半假地坦白道,“所以如果姐姐要谈恋爱的话,能不能换个人。”
“为什么?”她接过糖,仰头对视上他的深棕眼眸,恍惚间,觉得那双潋滟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它想传达什么呢?
谢煜的鞋尖踩住一颗小石子又踢走,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他的
是他爸和阿姨还在的时候?初三的他被同学拉去网吧结果在路上遇到已经高二的孟楚洲,牵着赵乾的手,举止亲密——不止一次。
还是说中考前那次他感冒请假回家,还在住校的她突然放了月假,他扭开家门看到满是湿气刚洗完澡的她穿着宽大t恤在擦头发。
“你怎么没穿裤子!”谢煜别开眼睛把书包往沙发一扔,背对着她坐下了,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耳朵却通红一片。
孟楚洲闻言惊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无语地掀起t恤露出底下的牛仔短裤:“你瞎说什么。”
“对了,怎么中午就回来了?”她问他。
“有点发烧,没带钱,回来拿药。”
孟楚洲闻言要凑过去摸他额头,被他躲开了,她摸了下鼻子,讪讪道:“药箱里好像有些药快过期了,你自己看着点。”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匆忙吃了药去上了个厕所就回学校了。
那天中午他满脑子都是熟悉沐浴露味的蒸汽在沸腾冒泡,家里浴室里全是湿热的水汽,他照镜子时发现就算镜子上全是水汽模糊了人影,但还是看得出他红透的脸。
没有人知道他气急败坏地往脸上泼了多少次水。
也没人知道他一中午没睡着。
那天晚上回家他才经阿姨的口知道孟楚洲洗完澡是准备去见赵乾,她背着包从图书馆回来,和客厅里的两位大人打过招呼就回房间了。
他爸喊他端点水果给她。
他满不情愿地踱步到她房间,门没关,听到她还在和男朋友打电话。
他没什么表情,端着原封不动的水果回了客厅。
最烦早恋又不搞学习的高中生了,他当时这样想着。
好像关于姐姐高中的回忆,总会扯到赵乾。
就连她处理完葬礼的事之后,第一个也是先给赵乾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都不眨地撒了谎,“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孟楚洲莫名提着的心放下来,被他逗笑了:“他那么有钱还配不上我?”
“他连你的月经是什么时候都记不住。”他的语气冷了下来。
这话题往尴尬的方向发展了——和弟弟谈自己的感情生活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她含糊道:“算了不提了,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手里的音乐软件随机播放到一首日语歌。
“高鳴る鼓動が伝えてく
重なる音と流れる想いを"
谢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认真:“那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
"愛し続けると約束しよう
心拍が止まってしまうまで”
为什么?
孟楚洲在橘黄色路灯下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随着步伐拉长又缩短,听到自己心跳如雷的她,突然生出一种慌张的情绪。
“好不好?”他有些固执地仍注视着她,左侧虎牙若隐若现。
为什么他这样问我?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涌上来,突然想起来这段歌词的中文意思是:
“巨大的跳动声传达来的
重叠的声响与流泄的思念”
“约定一直相爱下去吧
直到心跳停止为止”
她的掌心沁出汗:“我我不能保证。”
还好这时候别的事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松了口气,戳了下他示意他看前面。
凝固暧昧的气氛被打碎。
谢煜在很短时间内收好自己的表情和情绪,向前看去。
他知道不能逼太紧,但他越来越难捱了。
前面是林女士,靠着一棵香樟树和一个男人,在拥吻。
林女士脸上好像还有泪痕。
孟楚洲有些庆幸今天戴了眼镜,她手忙脚乱地把音乐关掉,还好没引起注意。他们站的地方是一条即将拐弯的鹅卵石小道,单车推着有些费劲,但好处是旁边随处是半人高的龙船花灌丛,再加上夜色昏暗,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男人把林女士抵在香樟树干上了,因为实在是吻得太热烈,孟楚洲看得有些眼热,轻咳一声,心情有些复杂地扯了下谢煜的袖子,眼神示意他走另一条路。
但满脑子都是想和她谈恋爱等乱七八糟想法的“恋爱脑”谢煜第一次说话没过脑子:“姐姐也想要吗?”
他讲完立马后悔了,没敢看她,握着单车把手的手指尖蜷缩一下。
孟楚洲的掌心又开始沁汗,锤了他一拳,撇了下嘴:“别乱说话啊你。”然后拉着他走另一条小区里的大道。
心脏安静下来之后,她再细细回想这件事。
林女士还真出轨啊
她早就知道阳光的背后总有阴影,一个世界不会完全公平,也不会完全光明。丑恶难见吗?犄角旮旯里总有灰尘。
已经到家了,她陷在沙发里,问他这件事怎么看。
他把卷子摆出来,撑着下巴:“道德上是不对的,但情感上我们可以理解。我们为受害者声张不平,对罪犯口诛笔伐。但这世界本就是复杂的结合体,人也本就是矛盾的集合,伦理、感性、理智、情感,交织的繁复人际网,也是触发有关人类的事件簿。”
孟楚洲点头:“的确道德上不该赞同出轨,但就事论事,孙易对她不好,在情感上会喜欢上别人是可以理解的。”
“对,正因为如此复杂难以一概而论,我们有时会为受害者曾经的所作所为忿忿不平,也会哀恸他的悲惨经历。
但这正是这个世界多样性的证明不是吗?
很少有绝对的坏人或绝对的好人,每个人都是圆形人物。”
孟楚洲看着他乖巧写题的侧颜,突然问:“那你呢?你觉得自己属于哪种人物?”
他笑了一声:“虽然可能和我上面说的话有点冲突,但我觉得我是扁平人物。”
“纯好人?”
“不,纯坏人。”他语气放轻像是诱哄,“姐姐在我心里才是纯好人。”
她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反而扯了下唇角,继续抱着笔记本翻译漫画。
她偶尔勇敢,时常懦弱,经常自卑。
怎么算好人呢。
一阵敲门声响,谢煜从猫眼瞄了眼,转头小声对她说:“是林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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