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阳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师尊会木着脸敲他脑门,声音淡然如水,“又偷懒。”他装得可怜样,屁颠屁颠跑去给师尊泡茶。
师尊笑。
师尊笑他。
师尊对他笑。
师尊说,“好看。”
他看向水中自己黑黝黝的脸,心想,一点都不。
师尊说,“同我走吧。”
屹阳向他伸手,却被他冷漠的眼神弹开。
他被人打得起不了身,无且真人招呼弟子散去,一眼都没有给他。他刚开始是开心的,真人帮他呢,可是后来一想,许是真人觉得碍眼吧……
他在幽木林撞上了一直成年雄性黑皮虎,他只是一个杂灵根,他拼命抓住雄虎的皮肉,他还是被甩下来了,他被黑皮虎巨大的身躯压得死死的,他又累又痛,他闻到了师尊的味道。
他挣扎着从血肉里爬出来,他看到了师尊,师尊走了。
他想追,但“砰”一声,梦碎了……
他站在血泊之中,将锁链套在了自己尊敬的师尊的脖颈上,他用这双手,撕了同门师兄弟,杀了师叔,斩了掌门,他放出了幽木林失去了理智的魔兽,他也同这些魔兽一样,成为了别人唾弃的腌臜物。
他以自己的灵魂为祭,以太清峰所有的生灵为祭,染红了头顶的天空。
安静……
屹阳耸动鼻翼,贪婪地闻着空旷的大殿里诱人的气息,他将手探入空气,心脏传来满足的颤抖。
他修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把自己最心爱的宝贝藏了进去。但他不敢打开殿后的门,他知道这个人不会原谅他。他只敢在宝贝睡着之后再点一次睡穴,轻轻抱住他,一点点传递体温。
“师尊……锅铲很重,油很烫,屹阳遇到你,才觉人间值得。”
“可是你总是躲开我。”
洛允逢是陌巷的陈酒,浮世唯一的暖春,屹阳垂涎已久却得不到施舍。他低入尘埃,却没有人爱尘埃里的他。
怀里的人眼睫微动,屹阳心口漏了一拍,飞快闪去门后,他听到他的宝贝说,“我……还没死?”
死?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呢?但张嘴就成了,“你以为死那么容易吗?”
屹阳本不想伤害宝贝的,但是他太可人了,他祭祀了灵魂,而宝贝的鲜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一点点收紧手臂,环着朝思暮想的人,垂着眼睑,指尖颤抖。可以吗?还想要……
屹阳松了口,一双手却猝不及防得将他抱住。
这是无声的邀请,这是在要他的命。屹阳无法抵抗,牙齿重新刺入,血管破裂,鲜美一股脑都涌入口腔和脾肺,他不能回头。
但是没过多久,后背的力道弱下来,手从背脊划过,最终没了生息。
匍匐的人怔住,他盯着这雪白脖颈上怒放的桔梗,试探性地舔舐血迹,指尖不受控地颤抖。
“死……了?”
洛允逢身下亮起一个微弱的法阵,少年只注意到师尊苍白脸上的血污,一瞬间便涌上了委屈。
你又不要我了……
洛允逢身下的法阵越来越亮,地上的血一点点消失在法阵里,青年的身影逐渐淡化,如日薄西山,轻轻消散在了屹阳怀中,与此同时,法阵与少年额上的魔痕也随之淡去。
“师……尊?”
回应他的,是铁锁失去支撑后在冰冷空气里的晃荡声,“嘶哗啦啦”清脆极了,他曾狠心用它穿过师尊的琵琶骨,费尽心思折断那人的翅膀。
“师尊!师尊!”
屹阳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在空旷的石室里划拉手到处寻找,“师尊!”瞳孔不受控地撑大,他像是毫无依仗的瞎子,处处碰壁,缺失了光影。“我错了……”
“傻子。”找寻无果,屹阳狼狈地蹲在他一块块暖玉铺就的地上,少年的身体早已经抽枝般成熟壮硕了,可他佝偻着背脊,在空旷的殿里弱小而无助。
离开的时候,师尊说——“傻子”,语气就像梦里一样。
身躯明明还在阳光里,头颅却埋进了地平线,肩膀轻颤,丑着脸,拧着眉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阳光渐渐落下,将冰冷包裹,留下了一个明亮温暖的壳。
月下花前尝病酒,梦里不辞朱颜瘦。幽木新林堤上柳,清光旧把浮华嗅。浮华梦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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