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车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容易暴露的人总是更轻易被人掌握。
谢沂川捧着半瓶在报刊亭买来漱口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怏怏的窝在副驾驶上,一声不吭。
“游乐场,还是云塔?”
贺期就仿佛刚才尴尬到让她的事都没发生一样,语气淡然的提出很附和‘小白脸’身份的建议。
谢沂川兴致败了一半,默默地摇头。
贺期:“送你回家?”
他说的毫无波澜,但听这四个字的人却立刻元神归位。
她听过无数次的‘送你回家’。
夜店或者欢场,那些对她说送你回家的男人多半都被她拒绝了;即便有那么两个有幸跟她了出门,她也是无一例外半道跑路,从没真正送到过她家。
难道他这也是对自己暗示?不应该啊。
菜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真的有人可以瞬间忘却尴尬,调动挑动暧|昧的气氛走下一个流程?
谢沂川没有实战关系的情人,自然不能理解。
她对氛围感要求极高,觉得情感的递进总应该有点什么推动。
更何况她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高位截瘫病人。
今天原本烘托的恰到好处的氛围显然轰然崩塌,她只想找个地方刷一百遍牙,而这个地方最好是个树洞,除了她自己,一个活物也没有。
谢沂川别扭的开口:“我开车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第一次约会,被一片菜叶搅合的无疾而终,她连开车都悻悻的。
贺期的租住的小区果然是岐海市的一片老城区。
房龄最少也要有三十多年了,没有小区的概念,都是按照楼号划片。
谢沂川的黑色大g在一片低矮楼房间的小路停下来的时候,立刻就招来几个放学后原本在树根底下抽奥特曼闪卡的小男孩的围观,纷纷叫嚷着说这车自己家玩具箱里也有一辆。
“你回去吧。”
谢沂川目不斜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对他所住的地方没有半点可以被察觉的情绪。
男人嘛?肯定要面子的。
贺期知道自己有钱,又在和自己交往;电视里不是都说男人在女朋友面前永远都不想低对方一等,这个一等不仅仅包括金钱和地位,也包括心理上的优势和富足。
她不愿意平白无故让人难堪,所以干脆管住好奇的嘴,连同眼睛也一并管住好了。
“上去坐坐?”
贺期拉开车门,隔着驾驶位引逗似的对她说。
大小姐会不会被陈旧破败的老宅吓退,他现在很想知道。
“啊?”
谢沂川愣了下:“去你家?”
一叶阻情的菜叶霎时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敢置信的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贺期理所当然的点头。
看来他真的是对自己有所暗示。
确定关系的第一天,确切点说,是确定关系的两个小时。他还没丛自己的卡里划走一分钱就送上门让自己占便宜了?
谢沂川想起苏纪苗的话;直男的认爱方式是跳过暧|昧直奔主题。
那么是不是至少说明贺期他是个直男,而自己没有被骗做同妻的风险。
“额,那个——”
谢沂川给自己点了把火,火太旺,烧的她顿感嗓子干哑。
进度又超纲了,她得控制,主动权必须在自己手里才是游戏的规则。
“今天就算了吧,我还得回单位一趟。再说了,其实……”
她把心里的毛线团缠了又缠,死活找不到头绪,顿觉简直自找罪受。
她扬起头,神态极其自若的说:“我觉得吧咱俩就别互相考验对方的意志力了。别看我平时嘴上不太牢靠,但其实我这个人,在那个方面,还是很有原则的。”
谢沂川吊着眉梢,把男人从头到脚打量遍,清清嗓子,故作姿态的继续说:“你是挺帅的,皮相好,不过也该守男德。今天我给你张卡你就邀请我上楼,那是不是明天别人给你点其他好处,你就红杏出墙。”
她在男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骄矜的模样,不过她不以为然,说:“按你说的,我就是你正式的金……额,正式的女朋友了吧。你多少是不是也含蓄点,别刚确定关系就暗示我上楼,我就是再对你胃口,你也得自我控制,注重细节、拿捏情调,循序渐进懂吧。”
谢沂川任什么时候都能倒打一耙的本事可谓是修炼的登峰造极。
开了一半车门的贺期在注视她三秒之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的手按住她的方向盘,突然倾身向前,逼的她只能直直的就将身体贴紧在椅背上,偏安一隅也不能够。
谢沂川故作镇定,贴紧后背问:“你——你干嘛?”
贺期言辞决绝,似逼诱:“是你追的我。”
谢沂川嗯嗯呃呃的支吾:“……那怎么了?”
男人看着她无力也要狡辩三分的样子突然轻笑了一下,狭长的眼睛挑起来睨着她,让人有很不好的压迫感。
她吞掉口腔莫名分泌的津|液,伸手想推拒他,可才触碰到男人的胸骨,就被他捏着手腕提起来,按在了头顶的椅背上:“你让开。”
贺期好像在给她划红线,说:“欲擒故纵只适用于暧|昧期,你现在是我送上门的女朋友。”
他强迫自己停止对这种人的好奇。
她为什么会扮娇羞纯情上瘾?为什么既是地狱夹缝里遁逃的妖精,又想三番五次的想要藏起九条尾巴?
以上全然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不需要知道。
他要自己端着逗弄她的心态,海王,或者不甚走心贪玩享乐主义的大小姐。
不是想跟自己玩吗?那就应该拿出玩的起的态度,不然就是恶意耍人,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她该反抗的,但此刻她有点傻。
贺期深刻如峰的眉骨、连带着锐利可溺河川的内眼角都有着撼人心腑的震慑力。
她颈背和纤细的胳膊延展成一条线,严丝合缝的贴在真皮座椅上,被他用鼻尖撩开遮住明眸的碎发……
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定格住,只有空调出气口的呼呼声在为这原本就燥热难耐的空间持续输出着热力。
谢沂川不太敢动,可手腕又被他拇指按压的力道捏的麻麻的。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被迫仰出个弧角,才勉强能让两人之间多生出一丝距离来。
贺期薄唇轻启,声线透着淡漠的温度:“怕了?还是不喜欢这个调调?”
“我?我怕什么。”谢沂川反驳。
“哦。”他眼眸向下,侧头,欲迎不迎的抬了下戏班,两个人的呼吸隔着微不足道的距无形的剪在一起。
细枝末节的动作都能显露出他对她的看穿,贺期兴致盎然,说:“那就亲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贺期的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
这次动作不重,只是微微的按着她,让她自己慢慢放松戒备一般,指腹轻柔的摩挲着。
谢沂川眼睛快速的眨动了两下。
这就要亲了?
真的要亲吗?
之前两个人好像才走过这个‘流程’,但没有像之前那般晕乎乎的感觉。
和姚程接吻,是她对少女漫画的终极意|淫。
他应该用米色宽大的风衣裹着自己,站在落叶铺满的红枫树林里……
或者在他所在学校灯光昏暗的路灯下,自己点着脚,将脸垫进他的胸|口,被他拥在温暖的怀里,仰起头,眼眸轻合……
她不知道哪根神经错搭上了理智与清醒,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温情的告白,倒像是霸道的钳制。
谢沂川使劲闭了闭眼睛,用力调整呼吸的样子让贺期忍俊不禁。
他贴过去,若有似无的用自己的鼻子剐蹭着她小巧的鼻尖,捕获牵引着她的神经。
……
有一只小手畏畏缩缩的顺着贺期的身侧爬了上来。
先是腰侧,再是胸|口……
然后,在他嘴角潜出讥笑之前带着潮湿的热感捧住了他的侧脸。
她用掌心贴着他,用柔荑般削葱般的手指轻抚平他的嘴角,再游到他的面颊。
亲上去,应该用不上一秒。
可她的手快过了自己的唇。
谢沂川下一秒就按住了他的颌骨,侧头,龇出糯白的小牙,咬在了他的颈线上。
她是有身手在的,尽管格斗和散打都没有如此距离近身搏杀的技巧,她还是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给他上了一课:小狐狸,都是会咬人的。
没有很用力,她咬完了就松口,围着他的颈动脉留下圈不轻不重的牙印子。
她舌尖抿过自己的樱红的唇,大义凛然的回他刚才问话:“这才是我喜欢的调调!”
贺期的这一夜,仍旧入睡困难。
他其实常年如此。十几岁到现在,关了灯闭上眼,总会在潜意识里出现一块巨大的石头。
石头上用刻印的两个庄严的大字好像不就才被朱砂重新描摹过。
半梦半醒间的他渺小如蝼蚁,在如同沟壑深涧的赤色颜料里翻山越岭。
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越,好容易爬到边缘了,耳畔就会传来一声巨大的类似天崩地裂的响声,震的他跌落谷底。
这种置身巨大且虚无的空间里,他没有一次得偿所愿从赤色沼泽中脱身。
被浸染被湮没,一点一点失去呼吸,饱满、肿|胀最后与朱砂融汇变成浓墨重彩里的一笔就是梦境的结局。
哪怕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
不过今天似乎也有点不一样,他在梦到自己翻越的过程中醒了。
放在床头柜上的备用手机连震了两下,屏幕亮起。
这部手机的号码是用来和家人联系的时候才会用到,但此刻屏幕上跳出的名字却不在家人的范畴。
是谢沂川,贺家老太太强行推给他的相亲对象。
两个人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半个月之前她对自己爽约的质问。
只不过她认错了人。
贺期倚靠着床头坐起来,裸着上身,从抽屉里摸出只放了很久的烟吊在唇边点上,用指纹打开手机。
星火明灭,烟薄雾淡。
尼古丁都不及她更容易让人从压抑得梦境中醒神回归现实。
您有两条来自【樱桃小完犊子】的信息……
第一条:
“先生您好,很遗憾的通知您,谢氏沂川的相亲活动已经圆满完成,顺利结束,名花有主。”
第二条:
“为了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也为了避免为双方下一段姻缘埋下什么不必要的‘松土’隐患,本着素未谋面,好聚好散的原则,请友好互删,苦海无涯,也祝您早日上岸(阿弥陀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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