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被霞光染红的云层渐渐褪去,晚风带着凉意吹拂池中拔高的荷杆,四周蝉鸣声不绝,夜色将近。

    南平侯府后院里,顾砚之刚沐浴完,只着一袭白色单衣立在窗前,望着远处渐渐被夜色吞噬殆尽的霞光。

    “公子。”

    青儿低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他方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

    青儿一边将手中盒子搁到桌上,一边开口:“夫人知道公子喜欢茶,就让奴婢将这盒新得碧螺春,给公子送过来。”

    顾砚之神色寡淡的坐入一旁椅子里。

    “有劳你替我送过来,回去时,还要劳烦青儿姑娘代我向夫人道声谢。”

    青儿:“是。”

    应完这声,青儿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瞧了眼顾砚之,谁料她这边刚抬起头,就与顾砚之那清冷无波的眼神对了上。

    “还有事?”

    顾砚之毫无波澜的话音响起,青儿赶忙压制住心底悸动,柔声应道:

    “奴婢是想问公子,这几日怎么没去前院找小世子了。”

    顾砚之端起手边已经凉透的茶水,浅喝了一口。

    “侯爷安排了事,我这些日子一直不得空。”

    青儿:“那……那公子一会儿会去前院吗?奴婢来时听到下人说,小世子不好好习书,夫人正头疼呢。”

    顾砚之抬眸看了她一眼,儒雅清俊的面容瞧不出什么情绪。

    “既然夫人有意叫我过去,我自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青儿脸颊红红的垂低视线:“那奴婢先告退了。”

    “嗯。”

    青儿这边前脚刚走,苏子奕就摇着一把扇子从窗外翻了进来。

    “那小丫鬟只跟你说了两句话,一张脸就红透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招人喜欢。”

    顾砚之:“你若那天少说几句话,我兴许还能看你顺眼些。”

    苏子奕低笑一声,坐到他身侧的椅子里。

    “我得到一个消息,是有关你心上人的,听不听。”

    顾砚之:“说。”

    “我安排在顺成侯府的暗探说,顺成侯深恐你日后将韩芷从他身边抢走,就哄得韩芷与他签下了契约之书。”

    “你说什么?”

    苏子奕笑着摇了下手中的扇子:“那契约之书原是前朝的东西,凡签下此物的女子,就如同那深宅里的奴才一样,此后生死皆由不得自己。”

    顾砚之扯过一旁的外衣穿上:“我去找她。”

    “那契约之书都签了,你这个时候去找她做什么。再说了,你觉得你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去顺成侯府,越岂会让你见她?”

    顾砚之沉着怒气系好腰带:“他不让,难道我就不能直接闯进去?”

    苏子奕瞧着他这副失去神志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顺成侯府内四处皆有暗卫看守,你若不想死,我劝你还是冷静些。”

    “冷静?”

    顾砚之气得怒走两步站到他跟前:“那契约之书原是前朝用来管治贱籍侍妾之物,他越岂这般欺辱芷儿,难道我还要坐视不管。”

    苏子奕摇了下手中的扇子。

    “你当真以为韩芷不知道契约之书是什么东西?”

    “正因为她可能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心痛。她原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官家小姐,不该给人做妾,更不该明知契约之书是欺辱,却还要咬着牙签下。”

    苏子奕:“你把韩芷想得太美好了,她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我把她想得简单了,还是你把她想得太复杂了。越岂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芷儿同他签下什么契约之书。”

    苏子奕懒得同他争论,只转过头看了眼天上的圆月。

    “你若执意要去顺成侯府,我也不拦你。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今夜侯爷就在府中,随时都有可能叫你我二人去书房商议事,若是叫他发现你私自出府,你自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苏子奕这话刚说完,唐惯佑身边的随从王安,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二位都在啊,侯爷请二位去书房一趟。”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苏子奕神情懒怠的合上扇子,冲王安道:“我们即刻就去。”

    王安应了一声退出门去,边上顾砚之还沉着脸,满腔怒气没地撒。

    苏子奕瞧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好笑。

    “走吧,顾公子。若是耽误了时间,侯爷怪罪下来,你我二人可担待不起。”

    顾砚之垂在两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终是卸下气来。

    苏子奕安抚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来日方才,不必急于这一时。”

    夜色朦胧,月光倾泄一地,将满宫的琉璃瓦都覆了层冷寒的纱衣。

    苏烟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伺候的丫鬟替自己取下繁复的发饰,柔丽出众的面容露出几分罕有的疲惫之色。

    “沉水,你说欢儿这几日过得好吗?”

    正在给屋内的香炉添香粉的沉水闻言,连忙恭顺的道:“喜鹊伺候了公主许多年,有他跟在公主身边,想来不会让公主受苦的。”

    “欢儿这孩子自幼养在本宫身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眼下她突然被皇上嫁去那苦寒的西北,可怎么能习惯。”

    沉水盖好香粉盒,低身走到苏烟身后,替她捏了下肩膀。

    “娘娘这话可别再说了,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就不好了。”

    苏烟抬头揉了下自己眉心:“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本宫是欢儿的亲生母亲,难道她远嫁北境,本宫还不能在私下担忧几句。”

    “娘娘担忧公主没什么不妥,只是如今西北战事未平,为免皇上以为娘娘怪罪他将公主远嫁北境。有关公主的事,我们少说几句为妙。”

    苏烟看了眼镜中自己的面容:“欢儿因为长得本宫,自来深得皇上喜爱。你说皇上如今狠心将她嫁去北境,莫不是因为对本宫的爱意消减了。”

    “娘娘别乱想。如今放眼这满宫的妃嫔,谁能比及娘娘在皇上跟前的宠爱。”

    苏烟:“本宫这些年仪仗皇上的宠爱一路升至贵妃,可本宫的孩子还是免不了要被送去和亲。沉水,你说本宫若是成为皇后,是不是本宫的孩子就不用遭受这些了。”

    沉水闻言先瞪了眼身边的几个宫女:“你们先下去吧。方才娘娘所说之事,若是有人敢说出去半个字,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几个宫女赶忙低身跪到地上。

    “奴婢们什么都没听见,更不会说出去半个字,沉水姑娘饶命。”

    沉水:“下去吧。”

    等到几个宫女缩着脑袋退出宫门,沉水方才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慢慢替苏烟梳着头发道:

    “娘娘若是想做皇后,其实也不难。”

    苏烟:“凤乘宫那位一日不死,本宫就一日难坐上皇后的宝座。”

    “奴婢听说这些日子皇后病得厉害,好些太医都去替她看过了,却一直不见好。”

    苏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眼角的细纹。

    “既然一直不见好,那就不必好了。”

    沉水放下梳子,躬身侍立在她跟前:“娘娘想怎么做。”

    “皇后蠢笨,可她身边的人却聪明。你想个法子先把皇后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后面的事,本宫自会安排人去做。”

    沉水:“是。”

    于此同时,京州外五十余处。

    煦朶王将马绳递给身后手下,回头看了眼坐在马车前矮凳上,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周岁欢。

    “公主可是想家了?”

    周岁欢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盛气凌人的面容那怕在此刻也不见半分缓和。

    “本公主想不想家,与你无关。”

    煦朶王在京中这段时间,柔弱娇美的女子见多了,如今碰上她这个脾气火爆的,反倒来了几分兴趣。

    “本王听说公主自打出生,就深得大梁皇帝的宠爱,怎么如今他却舍得将你嫁给王上那种老男人。”

    周岁欢听他居然骂自己的父亲是老男人,一双杏眸顿时瞪大了几分。

    煦朶王觉得她这个小表情有些可爱,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怎么?难道大梁皇帝将你嫁给一个老男人,你私下却没骂过他吗?”

    周岁欢闻言,顿时冷着脸理了下自己身上的喜服,高傲的道:“本公主从不做这种不尊不孝之事。”

    “说起这事本王倒有些好奇,你们大梁人怎么将礼仪这种无用的东西看得这么重。”

    周岁欢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也只有你们这些蛮人,才会觉得礼仪无用。”

    煦朶王平生最不喜欢别人骂他是蛮人。

    周岁欢这话刚出,他就沉着脸一脚踢散了边上侍从刚架起的火堆。

    “蛮人又如何?你们大梁人整天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照样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

    周岁欢被他骤然迸发的戾气吓得愣了一瞬,但是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她是谁?她是大梁最受宠爱的晨曦公主。

    便是嫁去北境,她也是去做北境王后的!

    煦朶王一个臣子,竟敢在她面前发火耍混,正当她是死的吗?

    “放肆!”

    煦朶王本来正在火头上,却被周岁欢这声娇气有余,威严不足的”放肆”给弄得没了脾气。

    “你刚刚说什么?”

    软骨散威力退去,周岁欢也有了力气站起身。

    虽然她比煦朶王矮了差不多两个脑袋,可此刻她还是端着手,沉着脸继续骂道。

    “我说你放肆!像你这样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东西,若是换了在本公主宫里,早就被本公主叫人乱棍打死了。”

    煦朶王垂眸看了她一眼:“乱棍打死?”

    “对!就是乱棍打死。本公主不仅要叫人乱棍打死你,还要让人将你拖去乱葬岗喂狗。”

    煦朶王瞧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一本正经同自己叫嚣的小公主,突然大笑了几声。

    原本在旁侧同几个下人给周岁欢准备晚饭的喜鹊闻声,吓得赶忙丢开手中东西跑了过来。

    “公主你没事吧?”

    周岁欢没好脸色的瞪了他一眼:“本公主都快被他气死了,你还问我有没有事。”

    喜鹊闻言,当即冲煦朶王行了一礼:“王爷,我家公主从未出过远门,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还望王爷看在皇上的份上,不要与公主计较。”

    喜鹊这话刚说完,周岁欢就气得往他屁股狠踹了一脚。

    “狗奴才,这才几日啊,就敢胳膊肘往外拐了,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就打死你。”

    说着她就几步冲上前,又往倒地的喜鹊身上踩了两脚。

    站在一旁的煦朶王冷眼瞧着她打人,待到她打累了之后,他方才慢步走到她身后,双手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往马车扛了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周岁欢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倒在地上的喜鹊就赶忙扑着上前抱住了煦朶王的腿。

    “王爷,公主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并非有意得罪你。还望王爷放过公主。”

    周岁欢整个人倒挂在煦朶王身上,难受得直皱眉头。

    可即便这样,她看见喜鹊向煦朶王求饶时,还是气得破口大骂。

    “你求他做什么,就算本公主嫁去他们北境,那也是他的主子!哪有主子向奴才求情的道理,你给本公主站起身。”

    奴才?

    煦朶王眸子沉了一瞬,心下也不再迟疑,一脚踢开喜鹊后,就将周岁欢丢进了马车。

    虽然马车里铺满了毛绒地毯,可周岁欢还是被他狠厉的力道,摔得眼前直泛白光。

    煦朶王扯掉脖子上的珠串跳上马车,不顾周岁欢难受的神情,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公主现在不骂人了?”

    周岁欢怒瞪了他一眼:“本公主是胡王的正妻,你要敢对本公主无礼,胡王不会放过你的。”

    煦朶王闻言,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白嫩如玉的脸庞。

    “胡王的正妻?公主可知道我们北境的胡王一共可以有多少个正妻?”

    周岁欢眸子骤闪了一瞬,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你们还能有很多个正妻?”

    煦朶王低身凑近她,如同雪地饿狼一般的眼神,透出几分狠厉。

    “自然可以,只要是胡王愿意,他可以有很多个正妻。也就是说,胡王的正妻其实一点都不值钱。”

    周岁欢脸色白了一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正妻只能有一个这种规矩,是你们大梁人自己定的,我们可从未认同过。”

    煦朶王见她眼露惊惧,越发觉得有趣。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本王就同好好说说我们北境的规矩。在我们北境,胡王的正妻是可以被臣子睡的,只要胡王答应,臣子还可以将他的正妻带回去当做侍妾。”

    周岁欢从未听说这种事,一时间整个人都傻了。

    煦朶王抬手摸着她光滑的面容,眼中笑意越发浓烈。

    “公主是大梁女子,初去北境多少都会有些不适应,但只要你在北境多待上两年,就不会觉得本王说的这些,会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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