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情况不对的是社区例行核酸采样的工作人员。

    因为她们一早上进门的时候就看出谢沂川的状态很不寻常。

    她在咳嗽,虽然不流鼻涕,但结膜发红。

    “你早上吃东西没有?”工作人员将她的棉签单独放进了试管,打量着问。

    谢沂川点头。

    “吃了,面包片。有影响吗?”她还以为是自己吃了什么不利于核检的东西,又解释说:“不过我就吃了一点,没胃口,嘴里没味道。”

    “有没有觉得周身乏力?或者嗅觉不太灵敏?”

    “有一点吧。”谢沂川揉揉胳膊又抽抽鼻子。

    她今天早上起的很晚,但坐起来没多一会儿就感觉完全肌肉酸疼。

    而且一大早去卫生间正赶上‘丑猫’也在猫砂盆里方便。大概是嗅觉有那么点不灵敏,以至于她坐在马桶和‘丑猫’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它竟然也在解决生理问题。而且还大摇大摆的转了圈,用屁|股对着自己。

    “头伸过来点。”

    社区人员用眼神示意了下身后跟过来的人,另外两名立刻心领神会拿出体温枪递了过来。

    滴滴。

    38度9。

    绿色的温枪在发出蜂鸣的瞬间变成了红色,并且一闪一闪的开始报警。

    工作人员更是立刻退到屋门之外。

    “谢小姐,鉴于您今天发热、咳嗽,并伴有食欲减退,味觉嗅觉失灵的症状,我们初步怀疑您是病毒阳性携带者。接下来我们将会对您的状态进行24小时监测。如您有任何其他不适症状请立刻与我们联系。具体结果,以四个小时候之后的此次核酸检测为主,请您配合。”

    自己中招了?

    谢沂川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她之前有每天看新闻,自己和贺期去过的那家面馆老板娘都没确诊,自己怎么可能‘中招’。

    一直站在自己旁边的贺期也显然云里雾里。

    “你——”

    他朝自己走近。

    被谢沂川立刻推出双手制止了。

    “打住,我现在可是确诊患者。”

    贺期被她隔在一臂之外。

    ……

    她转身回属于自己客厅,嘭的一声把门关死,自己还有点呆愣的靠在门板上。

    “你现在最好离我这间房远点,没听社区的人怎么说吗?我确诊了,会传染的……”

    不说出来还好,这一说出来,就好像越发佐证了事实。

    她顿觉得全身没有力气,气好像都喘不匀,只能顺着门板堆坐在地上。

    “没人给你确诊,医务人员不是说要等……”

    “你刚才没听到吗?我发烧,咳嗽,全身酸疼。而且,我闻不到味道。”

    她缩着腿,圈在门后,手里捧着手机上百度问答出现的答案,一一对症。

    每对一项,跟自己确认一项。

    之前没觉得的症状此刻都分外明显起来:“我一定是确诊了,你别和我说话了,离我的门远点,上面说空气也会传播的,叫——”她又定睛看了一遍,重复:“叫气溶胶。”

    贺期无可奈何,他拍了两下门。

    “谢沂川,我们都打过三针疫苗,最多是个轻症,你先把门打开。”

    她还算镇定,只是头脑空白:“不行,轻症也传染。你不要靠近我,我在哪,哪就带着病毒。”

    “你先开门,让我看看你。”

    “看什么?打开门空气就会流动。”谢沂川拒绝:“我会传染你的。”

    贺期很想耐着性子,但里面的人并不配合。

    “我等你三秒钟,你起身坐到一边。你不开门的话,我就要破门了。”

    “别闹。”她很烦的嚷。

    身体却很听话的挪到了门对面。

    “贺期,这不是小事!”她还能劝外面的人。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变化了方向,抬脚就把门踹开了。

    谢沂川整个人有点傻。

    她看见贺期厉色的脸呆愣来了一秒,立刻就又再次伸出手拒绝。

    屁|股还边往后挪,双手掩着嘴巴,用行动示意对方远离。

    贺期探身在她面前单膝蹲了下来。

    他想伸手去拿开她堵嘴的手,被她摇着头躲开了。

    “你听我说。”贺期跟着挪动脚步,干脆双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臂。

    “面馆我们是一起去的,在这间屋子里我和你一共住12天整。”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谢沂川却还想挪动身子远离他的范围。

    贺期手上力道加重,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说:“我们一起吃饭,混用过水杯,我抱过你,你鼻涕都蹭过我手背上。也就是说这间屋子,你呼吸的地方我也呼吸过,如果你感染了,我也应该早就感染了,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他的话毋庸置疑,说每一句的时候都不容谢沂川后退,或者辩白。

    贺期看着她的眼睛,就好像看进她的心里。又用一双无形的手,抚摸躁动的心口,理顺杂乱无章的跳动。

    谢沂川在他的注视和言语安抚下淡定了几分,但捂在自己口鼻上的手仍然没有放下来。

    她含糊的说:“可,可你没有症状,我有。”

    “有可能我是无症状感染者。”他顺着她的思路,先安抚她的情绪。

    ……

    她不出什么声,但依旧很执拗。

    贺期又靠近了一点,捏在她胳膊上的手由下而上,滑动到她的肩膀。在从肩膀划过,握上她捂在嘴边的手腕上,但却不强迫她。

    “谢沂川,你不会传染我的。乖,把手放下来。”

    随着贺期循循善诱的劝导,她的手松了一点。

    谢沂川只盯着贺期看,捕捉他眼睛里深邃如夜海,却有皎月倒映的那点光。

    “听话,放下来。”

    贺期在她手腕上轻轻使力,挪开一只手。

    眼看就要成功。

    一股嗓子眼里被骚动的痒感让谢沂川倏忽间回神。

    她双手立刻又重新捂住自己的嘴巴,用脚去踢贺期。

    “你还是走吧,万一你抵抗力好没有感染呢。”她突然踢动的小脚丫像不听话落水时胡乱扑腾的小娃娃,毫无规律且力道十足。

    甚至有一脚直接踹到了贺期的胸|口。

    “好了。”

    贺期钳住她踢出来的一只脚腕,向外用力,直直将她的藕白的腿在半空中拉的笔直。

    他脸上的没有了一开始的耐心,此刻看上去格外严刻。

    谢沂川有点被吓到了,她不敢动,另一只拍也被这力气大的要命的男人掐住,只能一点点磨|蹭着收回来。

    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蓄的眼泪,吧嗒顺着眼眶掉下来两滴,落尽捂在嘴巴上的指缝里。

    她感觉捏在自己脚踝上的大手顿然间松了几分。

    “贺期——”

    谢沂川不知怎的,含糊的在手掌之下喃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黑白分明且深邃无波的眼眸中漾出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贺期收紧她的脚踝。

    看她不知道因为害怕还是紧张而蹙起的秀眉。

    他探身,绕过她的想要后退的腰肢,将抖成一小团的人舒展开整个托起,抱在自己身上。

    她的一个膝盖就跪在他的臂弯里,另一只脚悬空,居高临下的看他。

    应该问点什么?可是谢沂川忘了。

    她红成兔子的眼睛里蓄着一片的汪洋,双手虚虚的捂在自己的嘴上。

    贺期好像很无奈,但他又好像很坚定。

    他将她的身子放低,刚好放到他的鼻尖可以碰到自己嘴边的手。

    “把手放下来。”

    祈使句的句式被他用好看的脸迷惑成柔|软的遐想。

    谢沂川掉进视觉的漩涡,两只手竟然没有听从大脑的摆布。

    “不放?”

    贺期好像笑了,她不确定。

    因为他总是有这样的表情,眼尾吊着抹似笑非笑的玄虚。

    他的唇瓣碰到她的手背。

    凉凉的。

    谢沂川吓的赶紧挪开一只手背到身后。

    他又去碰她另一只手。

    连同他的鼻尖,还有能痒进人心里的鼻息,像茧一样缠裹着她的手。

    她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想把手抽|出去,又觉得‘阵地’不可失守。

    他吻开她的指缝,有什么东西点到了自己唇瓣。

    “不行!”

    谢沂川恍若雷劈,两只手铆足劲重回阵地,拼凑着已经溃不成军的意识。

    两个人对视片刻。

    谢沂川见贺期仍旧吊着眼尾那抹笑不说话,她决定改变策略。

    “放我下来。”她在贺期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

    谢沂川:“你这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她确定贺期笑了,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左侧脸颊别人长酒窝的地方,他那个隐约可见的小痣会微微陷下去。

    他说:“你确定是同归于尽?难道不应该是休戚与共,生死相许?”

    谢沂川措辞水平十分有限,没想到他竟然将一个词汇也能解读出缠绵悱恻的意味。

    她双手捂仍旧掩着口鼻,挣脱他的怀抱,挪到地上。一头扎到自己盘踞的沙发,用盖毯将自己的头包起来。

    “我不管,我有事你也不能有事。”她含浑的嚷:“你要有事,谁给我打120,你得救我。”

    尽管被贺期如此搅合了一通,也没能拿出视死如归、看淡虚妄的架势。

    “你昨晚睡的好吗?”贺期坐在她身前的地板上,伸手逗弄的扯谢沂川身上的盖毯。

    “很好!”谢沂川不说实话。

    她可不想把自己没出息的一晚上梦见姚程的事说给他笑话。

    “唔。”

    谢沂川上的盖毯被她卷的很紧,他扯了几下,也没能将她扯出来。

    贺期:“你眼睛是肿的。”

    那一定是‘中招’后的症状。

    听他这么说,谢沂川更加颓丧。

    “所以叫你离我远点,我还在发烧呢。”

    “发烧,咳嗽,流鼻涕,味觉不敏感,这些并不是感染疫病的独有症状,你很可能是感冒了。”

    贺期扯住了盖毯的一个角,将她眼睛露出来。

    像个头戴尼伽布的异国女人。

    谢沂川狐疑:“感冒?”

    贺期点头。

    谢沂川宕机失灵的大脑恍然间有点灵光。

    自己已经被查了6次核酸了,按说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在自己有症状前也应该被确诊。

    而且上次核酸就在一天前,如此密集的筛查应该不会有出错。

    她安慰自己,情绪也慢慢的稳定下来。

    露出来的小眼睛眨巴了两下,迟疑的说:“我看新闻,也有十几天二十几天才发病的,那些国外关联病例,不就是好多都是隔离器满又被确诊的吗?”

    “那毕竟是少数。”

    贺期在她安静下来之后耐心的跟她讲:“我们是面馆的次密接,面馆的所有次密接当中还没有人确诊。我看你前这阵吃的多睡的好的,免疫力一定也不差。只有昨天开始心情起伏,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也是肿。,你很有可能是昨天没有睡好,着凉,得了感冒。”

    “会吗?”

    “一定是的。”

    她不出声:“……”

    “你害怕什么?”

    谢沂川难为情的摇摇头:“……”

    “怕死?”贺期直白的问。

    她使劲摇头。

    死,应该是干净利索的事情,世人都要死,有什么可怕的。

    “那你到底害怕什么。”

    “……我。”她支吾,声音小的像在哼哼。:“怕后遗症。”

    见贺期好像没听明白,又说赶着解释说:“据说会掉光头发。”

    贺期忍笑:“你头发挺多的。”

    “那如果是真的呢,头发越来越少,我没见过有女孩是的秃顶,就算‘地中海’我也受不了。”

    她隔着毯子抓自己的发顶,好像此刻她蓬松的秀发已经谢了个顶出来,恨不能牢牢护住。

    美女谢顶,那还是干脆让她死了的好。

    贺期扯掉她的毯子,指指自己的卧室。

    “我房间里有空调,你去睡一会儿,睡觉长头发。”

    他的房间?

    谢沂川从进到这个家开始哪哪都转过,唯独贺期的卧室。

    他在房间的时候关这门,不在也会关着门。

    鉴于对方的种种深严戒备,她认定是独居男人的卧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说:充|气|娃|娃之流……反正她不屑一顾。

    现在他说让自己去睡他的房间,谢沂川不自觉开始面露囧色。

    “……我过去,不太好吧。”

    万一不巧在角落里看见你的‘备用女友’,我是当没看见呢,还是跟她打个招呼。

    她暗自腹诽。

    “怕什么?”

    贺期和她,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以为谢沂川是欲擒故纵,对于趟在自己床上这件事明明有幻想,还要故作小女生的矜持,傻的可爱。

    “我有什么可怕的。”谢沂川弹起来解释,但还是心有芥蒂的退守一方,尽量避免过亲密距离的飞沫:“独居男人的卧室,我这么个如花似玉、身材妖娆的女人进去住,我,我怕你控制不住你自己。”

    她理由说的自己都信了,又追加的说:“我不能给你提供犯罪的机会和温床,还有,咱俩是政|府审批的隔离,原则是各隔离各的,彼此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额,对政|府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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