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谢沂川在姚程面前从来都没有如此认认真真的讲过话。

    哪怕站在国旗杆下面告白,哪怕开车将他堵在伯克利宿舍楼的大门里。

    她可以高喊一万遍:姚程,我喜欢你。但每一个句,每一个字都是欢脱无畏的。

    姚程的呼吸在谢沂川类似泣音的喘|息里顿了一秒。

    谢沂川别过头,刚才那一对儿挤在借阅机的少男少女已经不见了。她的视线好像也失去了依托,空荡荡的。

    她讲故事似的说:“上次在凡楼,我撒谎来着。当时我男朋友就在,他带我去见他的朋友。”

    姚程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在一起,点了下头。

    只不过他的点头,不知道是听见了谢沂川的故事,还是对着他自己。

    “你长大了。”

    姚程的四个字,谢沂川把头垂了下去。

    他之前拒绝自己的时候就会用现在一模一样的语调。

    像长辈对晚辈,宠溺却带着不可跨越的年岁鸿沟。

    她对自己笑笑,说:“对,长大了。不再是满世界追着你跑的小女孩了,再也不会没完没了的烦你。”

    姚程似乎也笑了,他摇头,手再次伸出去,在谢沂川下意识的别头的瞬间轻抚在她的后脑上,像在安抚打架打输了的小狗:“我不觉得你烦。”

    谢沂川全身都因为他的温柔过电般打颤。

    她迅速的挪开自己的身子,看向姚程永远含笑的眼睛,抗拒的说:“我不喜欢暧|昧,尤其是现在。”

    他的手抚了空,在半空中手成个空空的孤掌。

    姚程柔|软的眼神没有因为她的再次拒绝起伏。

    他笑着望她,感召似的:“你太在意了,我什么都没想改变。”

    没有深情的追忆往昔,甚至没有任何留恋。

    姚程任何时候都可以对她如此恬淡,不夹杂一丁点逾越的情感。

    谢沂川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一个十年都追不到的男人,并没有像任何偶像剧的桥段里那样,在女主拥有一段新的感情之后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她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自嘲的笑了笑,如释重负的深深呼了一口气。

    “怎么了?”姚程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关切的问。

    谢沂川从座位上起来,她站在姚程面前,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姚程左边肩膀。用一种老迈到看破红尘的语调说:“没事,我突然就有点想反悔了?”

    姚程不解,问:“什么?”

    谢沂川收回手,露出一个舒畅的微笑,说:“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如果不喜欢哪个人了,那肯定是连朋友最好也不要做,最好老死不想来。更何况……”她停顿的时候用削葱般的指尖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

    “我谢沂川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姚程了然的笑,点头:“好吧,那么这位非常要面子的谢小姐,今天下班有时间吗?你的‘老朋友’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看在这位‘老朋友’的面子上,愿意侠义相助。”

    他可以加重了每一句的‘老朋友’三个字。

    听在谢沂川心里是软慰的释然。

    她稍稍收起心底里还潜藏的一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卸甲胄,努力回复如常俏兮兮的说:“那好吧,就看在你是我‘老朋友’的份儿上。”

    姚程提的要求对谢沂川来说完全是举手之劳;姚母的58岁生日马上就要到了,姚程希望她能陪自己去商场挑选个礼物。

    按说从前别说是姚母的生日,就是姚家全家上下的生日,哪怕是姚与那个烦人精的生辰她都是倒背如流。姚程在国外这些年,每逢姚母生日,谢沂川都是提前一个多月就选好了礼物,自己不出现,在正日当天派人送上门去。

    两个人很默契的没有提起过往。

    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姚程就先一步离开了。

    谢沂川的一整天过的其实并没有想象的轻松。反而是姚程的突然出现和两个人突然释怀的关系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被人吊起来似的悬了起来。她甚至没听见办公室里压低了声音时不时的议论声,自然也不知道她成了大姐们八卦的重点,最有吸引力的谈资。

    她只能苦闷的坐在自己位置上发呆,而且越想越觉得凌乱,恨不能扯开胸腔,放一捧热血才好。

    席间她过三次苏纪苗的电话。自己的这位狗头军师自打姚与出现后常常手机是不通的状态。

    问她总是回说可能信号不要,再多问,她就开始着三不着两的漫天撒谎,谢沂川索性不再问了。

    至于贺期,关于姚程,并不是能和他分享的过往。更何况前一天贺期跟她打过招呼,说今天要进实验室,顺利的话大概十个小时,不顺利的话可能就会晚点。让她不要等他,自己回家,他出来就会给她打电话。说忙完了这阵想带他去个地方,有东西要给她,还有话想要对她说。

    贺期的神秘隐隐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不敢深想,又忍住住深想。

    这小子不是会是想跟自己求婚吧?

    她被自己比凭空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腹诽自己也没看多少偶像剧,怎么一遇到贺期就开始恋爱脑了呢?

    她就是怀着如此纠结反复的心情开车了去了与姚程约定好的ws万晟红场购物中心。

    车子交给男接待,在一楼右手边的咖啡厅她看见了手边翻着杂志等她的姚程。

    她这一路想了很多,甚至还想起来自己昨晚上做的那个火车出轨的梦?

    自己这样应该不算出轨吧?!

    她摇头。早上和姚程应该都说的很清楚了,‘老朋友’,朋友之间帮个忙一起选个礼物算什么大事吗?

    然后她有点点头。

    懊悔自己意志力不坚定,当时应该直接拒绝他的,反正此刻的谢沂川就像是心里揣着贺期家的猫出门,七上八下,没有片刻安生。

    谢沂川这么想着,已经走进了咖啡厅。

    工作日的晚上6点左右,咖啡店里门可罗雀。除了姚程,另外就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捧着电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在赶什么稿子。

    谢沂川的步调踏不进轻音乐的节奏里,姚程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她穿了件浅咖色的羊绒短款羊绒外套,复古蓝的修身牛仔裤,白色厚底运动鞋。远远走过来,是姚程很少见到的学生模样的打扮。

    在他的记忆里,谢沂川喜欢一切叛逆边缘化的东西。

    惯爱在国外穿一身改良版的汉元素服装。平时扎头发常是一根红丝带竖高马尾。跑进伯克利校园的时候,总能吸引不少各国友人人举着手机拍她,不过她似乎从来都不在乎。

    谢沂川也注意到了姚程的打量的视线。

    她低头看看自己这身为了融入贺期大学校园的打扮,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没想到要换身衣服。

    她和贺期在一起时间久了,穿衣风格也尽量靠近女大学生的样子。总不好太个别的出现在岐海理工大学的校园里。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不想被贺期的学妹们叫姐姐。

    姐姐,等于就把她排除在了学校之外。学校之内的叫法至少应该叫学姐。

    所以每次谢沂川溜去贺期学校,都十分留意女大学的穿衣打扮。

    她不再花枝招展的穿各式各样的小皮草、露脐装、或者辣妹装。收敛一切社会妖花的锋芒,只为在贺期的学弟学妹面前,博一句:师哥,你女朋友是哪个系的。

    往往这种时候贺期也会很大方的帮她圆谎,揽着她的肩膀说:“心理学。”

    开始谢沂川还不懂?问他为什么说自己是学心理学的。

    结果贺期很土味的捏着她的下巴,说了句,你来不就是为了研究我心里的吗?

    万晟是高奢购物中心。

    谢沂川和苏纪苗是这里的常客,可是和姚程来,确实头一次。

    姚程走进vc&a;a的独立门店,谢沂川跟在后面,接待小姐远远的就认出了她,站在门口躬身礼貌的大和她打招呼。

    “谢小姐,晚上好。”

    vc&a;a,谢沂川对这家店是有阴影在的。

    她刚领到身份证的第一天,就偷偷给自己在这里给自己定过一对戒指。

    标标准准的婚戒配制。

    当时店里的销售看她还是孩子模样,让她连续两次出具了身份证,才带着她去vip接待室添了表格。

    原本脑袋里在跑小剧场的人被如此问候了一声,谢沂川顿觉如芒在背,只能尴尬的回以一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戒指的柜台就在正门口的正前方。她余光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立刻撇开姚程,佯装漫不经心的朝着另一侧的柜台走去。

    vc&a;a这家店主打的是全球搜罗顶级钻石,为您打造倾情一世的爱的见证。谢沂川身边的不少人也极乐意捧vc&a;a这种顶奢品牌的场,定制系列哪怕要登上8个月到一年也不在乎。

    就像谢沂川定制的那对戒指。

    从她交完全款到完成镌刻定制,她足足等了有11个月的时间。等的她差点以为会错过她计算好的‘黄道吉日’。

    17岁的谢沂川带着那对价值1200万的粉钻对戒去了云塔。

    十七岁的第364天,她用整个云塔下岐海的城景等一个想要交付的人。

    接待的小姐很有眼力,见谢沂川看向一旁,立刻跟过来介绍:“请问两位想选什么呢?腕表还是珠宝首饰。我们门店近期上新了三款全球首发限量版的白k金、祖母绿镶钻‘舞蹈世界’的主题腕表,谢小姐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立刻跟总部申请,安排您品鉴。”

    谢沂川记得姚母对腕表兴趣不大,日常装扮也很少佩戴。

    她才浅浅的皱了下眉,柜台小姐姐立刻说:“其实相比腕表,我们家也有很多定制级别的主题高级珠宝。signature系列项链、pierresdecaractre系列、heritage系列,以及vc&a;a的经典系列。谢小姐您看需要我为您介绍哪一款的?”

    谢沂川也在这里定过一套foliedesprés系列的珠宝。项链、腕表、手链还有一对耳环,一套800万左右。因为是红宝石、钻石、和珍珠母贝的搭配,谢沂川至今还让它躺在自己的首饰柜里。每次翻出来时都觉得当时自己一定是搭错了神经,这种配色怎么说也不适合二十几岁的少女,她想脱手转送给自己老太太,又怕挨骂,所以就只好放在首饰柜里吃灰。

    “主题系列我觉得还是不要了。你们家这个季度有有什么新推出的单品吗?”她手拄着大厅右侧的柜台,刻意避开了戒指柜台,拿余光瞄一眼姚程的表情说。

    “有的有的。两位可以这边请。”

    接待小姐姐手一挥:“我们家有一款灵感源自爱与美的象征的红宝石钻石戒指。496克拉的红宝石采用的是马|眼形切割,承袭世家制作高级珠宝的标准,整个岐海,就只有这一枚哦。”

    谢沂川从进门就旋着的一颗心,瞬间被吊到了嗓子眼。

    抿进了嘴唇,硬挤出一个微笑。

    这微笑就像她18岁的第一天在隔壁别墅门口,截住刚要出门去图书馆的姚程一样。

    是欲哭无泪又或者颓唐挫败。

    她红着眼睛问:“你昨天为什么没有去?”

    姚程似乎想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

    他背了个单件的皮质商务休闲包,低着头看她因为彻夜未眠仍被泪水侵蚀到泛白的脸。

    “我昨天有个重要的学术研讨会。生日过的怎样?苗苗和阿与闹了吗?脸色不好。”

    他连敷衍都有恰当的温柔。

    少女谢沂川顷刻间软的一塌糊涂。

    她在微凉的晨露和橘红色的初阳里摊开自己的握紧的盒子。

    她没有犹豫,递了出去:“姚程,我成年了,你随时都可以来娶我。我连戒指都买好了。”

    黑色丝绒盒子里,是一枚镌刻了两个人名字的戒指。

    ‘骄骄love姚程’连戒指都知道,只是她爱着她……

    “我看戒指就不用了……”谢沂川的话还没说完。

    姚程也开了口:“那就看戒指吧。”

    姚程点头。

    接待小姐立刻就喜上眉梢,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两位跟着她去里面的vip接待室。这一次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铁青。

    射灯依次打开,接待小姐趁着开灯的间隙一边带手套一边请两个人在沙发里坐下:“请问两位选戒指是打算什么场合用呢?”

    “送人!送人的。”谢沂川抢着回答。

    “哦哦,好的。”女接待说着已经从保险箱里取出那枚红宝石白金戒指放在了托盘里。

    走到谢沂川和姚程的跟前,半跪下身子,拖起来:“这枚是496克拉的枕形切割红宝石;de、if至vvs级钻石;全球独款个性宝石戒指。而且我们家可以免费提供镌刻定制的,由世家匠人收工定制。另外二位今天看的这枚还有一款男款样式,不过您也知道,现在过关比较难,所以只有交定才可以预约试戴。”

    接待小姐姐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亲切又热情,不适时宜的按部就班推进着她的策略。问:“两位考虑看看,需要我为您预约试戴男款吗?”

    “不需要。”

    “可以!”

    两个人再次异口同声,不过是两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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