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嫁给萧经略以后,一直不肯出席任何宴会。

    其他宴会尚能推脱,可年底的宫宴却是不能,为此她还特意找了表哥帮忙。

    表哥果然不负重托,给她找了一张药方子来。

    服用后除了气息不稳,就只会浑身无力,连宫里的太医也诊断不出什么问题来。

    若是想要病情好转,只需停药一天,便能恢复如初。

    真的是想什么时候生病,就能什么时候生病,方便得不得了。

    前世的她就是靠着那张药方子辞了年底的宫宴。

    如今祖母大病初愈,身体本就算不得硬朗,若是趁机服下此药,定然不会引人怀疑。

    金幼筠欢快起身,夺过青娥手里的朱钗随意插在发间,吩咐道:“快快快,给我磨墨!”

    当初她觉得那药方子实在有趣,就忍不住翻来覆去的看,如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将那张药方子给默写了出来。

    她把方子交给青娥,自己则带上祖母新送的九节鞭直奔罩房。

    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青娥,务必在天黑之前把药凑齐。

    前世萧经略在金公府住了两年多,金幼筠自认为待他不薄。

    当他骑着状元郎的高头大马前来拜会时,她强压了心底的波澜,跟所有人想法一样的去见他。

    可她不过就是跟他喝了个茶,再醒来已经睡在了同一张榻上,而这一切还刚好被她姨母,也就是表哥的娘亲瞧见。

    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元郎被赤果果的捆在榻上,而捆他的东西正是她的九节鞭,而九节鞭穗子旁红艳艳的落红烫得她无地自容。

    可就在她慌乱不知如何解释时,向来少言的萧经略却主动提出要娶她。

    她心里有气自然不肯,可姨母却说她不想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毁了他们多年的情分。

    新婚之夜,萧经略喝了酒,他苍白的脸上晕出绯色,当时她就被惊艳了。

    她是一个肤浅的人,最初会把他带回金公府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只是没想到萧经略竟然还想睡她,她已经对不起表哥一次,自然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起初每每看到萧经略苍白的脸,她都会忍不住犹豫挣扎,毕竟从结果来看是她强了他,而他却大度的包容了她。

    直到重生前一夜,她才彻底醒悟,她没有污他。

    可恨萧经略那厮却在事情败露时,对她痛下杀手。

    嘴被塞得满满当当,连吞咽都来不及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哪怕她现在已经重生,那种难受的感觉依然令她很不舒服。

    可恶!

    实在是太可恶了!

    她若是能咽下这口气,那她就不是金幼筠。

    “萧经略!你给我出来!”

    嘭的一声,罩院半旧的木质院门被她踹得哐当响,忙活儿的下人俱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她。

    金幼筠仿若未觉,气势汹汹的大步走向萧经略的房间,整个人就好像一团移动的火堆,稍有不慎就能把靠近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减少存在感,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位姑奶奶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罩房在主院的后面,因着萧经略是专门替金幼筠做课业的人,所以他便住进了罩院唯一的单间。

    又是一脚,金幼筠直接踹开了萧经略的房间,她在里面来回找了两圈,就连衣柜和箱笼都没有放过。

    “人呢?他人去哪儿了?”

    愤怒的情绪就好像地底的岩浆,经过时间的发酵,早已汹涌澎湃,就等着时机成熟之时喷发而出,毁灭一切生灵。

    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火山口被堵死了,岩浆的热气在不停积攒,逼红了金幼筠微微上挑的眼角。

    离得最近的下人偷偷瞄她一眼,立刻就被金幼筠出离愤怒的表情给吓得缩回了脖子,唯唯诺诺的答应道,“回小姐的话,萧公子有事出府了。”

    “出府了?!”

    金幼筠气急,她憋着满腔怒火上门打人,结果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手里的九节鞭被她捏得嘎嘎作响。

    啪!

    九节鞭脱手而出,一掷一拉间,狠狠的砸在了屋子中间的圆桌上。

    桌上的青瓷粗陶茶盅应声滚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金幼筠乜了一眼,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表情逐渐变得愉悦,饱满嫣红的嘴唇向两边咧开,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啪!啪!

    九节鞭再次落下,纸屑顿时漫天飞舞,不大的罩房内随处可见破烂的纸张,原本整齐划一的案几再也没了最初的模样。

    毛笔、笔记,书画全都乱作一团。

    金幼筠嘴角带笑,杏仁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自认为九节鞭从不曾耍得这般顺畅,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恨不能引吭高歌。

    萧经略的书很多,堆满了整整两面墙,哪怕他身处金公府,可他拥有的书本数量已然不是一个寒门子弟该有的样子了。

    只是现在的金幼筠顾不上这些,她只想泄愤,手中的九节鞭宛如游龙,挥汗如雨却甘之如饴,仿佛每一鞭都抽在了萧经略身上,令她畅快无比。

    前后折腾了近两个时辰,待她收拢九节鞭,满地都是破瓷片和碎纸屑,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饶是如此,金幼筠仍觉不够,她挽起袖子,踩着一地的碎纸屑,粗鲁的将桌子、案几全部推倒,又扯出棉被、床单扔到地上,恶狠狠的跳上去,踩满了脚印。

    如今除了一张搬不动的实木床,房里再无一样完好的东西。

    金幼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与胸平行,又慢慢压下,吐出一口浊气。

    呼~

    舒服了。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裙,转身对门口的下人吩咐:“萧经略回来后,让他立马给姑奶奶滚!”

    金幼筠把‘滚’字咬得很重,仿佛这样就能抵消她心底的怨气一般。

    虽不知实际效果如何,可在说完以后,她的确觉得舒服不少。

    就连回屋时,她都觉得自己好像脚下生了风,英姿又飒爽,堪比女中豪杰。

    女豪杰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满意到青娥告诉她还差一味药没找不到时,她也不曾有半分恼怒。

    天边夕阳西下,阳光好似一个不愿回家的孩子,先从案几悄悄溜到窗边的博古架上,最后才不舍的消失在雕花的窗棂上。

    金幼筠右手托腮,左手拿着自己今天刚写的药方子垂眸深思。

    窗外阳光的余晖打在她纤细婀娜的身上,柔和的暖光为她披上了静谧的新衣,好似沉睡的仙子,安静而美好。

    “怎么会没有呢?”

    前世她很容易就买齐了药材,所以她一直以为这些都只是寻常草药。

    “各个药铺都问了?”

    青娥点头,她知道小姐对这件事的重视,发现缺了一味药后,她就安排了府里的丫鬟小厮一起去找,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寒叶草,药方子里最后一味药,需在药煎好后磨粉入药,如此特殊,她不可能会记错。

    金幼筠好看的眉头皱起,杏眼盯着药方子出神,手不自觉伸到了嘴边。

    她有个习惯,思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啃咬指甲。

    青娥见了忙出声提醒她,结果她才刚发出一个单音,金幼筠突然就站了起来。

    “小姐?”

    “备马车,我要去找阿音!”

    金幼筠尚在襁褓之中,父母便已离去,老太君不想孙女受委屈,一个人抗下了所有,身子也在那时留了病症,隔三差五就要请太医到府上问诊。

    彼时,唐柳音的父亲唐森还不是太医院院使,每次来给老太君问诊时,他都会带上早产失去母亲的唐柳音,这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好友。

    前世,唐森治死了太子妃,唐柳音因此被流放千里,可她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在路上就没了。

    红颜多薄命,美人难长久。

    唐森的医术金幼筠绝对信得过,她不相信他会治死太子妃,可她空有乡君的名头,却帮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赴死。

    “阿音!”

    马车来到唐家后院,金幼筠掀开马车直接跳了下去,在看到披着外衣等在廊下的唐柳音时,直接就扑了上去。

    唐柳音身子弱,直接被她扑得后退两步,撞在了身后的雕花木门上。

    旁边的丫鬟、嬷嬷吓了一跳,赶紧都去扶,结果一时间人仰马翻,颇为热闹。

    片刻过后,热闹散去,向来好动的金幼筠局促不安的围着唐柳音打转,想上前检查又怕再把人弄伤。

    最后只能乖乖的停在原地,脆生生的说道:“阿音对不起,我有伤着你吗?”

    唐柳音身形单薄,颜色艳丽,却少了一点生气,透着病态的憔悴。

    难得见到金幼筠露出这般模样,她掩嘴轻笑,上前拉了金幼筠的手说道:“我还没有那么娇贵,倒是幼幼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事?”

    提起这事,金幼筠又重新活络起来,知她不是多嘴的性子,便直接把怀里的方药子递了过去。

    “我现在急需寒叶草,可京城各大药铺都找不到,所以我就只能厚着脸皮来阿音这里碰运气了。”

    “什么时候要?”

    正所谓久病成医,唐柳音又是太医院院使的女儿,这药方子她一看就已知晓,若是没有这味药,这张方子怕是发挥不了本来的效用。

    金幼筠闻言眼睛一亮,激动道:“你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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