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不愧是度假酒店的巨头。
就连在岐海这个素来只以轻纺业文明的城市,也能建起如此规模和集水世界、温泉疗养与一体的风情酒店。
贺期和谢沂川的房间是这个名叫深麓温泉度假村依山而建的6栋联排当中的一栋。
6栋别墅一样的建筑,分为前后两排。每栋中间环绕着的是露天温泉,连成一条贯穿其中的水道,如果不是缥缈袅袅的在水汽蒸腾,在里面划上一条小舟,枕水江南的清晨大概就是这样的风致。
红日初升,远山叠翠交相辉映,山泉一色,浓墨淡彩,好生迷人。
更让人惊喜的是深麓酒店在主建筑当中的地下一层建了个800米长的海底隧道。
隧道的尽头延展到六栋别墅的负一层,卧室浴室都可以看见碧蓝深海的穹底,既私密又浪漫,成了不少岐海周末情侣的必打卡圣地。
地上有温泉,底下有潜景。站在一楼客厅被人裹的片刻不肯松懈的贺期嗤了一声,低头,很想敲敲某人的小脑壳儿。
撒酒疯都要撒个顶配的全套,还真是她谢大小姐的做派。
服务生给他们开了别墅的门人就消失了,贺期拖着谢树懒,挪动一步都相当困难。
他想把她先放在沙发上,自己先换掉被她踩的面目全非的鞋。
可掰了几次,也没能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拉起来。
“欸。”他双手腾空的举着,艰难的保持距离,只用手指戳了戳她。“差不多行了。”
被戳的人没有反应,反而将脸又往更深处蹭了蹭,小猫儿一样哼哼。
“谢沂川。”
他这次换了两根手指,戳上去的力道也更大:“你要是再不松开,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温泉里去。”
他说到一定会做到,这种天气,应该没有温泉池更容易醒酒的地方了。
“唔——温泉——”恨不能钻进男人身体里的人不知道是受了威胁还是刚好温泉两个字真的触动了她,慢慢抬起了头。
谢沂川迷蒙的双眼渐渐睁大,又变得欣喜若狂。
转头看见院子里的一方蒸腾着水汽的温泉,扯着贺期的胳膊就往那边走。
“温泉好,泡温泉——”
……
“好暖和啊!”站在池边的人上身打晃,有好几次贺期都觉得她会一头栽进去,但她又出奇的掌控住了。
她原本被凌晨的冷空气浸透的身体这会儿本能的想要靠近温暖。她先是坐在池边,一手拽掉一只鞋,扔出老远,又看向贺期。
“你喜欢吗?”
这问题有点痴痴傻傻,就她的眼睛大都凝结出一层的薄雾。
贺期不给回应,只站在她身后,好像他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谨防她一个醉鬼溺水而亡。
细嫩的脚丫涂着丹蔲,挑开氤氤氲氲的一团,沾染了几滴池水,甩出去小半米的远又滴进水团里。
谢沂川依旧痴痴傻傻:“这你也不喜欢吗?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喜欢‘小白花’?喜欢狗屁不通的英文酸诗?”
她声音很低很低,但一点不影响她垂头对着水面讲脏话。她视线游荡,也不知道是盯着自己的白花花的脚尖儿,还是干脆目无所视,空荡荡的飘着。
……
贺期不喜欢这种欲迎还拒的放荡心机的章法,文绉绉的艺术电影风格更不是他的格调。
他鞋尖儿调转方向,才迈开一步,身子扭成麻花的人却一下子将他扑住。
小‘老虎钳’这次钳住了他的腿,牢牢的,死死的。
“为什么总是你先走?!”
把人扑住的女人一节葱白般的小腿从薄淡晕开的水汽中收回,她像是连滚带爬,制住了男人,自己倒是爬了起来。
“你不喜欢我可以,我反正也学不来你喜欢的‘小白花’,但这次,必须是我甩了你!”
她跌跌撞撞的从铺着短绒地毯的温泉池台阶上趴下来,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头发一抹,借着点湿热的气息全都抹上发顶。
她直奔门口,路上左脚绊住了右脚,踉跄两步,好容易站稳了依旧一股脑的朝门口奔。
“谢沂川。”
立在原地的男人叫她,压抑的声音形同还未破晓的日头,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袭出一线天际。
手已经握到门把手的人顿住了。
一秒,两秒。
湿热燥烦的空间里,贺期真的很想将门口那一小撮任由性子发作的影团抓回来,扔到床上……
他现在不想浪费脑子去想她到底有么有喝醉?是借着酒劲儿装疯还是设套勾引?酒品差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管住自己的嘴,喝多了更应该乖乖的上|床睡觉,哪怕只为了微醺间引诱,是不是应该柔顺一点,搬娇弱或者可爱。他都可以给自己一个‘正中下怀’的理由……
视线所及里的人肩头一抖一抖的,长发像解不开的一簇海藻,蓬乱的披散着。任由它打结勾连的像头怒发冲冠后委屈憋闷着掉眼泪的小狮子。
贺期喉头滚动,重重的抿了下唇。
眼泪这东西是最反人类桎梏的存在;带着36度的体温,从心灵的窗口滚出来,竟然就只为了与他人或自己的脆弱搏上一搏。
心酸、荒唐再或悲喜交加,点缀自己撼动他人,就只这么两滴热滚滚的东西,就能点燃或者熄灭情之所至。
“你够了——”
他声音不高,像是劝慰,只不过卡在喉咙里暗哑的话音儿没落,站在门口那一小团子身影就朝斜后方陡然一转。
她脸上半滴热泪也没有,酒精只能使她眼眶微红,没供应出旁人预判中咸|湿的液|体。
她盯的稳,手又准,临出门前将摆在客厅投影幕布下半人多高的柱形净化饮水机连扛带抱的拖出了门去。
强行从插线板拔出的插头拉出去老远,像被挟持者求救挣扎的胳膊。哪怕身体拖出去不见了,还挣出一线生机,朝着站在客厅当下的人呼救。
谢沂川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怀里滑腻腻湿乎乎的一团冰醒的。
她睁眼,蓝盈盈的玻璃后面中正有一张脸,随着忽闪着的翅膀般的鱼鳍,一只面盆大的大鳐鱼正对着她鬼魅的讥笑。
她拍下脑门,应该是又断篇了。
这是苏家的酒店别墅她还是知道的。
脑袋里关于昨晚上的记忆几乎全都是苏纪苗的脸。
鳐鱼见她睁眼,对视变成了蔑视,摇曳着肥硕的身姿游走了。
谢沂川手臂僵的厉害,就在她准备活动两下发麻的胳膊的时候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饮水机,被拔了电源抱上|床的饮水机正躺在自己的怀里。胸|口冰凉滑腻都来源于它,因为它漏水了。
直至此时此刻,只要她稍微使劲动动身体,依然还会有源源不断涓涓潺潺的水从水箱里缝隙里汇出一小股清水。浸进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被当做睡衣的浴袍的衣襟,然后又因为布料过于饱和滑进床褥里。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觉得戒酒这件事简直是迫在眉睫。
自己要是再这么喝下去,她怕自己有一天不是醉死,而是因为见不得人的酒后怪癖被暴露而社死当场。
“要死了!”
她懊恼的抓抓头发,从床头拿起还连着充电线的手机,电话就先给苏纪苗打了过去。
“早啊,我的沂川大宝贝!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心情相当的好,自己还没开口,她就亮出了三个加号的甜嗓。
“你昨天是不是又抛弃我了。”
谢沂川情绪不高,用脚将饮水机踢下床发出不小的动静也不顾。单手抓着自己湿透的浴衣衣襟,整个人都怏怏的。
“怎么是我抛弃你呢?”
苏纪苗早起来了,她就在等她的电话;没炸庙,是不是说明昨晚的一夜还不赖。
“怎么样大宝贝?昨晚好不好?”
好?怎么会好?
谢沂川面对着一面墙的海洋动物,觉得此刻的自己这些个水声生物并没有什么两样,浑身上下都黏腻的好像长了一层鱼鳞。
“我被泡了一宿!”她有点气急败坏。
——噗!
电话另一端的人没忍住,笑的声音特别大。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怎么说也你是泡着人家吧。”
她又笑的奸邪狞妄,吊着嗓子,好像要给电话这头人身上笑出个大窟窿。
不过谢沂川并没听出她的一语双关,还只自顾自的抱怨。
“床都湿了一半,我身上就没有一块干的地方。”
苏纪苗掩口,含羞带臊似的说了两句韩语:“偶莫、偶莫,这么厉害吗?骗人吧,这么弄会黄体破裂吧。”
……
什么黄体破裂?
谢沂川的苦水还没倒完,赶着说:“我骗你干嘛?我现在都下不了床,你快点来,给我送套干净的衣服,烦死了。”
“我这时候去?会不会不太好呀?”苏纪苗翘着嘴角,半吞半吐。
“你是想看我死床上吗?”
谢沂川费解的要死。让她给自己送给衣服怎么就不好了。她现在湿哒哒的怎么下床。
这是她家酒店,她不送,那让她找谁送。
“有这么严重吗?”
苏纪苗明显觉得谢沂川不是故意炫耀就是夸张。干咳了两声,正色,一本正经的说:“贺期就是再厉害也应该个是知道节制的。你放心,要死也是他先死。没听过那句话吗,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
“你说什么?!”
坐在床上的人脑袋里开了一条缝。什么意思?贺期?她为什么要提贺期?
苏纪苗:“我的意思就是第二天爬不起来的只可能是男人,你就放心吧,你死不了。要死,也是他贺期精尽人亡的死在你的身下,你的床上。”
“贺期?精尽人亡?”
谢沂川的声音都有点抖。
她攥紧电话的手直接都有个尖儿抠进了肉里,脊背也像是点了火,正被什么无形的光电,燎的抽筋拔骨般紧绷。
她身后的床因为男人支起的胳膊毫无预警的下陷。
声音似乎因为倦怠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什么?”
谢沂川手里的手机还没挂断就掉在了床上,她下意识的去抓摸自己浴衣里里面;冰凉,光滑,且空无一物……
……
这间卧室有一个两米建方的玻璃穹顶,上面就是院子里那一汪温泉。
此刻阳光透过粼粼波光的水面射进来,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又从男人的背后穿出一缕赤橙的光来,将他本就削割的凌厉的轮廓,勾勒的愈发明显。
贺期单手撑着下巴,卷着半截白鹅绒被,上身线条硬朗劲瘦,未着寸缕。
啪!啊——
跪坐在床上的人拍过来一巴掌,迎面拍在了男人的脑门上。
附带一嗓子响彻整件房间的尖叫。
男人一时没防备,后脑勺猛磕在实木的床头上,发出又沉又闷的哼声。
谢沂川的心跳的很快,她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湿哒哒的衣襟,抓出了一滩水来。
“怎么了?沂川,怎么回事?”
孤零零被扔在床上的电话里传来苏纪苗的询问声。
她听到了尖叫声,又好像听到了巴掌了声,两种声音发出几乎在同一时间,混淆在一块。
一秒钟,两秒钟,拔高又陡然安静下来的一切,让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俩人,不会清醒过来就翻脸了吧?分明是有人先动了手。
事后翻脸,一怒杀人灭口的事也不是没有。
她脑袋里蹦出了个节奏带的很欢的社会时政新闻营销号,跟着一连串的‘奸杀’‘分尸’‘下水道’,简直比滚动的分镜头跳的还快。
“你说呀,怎么回事?谢沂川是你动手了吧。”苏纪苗的声音在电波里穿过来都听的出破音儿。
她嚷:“贺期你|他|妈的别动,她打你也不准还手,就在那等我,你要是还手,我马上就去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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