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母走远,苏纪苗才渐渐松开了谢沂川的嘴。
她的掌心留了好大个牙印,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不是两天没吃东西了,咬人到还挺有劲的。”
苏纪苗甩着手,心里有愧,并不像平日一般回呛对方。
谢沂川白了她一眼。
手摸进床缝里,摸出盒开封了封的卡乐比土豆棒。
“我脑子跟你一样有病才会饿着自己。”
她边吃边拍了拍床:“都是老八|路,谁还没点抗日经验。”
苏纪苗弯身朝床底下看,好家伙;除了卡乐比,这厮的床下简直像个零食小仓库。
什么辣条、鸭脖鸭胗、夏威夷果、牛肉干、巧克力棒、威化,24小时便利店的小零食她这床下占了一半。
仓鼠囤货一般,哪怕被关上个十天半月她也饿不死。
临到中午的时候,谢家借口要苏纪苗在家吃饭给谢沂川了个台阶,也让她从书房出来作陪。
饭桌上老爷子和谢父不在,听说是去了临市的二叔家里,去看堂哥家第三个小侄子。只留下谢母和两个孩子。
一顿饭吃的各自静默,偶有筷子碰着碗碟的声音。
谢沂川碗底渐空,还不等撂下筷子,碗里就被苏纪苗塞了一块刚刚谢母夹给她的虾。
她不吃虾,又不好拒绝谢母的好意,最后收拾局面又落在了谢沂川身上。
她没好气白了对方一眼,低头剥虾。
“我和你爷爷还有爸爸商量好了,你最近哪都不要去,就住家里吧。”
谢母收了筷子,表情严肃的抬眼看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呀?”
她当然不肯乖乖就范,住家里,那和住笼子有什么区别,时时处处都有人管着。
“哪那么多为什么。”
谢母筷子怕在桌上,自从代|孕的事情一出,谢母简直像个爆竹,一点就着。
“苗苗不也是一直住在家里。”
谢母拉出‘榜样’:“你要有苗苗一半让人省心,我管你住哪,你搬到外星我都懒得理你。”
‘榜样’正在低头扒饭,一听这话,筷子像上了发条,机械又迅速的把头埋的更低。
“还有,你看看你平时穿的那叫什么,哪像个正经工作单位出来的孩子。”
谢母早憋着气,指着‘日本公主’苏氏说:“你那衣柜的衣服就没个正经的。苗苗这种套裙多好看,典雅又大方,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好歹也是我一手把你带大的,审美一点都不像我。”
她礼数谢沂川的种种,叹惋的说:“从前小时候玩cosplay一水全是不伦不类。现在大了,衣柜里除了运动服,就是什么阔腿裤,上衣垮的能装下你两个,穿的跟过去的要饭的没什么两样。再说,你前几天穿回来那件小裙子,能挡住什么,上个楼梯被别人偷拍了都不知道,现在社会有多乱,你个小姑娘家家就不知道自己保护自己。”
谢母的长篇大论日常就是碎叨她的行头。
祖辈沾点晚清权贵出身的她,总看不上谢沂川的审美。说是不入流的快消货,一点不经典不端庄,每次苏纪苗上门,必然要按着对比数落一番的。
她说这些的时候,谢沂川也多半装当自己没听见。
她的衣品向来不向母亲的祖传贵妇范儿看齐。
秀款也要,定制也有,露腰裹胸小t恤也穿。或者有时候干脆找个几个小众的服装设计师,直接让她们搭配好了给自己送来,在这种事上,她不费心,更不想费心。
所以很多时候,走在街上,普通人也很难看出来谢沂川的身价。
谢母越说越生气,迫切需要有新力量加入,一起对谢沂川的种种罪行进行批判,就对着苏纪苗开口:“苗苗,你也穿到这的裙子吗?”
她说着对着自己大腿艮一笔画,不等苏纪苗回答就又将矛头对准谢沂川:“我真是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穿衣是自由,但好歹是不是也得附和身份。我今天还看新闻上说有个小姑娘穿到这的小短裙,在商场被人跟拍裙底然后发到网上去了。”
苏纪苗公主笑的像只含苞欲放的百合,高洁委婉,愣是不敢抬头附和上一句。
“妈,我小时候那不叫cos,是身为种花家有义务弘扬汉服文化。还有,现在我们都穿打底的。”
谢沂川对这种危言恐吓早习以为常,不过还是没忍住顶了句嘴。
“我听不懂你是种花还是种草。我问你,被人拍穿了打底裤很光荣吗?你不要以为自己聪明机敏别人拍不到,我可看网上说,有那些个流氓,鞋上安装摄像头的,走哪里拍哪里,等你们发现,都不知道要传到多少个网上好不啦。”
谢母说话带着点魔都人的腔调,老祖宗民国时流亡北欧也不改乡音,言行夸张的像是在演电影。
谢沂川和苏纪苗捧着饭碗对视一眼,对老太太恐吓不成编故事的本事佩服不已,双方皆心领神会的没搭腔。
谢母关于审美行头的话题聊完,终于又绕回到了正题上。
“你那个工作要是能上就按时按点给我好好上班去,要不能上,就趁早也别祸害人家,打辞呈给别人腾位置,回家来帮你爸的忙。”
谢母将自己碗里的一小口饭食净,悠悠的又开了口:“我和你爸已经想好了,与其让你这么胡混下去,趁早嫁人的好。”
谢沂川的虾剥了一半:“妈,你认真的吗?”
其实谢母也并不想自己的独生的女儿早早就在婚姻里躺平。
奈何谢沂川脾气秉性都不像个女孩子,毕竟自己也是高龄得女;小时候娇宠到处惹祸也就罢了,大了大了,竟然在这种男女之事上也犯糊涂。
她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可她追着姚家的大儿子这么多年不也是没个结果。
从前觉得有这么个人吊着女儿也挺好,至少在男女关系上做不出什么大事,但眼前这件事给她敲了个警钟。
女儿大了,很多事也不是父母能管的了的。
她现在只希望谢沂川能有个家,最好是个能收服小野马的大男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她也就不求其他了。
“我不可能搬回来的。”
谢沂川企图蒙混过关,撒娇央求:“家里离我的单位太远了,每天来回折腾好几小时都浪费在路上。妈,你不想看女儿每天这么累吧。”
谢母揭穿她:“你别当我不在国内就什么也不知道。去年一年你上班打卡的次数两只手能数的过来吧。就算你们不是国企,也算个正经单位,你一年到头打这么几回卡算怎么回事。整天泡在你那个小工作室里,也没见你干出什么名堂”
被亲妈揭短,谢沂川也不觉得丢人。
疫情两年多了,她供职的图书馆属于重点管控单位,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是第一个点名被要求关门的。
好容易防控常态化,像他们这种半公半私的有年头的区立图书馆又变着发的改造圈钱。
今天粉刷个阅览室,明天重装个外借部,随便动动哪少则个把月,多则一个季度也有可能。
所以谢沂川作为做为边缘化的服务台小文员就会被‘流放’,好听点叫停薪留职。
另说回她自己小工作室。
她因为喜欢摄影,所以闲来无事干的时间最长的‘副业’就要数投资的高端旅拍工作室了。
前几年风生水起满世界跑着出片,近几年全球防疫下国外的海岛游早就全面叫停,国内也是近一年才陆陆续续开放。碰上偶发病例,更是有随时叫停的风险。
工作室能开出工资其实已经算很不错了,同行业不知道多少公司被迫关门大吉,从前的计调苦于生计都转行跑去干起了电销带货。
“阿姨,沂川那个工作室其实真的干的挺好的。”
一直扒饭的‘榜样’终于找到了个话头,插话道:“我们身边朋友结婚都是找她出的设计行程。”
谢母冷笑两声:“可不,多亏你们好朋友多,不然她还不得饿死。”
吹捧不成反倒添堵。
谢沂川使劲横了苏纪苗一眼,对方这次干脆连碗都端起来了,恨不得一头扎进菜盘里。
她还想据理力争,谢母却没给她机会。
“你想不回家住也行。”
她从手袋里抽|出几张卡片,推到女儿面前,说:“名片上这几个人你抽空见一下,也没有别的事,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苏纪苗立刻放下碗,用一种沉痛且悲壮的眼神看她。
相亲。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就没几个能逃脱相亲这件事的。
苏纪苗之所以在各色男人堆儿里打转,也是抱着终有一天要和相亲男结婚的心态,自由一天算一天。
只是谢沂川没想到,她的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不去?”
谢母也没有苦口婆心的劝导,她伸手去拿刚刚递过去的名片:“相亲有什么不好,知根知底,容易有共同的价值观。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这就叫家里的阿姨去你那收拾行李,今天替你搬回来就好了。”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谢沂川按住母亲想要抽回名片的手:打算迂回政策、曲线救国。
只要不让她住家里,相个亲算什么,不就增加点表演戏份嘛。
谢母的相亲计划其实已经酝酿很久了。
最近岐海圈子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谈资;做私募起家的林家长子、竟然跟自己的准继母搞到了一块。
据说那个继母风流可见一斑。四十大几的人了专喜欢比自己年岁小的人谈恋爱。东窗事发,林家闹起来,结果那女人拍拍屁|股走了,林家大儿子被关了几天想不开自|杀了。
好在家里及时发现,人没死成,不过也跟死了没啥两样,精神不太正常,听说被送到了国外疗养。
谢母虽然知道自家女儿绝不可能为了男人自|杀,但遇人不淑被人骗的可能性相当的大。这才和老爷子商量了,想要她与底细清白了解的人家孩子相亲。
谢沂川和苏纪苗两个人从谢家出来的时候正直午后。谢母一改往日的保姆式老妈行为,只甩了句:一个月后带个正经男朋友回来,不然,有你好看的。
逼婚来的如此突然,让谢沂川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尤其从出了家门,身边的这个女人就开始捏着嗓子与男人打电话调|情,对替她背了黑锅人的惨境丝毫不甚在意。
谢沂川把自己那辆大g从车|库开出来,对着花园边上还在巧笑着打电话的人按了声喇叭。
苏纪苗眉毛都俏上了天,对着谢沂川降下的车窗里朝她飞了个吻:“你先走吧,我有约了。”
谢沂川无语,嗤了一声,说:“苏纪苗,你有良心没啊,我现在这样都是被谁害的。你怎么还有心情钓男人。”
苏纪苗对她那点愧疚早就烟消云散。
她托着腮,认真的说:“我这不是被你这前车之鉴吓的吗,得赶在被送去相亲之前将自由恋爱进行到底。而且——”
她的脸上扬着抹切切的得意,骄矜的说:“而且我打算这个认真谈了。”
她认真?那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花丛浪蝶独宠一支,凭他是朵牡丹还是玫瑰,谢沂川也是根本不相信的。
她嗤了苏纪苗一声,撇嘴给她看,然后松手刹打算开车就走。
窗外的人却不依不饶,快速跑了两步,扒着车窗,一脸坏笑。
“别这么丧气嘛姐妹。”苏纪苗忽闪着一对大眼睛,说:“别说我名花有主不顾你的死活,看在咱俩这么多年情谊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
苏纪苗摆弄着手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戒指,说:“你要是那么不想相亲,干什么不干脆将你相中的那个小健身教练带回来。”
谢沂川立刻拒绝:“我跟他早玩儿完了。”
“是吗?”
她伸出那只带了粉钻的手,勾着谢沂川的下巴,转向自己:“没搞到?”
“是我不想玩了。”
“沂川宝贝,我可劝你再想想。”
苏纪苗捏捏谢沂川白净的小脸:“你是愿意整天对着个陌生人在你家老爷子面前出演恩爱,还是选贺期那种;不仅身材好,体力好,而且还和你男神白月光又长的有点相似的人共谱爱曲,享受人间极乐。”
她刻意拖腔带调把‘人间极乐’说的暧|昧至极。
谢沂川将她色眯眯的脑袋推出去,关窗、踩油门,不顾身后人的的叫声,扬长而去。
一路上,谢沂川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想怎么不漏痕迹拒绝相亲男,还不会不欢而散传回家里。
只可惜,她算盘珠子没扒拉完,谢母的微信发过来了。
“这几天会有几个姑姑介绍的孩子加你微信,你通过下,我定期抽查聊天记录。”
小时候抽查作业,出国那过几年抽查银行卡消费去向,到了现在竟然要被抽查聊天记录。
谢沂川敢说,像她家这样管孩子管的如此面面俱到的应该没有几家。哪怕素以家族脸面大过天出名的苏家,也没有管到如此细枝末节的程度。
再说,苏家是够严厉,但还不是出来苏纪苗这个阳奉阴违、浪荡不羁游戏花丛的主儿。
可见,教育的本身并不是管教,一旦逆反,效果就是培养出个苏纪苗这样的。
‘□□’三天,终于到家的谢沂川先给自己放了一池子的温水,再扔进去一个精油球;红酒、电影,怎么舒适怎么来。
正当她在水里泡的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响了。
【0217】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谢沂川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一半,并且深深被母亲的办事效率折服。
她点头像看了一眼,应该是艘船,这年头还有拿生日日期做微信名字的,看来跑不了是个奇葩。
但她还是点了通过,基于礼貌和教养,先发了你好外加个笑脸过去。
她以为对方回秒会做个自我介绍,可等到她从浴缸里出来,那边竟然也没有丝毫动静。
难不成男方也是同自己一样被父母逼来的。
谢沂川阴霾的心情被抹去一笔。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就不需要自己出手了,对方应该就会想尽办法回绝自己。她只要跟着配合演演可怜兮兮就好。
这么想着,她这一晚上都过的挺愉快。
上|床前先给自己做了个皮肤护理,然后点了份超大份的小龙虾,边看电影边吮手指头,不知不觉一个人喝光了三罐啤酒。
晕乎乎的感觉太适合上|床睡觉了。
谢沂川蹬掉拖鞋,将自己扔到床上,准备刷会短视频就睡觉。
【你是温阿姨家的孩子】
屏幕上方弹出了条消息,正是新添加好友0217发来的。
时隔三个小时,不能说对方不尊重人,最起码也说明他对两人相亲的事也不算热忱吧。
谢沂川打字乖巧的回复【是的,笑脸jpg】
又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对话,本来困意甚浓的人这会儿睡意全无。
并不是说她多想和对方聊天,而是这种被吊着的感觉让她总有种不再控制范围内的预感。总觉得自己现在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对方的一个信息吵醒。
好奇心是最大的罪人,谢沂川反反复复将那个人仅有的三条的朋友圈研究到凌晨一点,得到的结论是这人好像还是个学生,而且是个关注边境维和的学生。
因为在他转发的其中一条朋友圈里,两条是岐海知名学府——岐海理工大学公众号的转发,还有一条就是中印边境的相关新闻报道。
熬了一个多小时候之后,终于挺不住了。
谢沂川开了飞行模式,直接将手机扔下床,倒头就睡,结果还是没能逃过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醒的命运。
她是被自己的梦惊醒的。
说惊也并非噩梦,只是她莫名其妙的梦见了贺期。
更莫名其妙的是梦中的场景有些难以启齿……
好是【anyti】的学员盥洗浴室,或者是某个学校的男生淋雨间。
水汽氤氲蒸腾,谢沂川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脸上挂着泪珠儿。只记得自己攀着贺期脖子的那条手臂不断有水逆流而下,滴滴答答的又顺着男人的人鱼线滚没了。
她背后白色的浴帘被男人攥紧、杂乱的拧成一团,而自己正在一片潮润中与肩背汗涔涔的男人额头相抵。
梦里的她筋骨尽酥,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
她指尖儿轻轻向下,沿着扣子挑开男人浸湿的衬衫衣襟。
她手下每一片肌肤都因为她的触碰而骤然紧绷。
谢沂川还在向下,视线和男人的身体一样湿,在脐腹之间纤手微微一偏,使劲儿的攥住了那条湿哒哒的领带……
她吊着一口吞不下也吐不出的气息,面色绯红却毫不娇羞的说:“我,就喜欢看你汗流浃背,隐忍,又痛快淋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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