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的喝问自前方传来,为首的侍卫率先丢下萧经略,拔出腰间的佩刀,一步一探究的向金幼筠靠拢。
贴着树干的她在看清眼前的形势后,瞬间懊恼不已,她为什么要把脸拍得啪啪作响呢?
没时间了,金幼筠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小幅度的不停舞动手臂。
只她一人,拔腿跑就是,可唐家的马车就在宫门外,现在回去不仅自己要受累,就连唐家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幼筠把心一横,拿出手帕将脸遮住,提着九节鞭就站了出去。
微弱的莹白月光落在她身后,照亮了她婀娜纤细的身影,艳红的薄衫在她转身之际飞舞,张扬干练,好似黑夜里的一团火,烧得人心底发烫。
虚弱狼狈的男人趴在地上,俊美的脸颊被碎石磨破,渗出丝丝血痕,乌目平静的望着金幼筠,一如当年他离开金公府时一样。
金幼筠年幼时看到街头表演的九节鞭,顿时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回府就央着老太君给她请老师。
老太君向来溺爱孙女,什么事都依着她,舞鞭这事自然也不能例外。
那时她年纪不大,学得却很认真,很快就舞得有模有样。
这本是好事,可有一回她在练习舞花时不小心伤了自己,老太君被吓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等金幼筠把伤养好,授课的老师们也已经被老太君挨个叮嘱过了。
后来她学成出师,金幼筠自认为自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舞鞭人,可实际水平也就勉强对付一下地痞流氓之辈。
在她看来,前世京郊遇险是寡不敌众。
对萧经略,则是她不屑于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手,因此她一直没能认识真正的自己。
此刻独自面对三个男人,她不仅不惧怕,还充满了信心。
不过这三人显然没她想得多,他们只知道任务败露,眼前之人必须死。
当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明显的杀意却让她当场愣住了。
“抽鞭。”
低沉暗哑的声音暗含肯定,身体好似接收到指令一般,下意识的做出反应。
中指轻抵鞭头、鞭把下端,再往上一推,被绕成圆环的九节鞭就迅速的推了出去,随后一拉,鞭身绷直,稳稳的拦住了侍卫攻势。
侍卫对此明显一顿,三人都没想到眼前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会用九节鞭,那个传说中异常凶猛的软兵器。
有了顾虑,自然就没了刚才的狠劲,金幼筠也跟着得了片刻喘息。
不过,半吊子始终是半吊子。
两息过后,金幼筠就被人一脚踹出老远,捂着肚子哀声惨叫。
太疼了!
若非不想让萧经略看到她哭的样子,她现在肯定已经大颗大颗的掉金豆子了。
“扫地龙。”
又是一声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身体再一次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紧接着那道声音就再也没停过……
“白蛇吐信。”
“左右披红。”
“金丝缠葫芦。”
“里外拐走。”
……
…
时间分明没过去多久,金幼筠却已累得气喘吁吁,眼前三人的状态却明显比她好。
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可退缩不是她的个性,手里的九节鞭重新绷直,她正要主动进攻,面前的三人突然盯着她露出怯意。
金幼筠双目一凛,作势上前,三人连连后退,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
金幼筠趁机进攻,结果三人不仅不接招,还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哼!”
金幼筠下巴一扬,轻哼了一声,完全没注意到她身后无声无息的站了十几个高大的黑衣人。
她低头收好九节鞭,转身望向萧经略的方向。
旁边的六角提花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一片莹白的微弱月光中,她只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模糊身影。
在这片模糊中,她对上了一双乌目,乌目流光溢彩,好似藏了万千言语。
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可惜她看不懂。
金幼筠屏息上前,压着嗓子轻轻叫唤。
“萧经略?”
风起,唰唰声在耳畔炸开,树枝摇曳,莹白的月光如水波荡漾,视线越发迷糊。
一缕青丝自肩头落下,风过,乌黑的头发飘荡到眼前。
金幼筠伸手去撩头发,视线被遮挡之际,低沉暗哑的声音自身前响起。
“小姐。”
金幼筠浑身一僵,前世萧经略在她定亲后彻底消失,一年后再见,他已是新晋金科状元。
他对她的称呼也从小姐变成了永乐乡君。
时隔两世再听到这个称呼,她竟有一种如置梦境的虚幻感。
此刻,那双黑色的眸子依旧凝视着她,相比前世的幽深复杂,此刻似有火苗在攒动,热切得令人不敢直视。
月光投下,倒映出倩丽欣长的影子,窈窕挺拔,亭亭玉立,刚好同地上的萧经略相贴。
身与影相接,头与头相触,缠绵悱恻,好像耳鬓厮磨的情人,缱绻旖旎,葳蕤潋滟。
金幼筠退后一步,身与影分离,头与头相隔,灵动杏眼死死的瞪着萧经略,九节鞭发出嘎嘎的躁动声。
落井下石,正当时。
金幼筠抖着手举鞭,刚抬至腰间就再也举不动了,颤巍巍的好像坠有千斤。
前世种种,如走马观花般涌入脑海,金幼筠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前世,她对萧经略颇有好感,不仅给他最高的月例,还频频示好,可最后他消失了。
她也曾伤心难过,可当她准备好嫁做他人妇时,他又回来了。
说不生气是假,可此时抬不起来的手却也是真。
金幼筠抬头望天,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她直接转身就走,不愿多看萧经略一眼。
倩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萧经略保持着下趴的姿势没动,十几条黑色的影子从旁边的树上落下,恭敬的跪在地上。
兆离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放到萧经略鼻息下方,“这是解药,主子一刻钟后便能恢复。”
萧经略没说话,狭长的眸子轻轻合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兆离收起小瓷瓶,手握长剑,跪至萧经略身前,沉声道:“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本就是谋权的苦肉计,只是没想到老太婆更狠。
萧经略抬腿踢了踢脚边的酒壶,没有理会兆离的请罪,“查一下是什么毒。”
兆离点头称是,颇为惊讶的望着萧经略离开的方向。
刚才主子不让他们出手,现在却要自己去?
啪!啪!
手里的九节鞭顺势飞出,一掷一拉将旁边碗口粗的树打得哗哗作响。
树叶飘零,金幼筠的心情却始终未见好转。
有机会下不了手,没机会又后悔。
“可恶!”
“永乐乡君?”
不远处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金幼筠凝神一看,是唐森的车夫。
“唐伯父出来了?”
车夫点头称是,落钥后出入皇宫自然不能久留,“老爷说事情已经办妥,先送乡君回府。”
金幼筠闻言一喜,脚下生风,恨不能再快些离开此处,就好像离开了就能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
呼呼……
夜风由小变大,树叶被吹得唰唰作响。
忽然,天边落下一滴雨来。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
夏末初秋的夜晚,雨水说来就来,雨落大地的声音很快就连成了片。
金幼筠以手托腮,右手百无聊奈的把玩着腰间的九节鞭,杏仁大眼呆呆的注视着马车的一角。
唐森背靠马车,乜着眼细细打量她,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咚咚,咚咚……
这是雨滴砸在棚顶发出的闷响,随着声音越发急促,雨水也汇聚成了水流,顺着棚沿滚下。
水幕连连,带走夏日最后一丝热浪。
车夫驾着马车拐了一个弯,露出了身后的影子。“老爷,后面好像有人跟着咱们的马车。”
金幼筠心底一颤,以为是自己救人的事情败露,忙撩起窗帘细瞧。
距离马车几丈远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拱着腰慢慢挪步,蹒跚的步履显然快不到哪里去,却总能跟他们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夜幕中,模糊的身影长了一双发光的眼睛,瞧得金幼筠猛的缩回了头。
面对唐森的询问,她含糊其辞道:“就是一个顺路的人,不用理会。”
唐森能做到太医院院使的位置,眼力自然不差,他虽心知金幼筠有所隐瞒,但也并未拆穿。
毕竟前面转角时,他们去的就是金公府,身后之人跟的人并不是他。
在唐森看来,金幼筠虽与唐柳音交好,可与他并无甚交情,或者说他跟朝廷中人都没什么私交,他只想把女儿身体养好,给她寻一个好夫家,安稳一生。
“走吧,天子脚下还没人敢当街行凶。”唐森交代一句,重新合眼假寐。
回到金公府,临下马车时,金幼筠还是没忍不住又提醒了一次,“为了阿音,还请唐伯父凡事多多小心。”
“多谢乡君挂怀。”
这次唐森倒是没再乜着眼睛看她,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客气而疏离。
金幼筠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叹息一声,尽人事,听天命,但愿……但愿一切安好。
“小姐,快进屋,外面雨大。”青娥拿着油纸伞急急忙忙的向金幼筠跑来。
夏日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更快,刚才还是漫天雨幕,现在就已经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放眼望去,好似细雨飘飞,绵绵蒙蒙……
金幼筠边往小厨房走,边问道:“祖母可曾睡下?”
“奴婢刚去瞧过,荣华院的灯还亮着,老太君并未歇下。”
“很好,你现在去告诉祖母,我给她煮了安神汤,一会儿就送去。”
这事很重要,容不得半点差错,是以金幼筠并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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