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的谢沂川心里是有点小嘚瑟的。
鬼使神差的摸了摸自己临出门在苏纪苗送自己的生日礼物盒里抓了一把。
贺期不是从宿舍楼上下来的。
最近气温骤降,阴了一整天的岐海,初冬的风裹挟着冰碴似的,吹的人脸生疼。
谢沂川特意换了件米白色的短款皮草,夸张的小短裙,高筒靴。今天她可以不做师姐了,她要做小狮子一个人的小姐姐。
本来还只是觉得有点冻腿,见了他立刻全身都跟着瑟瑟的哆嗦起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贺期走到自己面前,马上扬起笑脸,抖着肩膀说:“好冷呀!”
贺期已经换了实验室服,穿了件黑色的户外品牌的羽绒服,没有帽子,双手抄在口袋里,眼睛自下而上挑起来看她。
“你这衣服是不是有这么厚?”她伸出一直小手,点着脚在他面前用食指和拇指掐了个厚度,比划。
……
“我猜一定有这么厚。”她不依不饶,也不顾男人淡漠阴鸷的表情,执意说:“我说的对不对啊?不对吗?”
谢沂川左右晃着脑袋,伸手在他衣襟上轻轻的扯了扯。
“我说的不对你让我看看,我看看你这衣服到底有多厚。”
谢沂川很擅长无厘头的撒娇,搅乱别人,撇清自己。
贺期出奇的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她软萌萌的撒上几句娇就败下阵来。他只是用一种古井无波的眼神望向她,好像忘穿出另一个自己。
谢沂川不得他法,执意扭上去,双手在口袋里向外,向两边大敞开自己的羽绒服,自己一探究竟。
得逞的人嘴角像跷跷板,瞬间翘的老高。
然后一头扎到他微微被自己敞开的怀抱里。
她双手牢牢的箍住他劲瘦的腰,绒绒的发顶蹭着他的心口,脸埋的很深,还能闻到他里面衣服上沾染过的实验室化学药品的味道。
谢沂川使劲儿嗅了嗅,声音像是从自己胸腔里传出来,闷闷的,说:“贺期,你真的好暖和啊。”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任凭她抱着。
谢沂川太会拿乔了,只要她撒个娇,嗔怪软糯的蹭蹭自己,他就毫无底线的想要缴械。
贺期忍耐着,没有将双手回抱回去。
“我都要冻死了,一下班就直奔你这,都忘了今天降温。”她又贪婪的将脸往男人的胸|口上埋了埋,说:“贺期,你不要生气了,你抱抱我,我好冷。”
她等了好一会儿,还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怀抱。伸手在他后背抓了两下,像是在催促。
他的终于双手落下,扣在她的外套上。虽然生硬,但终究算是回抱了她。
谢沂川咯咯的笑声穿过厚厚的羽绒,落进周围忍不住侧目、过路人的耳朵里。
岐海理工大学的食堂有三个,贺期带她去的是最小的那个,被称为【理工宴会厅】。
因为绝大部分的系里组织联欢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而今天的【理工宴会厅】里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她还没进门,就觉得里面人头攒动,一个个并不像主要为了吃饭而来。
贺期一个人先走上台阶,见她顿了顿,自己将门推开,仍旧是淡淡的语气:“几个师哥刚才在这点了菜,还没吃。”
“哦。”谢沂川往里面瞄了眼,她还是不太喜欢学校的环境,主要是对气氛不太适应。但更不适应的是贺期竟然还没有在自己温柔攻势下缴械投降。
贺期对她的不适应置若罔闻,说:“晚上可能还要回实验室盯数据,你吃完,我送你回去。”
谢沂川可是有预谋的来的,哪能轻易回去,她立刻哼哼哈哈的跟着贺期进了食堂,并不提回去的事。
这间小食堂一共两层,中间挑空。
二楼转圈的栏杆,在正中间架了个超大的led电子屏。
此刻正播着不知道什么游戏的赛事。
谢沂川对电子竞技一无所知。这一点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广大青年的四大爱好。
奶茶、撸猫、手游、刷某音。谢沂川除了最后一个沾边,其他一概摒除在了她的世界。
所以她看着食堂里满满当当的几乎坐满的座位,和齐刷刷的仰着头盯着屏幕上的人有点摸不到头脑。
“有比赛?”她跟着贺期坐到了最靠窗也是离屏幕最远的位置。
按说这种位置在平时必定是抢手,可今天,哪怕是一同前来的小情侣都放弃了有情调的‘雅座’,在离大屏幕最近的位置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嗯。”贺期替她把外套脱下来,叠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像是在介绍旁白:“x11,世界赛。”
见她闪着大眼睛一副求知若渴又一脸的迷惘,他才解释说:“xx联盟,全球总决赛。”
她知道xx联盟,当然也听过这个比赛,不过从来没正儿八经的看过。
“你刚才也在这看比赛吗?”谢沂川环视了一圈,故意和他套话。二楼正面和侧面的栏杆上都围满了人,基本全是男生,偶有几个女孩好像也都是陪男朋友来的。和贺期一起的来的师哥此刻都往前挪了个位置,很容易辨别,因为他们各个脚上都套着没来得及脱掉的蓝色鞋套。
“嗯。”
贺期不否认今天是在数据还没采集完的时候就被导师的电话交出去接谢沂川的。
他这组的实验数据在关键时刻,他临时缺席,关键发现只能记在顶替他的人头上。
谢沂川夹了个贺期盘子里的水饺,玉米鲜肉的,汁水丰富、味道鲜的不的了。
在学校的食堂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完全出乎了她的也意料。
只不过一个饺子还没吃完,周围就爆发出一阵热恋的尖叫。
她咬着半个饺子,被震到了。面前的贺期却没什么表情,眼睛只看着屏幕,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周围气氛特别高涨,有不少坐在后边的人甚至站了起来,砰砰的拍着桌子以示庆贺。
贺期看的好像很认真,只不过,他不会站起来,也没有拍桌子。不时从屏幕上移开眼睛看一眼就放在手边的手机,应该是在等实验室的电话。
谢沂川觉得挺新奇,也就边吃边看。她不着急贺期那么快原谅她,反正她今天还有一整个晚上。
红方的人正在围攻一条龙模样的怪兽。
画面上激战正酣,场下更是屏气凝神,夹杂着偶然啐叹的声音。
谢沂川注意到贺期手里的筷子停了,夹着一块水煮肉顿在半空中,欲滴不滴的红汤还挂在上面。
她故意起身,就这他的筷子,吃掉那块水煮肉咀嚼着,含糊的问:“是要输吗?”
她话一出口,立时感觉到前后左右但凡有人的地方都向她投来了异样目光。
贺期视线重回她的身上,没说话。
周遭的眼光太犀利了。以至于谢沂川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她对投来的愠怒不以为然,继续问:“不是要输吗?我看都死了好几了。”
这一次远比几秒钟之前吸引来的目光又多了一辈,她听见了几声单音节的咒骂。谢沂川忽的想要站起身,却被贺期一把按住了。
他回头,声音平静:“不好意思啊,哥们儿,她不懂。”
有这么敏感吗?她心里嘀咕,却只敢偷眼看贺期愈发阴沉的脸色。等到大家视线又重回电子大屏,她才砸着嘴巴,故意朝着贺期凑了凑。
“好像大家都挺认真的?”
贺期视线同样落在大屏幕,刚刚按着她的手已经挪开了。疏离的点头:“这是冠军赛。”
“哦。”
她稍微理解了一点,但没什么切身的感受,心想不就是个游戏吗?得不得冠军又怎样呢。只是觉得贺期的表情很严肃,不自觉也觉得自己应该严肃的对待。
她又看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又凑上前搭话:“这个比赛如果赢了,会拿很多钱吗?”
贺期好像嗤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他还是没有看她,说:“可以披国旗。”
“真的?”她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不明觉厉’般问道:“这么厉害的吗?赢了真可以披国旗。”
她骨子里有种天然的‘种花’家情节,但凡能为国争光的事,大事小情都觉得值得尊敬。
他终于对她说了今天晚上字数最多的一次话。
贺期眼睛从大屏幕上收回来,盯着她:“你觉得不重要的事,可能对别人就很重要,而且非重要,意义非凡。不要用玩笑的态度,去评论他人的认真。看见了吗,就这些人,有人说如果今天我们如果赢了,就会穿裸奔在校园里跑三圈。”
谢沂川在贺期冷淡的语气中才有点意识到这场比赛对于在场人的重要性。
她不自觉的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即便两个人吃完了,也没有嚷着要走,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贺期身边跟着他一起看比赛。
她别的不懂,但大帮哄还是明白的。
尖叫,大笑,那就是我们取得了优势。
鸦雀无声,飙脏话,叹气,应该是落了下风。
出了观察周遭的环境,其实谢沂川还有一个辨别比赛赛况的方法。
那就是观察贺期的反应。虽然今天他还在气头上,但仍旧有只有她才能看出的细微变化。
他眉心深蹙;场上局势焦灼。
他拉平嘴角;一波不错的攻势。
他如果抿起嘴巴;到了关键的决胜点。
他突然转头,眼睛克制的望向自己,她知道他想在她额头上使劲印上一吻;这一波赢了。
……
谢沂川就靠着这种辨别的能力生生看完了两局比赛。
0-2,我方被人连下两局。
整个食堂从开始的热烈,到愤怒,到落针可闻,就连谢沂川这种半吊子选手,也知道是形势不好。
场歇,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我方的战旗,默默的披在了肩上。
一整晚沉默的人终于打破僵局。
“你走吧,我叫人送你回家。”
贺期说时转身找她的衣服,却被谢沂川拉住了。
她摇了摇头,小猫似的:“我不困,比赛不是还没完呢,我看完再走。”
他低头看表,已经9点半了,这个时间没有电话说明实验数据没有问题。而且也说明再过一个小时,学校的大门就要关了。
“我实验室还有事。”他撒了谎。
“不要。”谢沂川钻进他的已经穿好的羽绒服里:“你实验室有事你就去实验室就好了,我在你宿舍等你。这是直播,等你送完我,说不定比赛都结束了。”
她在这坐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他心情不佳,也看的出贺期对赛事的关注。
而且不仅仅是贺期,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男生全神贯注的将神经吊在一件事上。
这是他们喜欢的吧,所以就陪着他看完好了。
“我可以不看。”贺期回复的很简短。
“看吧,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呢。”谢沂川坚持。
“你确定,你要陪我看完?”贺期眼梢微荡,抬手似乎想要轻轻的摸摸她的水润的小脸,但中途停下了来。
她点头。
“这比赛看结束应该已经是后半夜,我们学校十点半封校。”
谢沂川没读过研究生,更不是理工大学的学生,对他言语里的暗示没有细想。
眨巴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说:“你们学校里面有酒店吗?”
“没有?”
“那也没事,反正凌晨天也快亮了,我车里凑合一宿。”谢沂川拱拱他,让他看大屏幕:“你看吧,我就在这陪你。”
“我宿舍没人”
……
直播屏幕又重回解说画面,不过谢沂川已经听不清里面再说什么了。
她仰着头看贺期被蒙了层淡爽却越发清俊的面庞。
他继续说:“我住单人宿舍。”
去他的宿舍?
谢沂川想到的瞬间就感觉周身开始发热。
最先反应到身体的永远是耳朵。
她火烧火燎的拿手去摸,果然烫烫的。
嗓子也开始忍不住的吞咽,心里千百个问题,脱口而出的一个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谢沂川说:“宿管阿姨会不会不让我进门?”
贺期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神情,很淡,又好像有莫名的戏谑:“我分的是研究生宿舍,有夫妻房。”
……
理工大学的开放程度已经达到了让她震惊不已的程度。
她捏着耳朵的手掩住口,用这种纯物理的方式阻止自己不要再受大脑潜意识的支配,说什么暴露心思的话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毕竟车里过一夜不安全是吧。”
她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过了好一会才咳嗽了一声,佯装镇定的给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回答。
“走吧。”
贺期看上去并不像她需要死要面子,从座位上将她的外套拿起来披在她的肩上,起身要走。
“去哪?”
“回宿舍,或者我也可以送你回家,你自己来选。”
选择题因为他一整个晚上的疏离和冷漠变成了一道阅读理解。
谢沂川只想选择贴近他的正确答案。
她已经被动的穿上了衣服,一只手朝大屏幕使劲儿指了指。
她想说你还没看完比赛。
还想说我就是想陪着你。
可她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因为贺期的径直离场追了出去。
谢沂川有点泄气,怀疑是自己刚才讨好卖乖的心机暴露的太明显了,所以他才会对已经张口的过夜提议后悔。
觉得贺期会像之前很多次一样,随便找个借口将自己下定了决心搪塞回去。
她追上人之后就恹恹的跟咱后面,伸一只手抓他的外套牵着。在座位上坐久了,走一步还要垫下脚,站到最后一节台阶上干脆不走了。
“我不要你送我回家。”她去扯他的手。几经周折扯住了负气的说:“今晚我就要陪着你。”
她站在台阶上,他站在台阶下。
一个台阶的高度,刚好让两个人视线平齐。
谢沂川清晰的看清了贺期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似乎叹了口气,然后转了个身,用背对着她。
她的心了沉下,想今天估计又要泡汤了。
黑漆漆门口只一条路蜿蜒亮着萤火一般的路灯,谢沂川的心也跟着像萤火,风一吹就要四处飘荡,居无定所。
“走吧。”贺期双手拄着膝盖,坐了个下蹲的姿势。
谢沂川啊了一声。
贺期:“走吧,省点力气,我背你回宿舍。”
谢沂川心腔里像有个小火炉,四肢百骸都跟着暖融融的。
“你不看比赛了吗?”她娇气的笑着说。
“看。”贺期的眼睛里弥漫雾色,声音穿过夜风里的寒气,并不回头看她:“这是你决定,那你就在床上陪我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