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幼筠收回心神,不禁感叹,果然是美色误人。
前世答应嫁给表哥后,她便再不曾见过萧经略,哪怕后来被迫与他成亲,她也曾亲口告诉他,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也是从那时起,他们虽同住一个屋檐,却真的不曾遇见,大多时候都只是遥遥一望。
“表哥,你有事办就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为了她的计划,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王康宁清贵儒雅的气质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万万没想到,金幼筠竟会在此时让他离开。
“去往恩来寺山路众多,昨晚又下了一整夜雨,地面定然湿滑难行,放你一人上山,我如何能够安心?…或者说…幼幼讨厌我跟着?”
“自然不是!”
清亮的声音透着急切,红扑扑的脸蛋,莹润粉嫩,像是凝脂披上了绯色鲛纱。
王康宁眉目舒展,含着冬日的暖阳会意一笑,晨曦的湿冷被他脸上的笑意荡开,露出早秋最舒适的清爽。
他往旁边错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金幼筠面露难色,却不知如何回绝,尤其旁边的青娥还体贴的为她打起了马车帘子。
“小姐。”
萧经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眉眼低垂,书生礼端正恭敬,如在学堂。
金幼筠望他一眼,收回的目光,刚好对上王康宁温和的笑脸,仿佛要把人溺毙的温柔令她所有回绝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她默默的叹息一声,抬眼望向天空,再纠缠下去祖母的‘安神汤’就该发作了。
金幼筠展颜一笑,主动走向马车,只是在马车动起来之前,还是不忘提醒萧经略跟上。
马儿踢蹄,轱辘转动,车帘飘飘荡荡晃出阴影,落在浸湿的青石板上。
金幼筠面朝车帘,以手托腮,车帘晃动间总能时不时瞥见萧经略好看的侧脸。
昭和三十五年,金幼筠还有一年就及笄了,上门相看的人虽有不少,可亲事却一直不曾定下。
夫人们觉得她粗鄙,出府不戴兜帽,不遮面,还时常混迹京城各大酒楼。
公子们则大多惧怕她手里的九节鞭,觉得她不好相与。
后来不知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说她有将女之风,却无将女之命。
这事被祖母知晓后,她就被拘着天天看书学习识大家,刚开始她还能耐着性子应付,后来被拘得狠了她就会偷跑出府躲懒。
有一次她出府遇到了萧经略,知晓他会仿字后,便悄悄将他带回府中收做代笔。
思索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了萧经略低沉沙哑的声音。“小姐,上山的路被挡住了。”
机会来了!
前世她跟表哥去恩来寺还愿,结果山路被阻不得已改道而行,谁知刚改道不久就遇到了山贼。
青娥胆子小,当场就被吓晕过去,她勉力应对,最后还是被逼得满身是伤的退守马车。
表哥是谦谦君子,自然不会舞刀弄棒,只能带着受伤的她驾着马车逃跑。
可拉车的马儿哪里跑得过托人的马,他们被逼得慌乱逃窜,掉下了山坡。
不过说来也奇怪,比起银子,他们好像更想劫她。
否则敌我悬殊,她肯定乖乖服软。
“小六子,去告诉表哥,我们改道上山,剩下的人继续清理。”
前世他们移开树枝后,发现后面竟然还有山石挡道,这才决定改道耽误了不少时间。
恩来寺香火鼎盛,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祈福地。
前世他们被拦了许久,却一直不曾有人过来。
金幼筠思及此处,便跟留下的人又交代了一句,让他们清理完此处,再往来路看看。
小道不如官道,不仅逼仄狭小,还颇为颠簸,时不时就有树枝划过马车,发出噗噗嗤嗤的声音。
“怎么还不来?”
金幼筠低声抱怨,车马外的萧经略眼神微动,身体绷紧着靠近马车。
下一刻,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金幼筠满脸兴奋,跳下马车直奔前面的王康宁。
前世跟那群人耗了许久,今生她并不打算如此。
王康宁刚要探出马车查看,就被金幼筠一把推了回去,她朗声吩咐车夫赶紧走。
车夫望了王康宁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点头过,手中马鞭高高扬起,“驾——”
金幼筠很兴奋,嘴角压抑不住的往上扬起,她把头伸出窗外,对向她跑来的人喊道:“萧经略,你断后!”
萧经略很听话,这一点金幼筠在前世就发现了,只要是她说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会照做。
唯一的意外就是和离。
她曾提过无数次,他却始终闭口不言,最后更是指出她喜欢表哥一日,表哥便一日不和离。
“幼幼?”
王康宁试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金幼筠赶忙坐直身子讪笑两声。
“表哥你别怕,我保护你。”
王康宁失笑,表妹果然非常人,他还在担心她受惊,她却在想着保护他。
“那就有劳幼幼照拂了。”
噔噔澄…
三支羽箭破空而来,直接钉在了马车内的案几上。
金幼筠皱眉,正要掀开帘子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蹿了进来。
她还来不及抽鞭,那人的刀就已经砍了下来。
金幼筠瞪大眼睛,正要伸腿去踢,旁边的王康宁突然扑过来将她抱住。
明晃晃的大刀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在距离王康宁的脑袋仅一寸的地方。
在蒙面人眼底,金幼筠看到了明显的慌张,可她没空细想。
推开王康宁,抬腿踹人,紧追下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那人摔下马车后,本就不甚清醒,她直接赶在他反应过来前将其打晕。
“幼幼!”
王康宁满脸急色的趴在车辕上唤她,向来温和的眼里全是担忧。
金幼筠贴心的跟他招了招手,模样绚丽从容,唇边自信的笑容明媚如朝阳。
“表哥我没事。”
王康宁眉目舒展,眼底慌乱尽散,“快些上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金幼筠踌躇片刻,说道:“表哥你先走,我…我还有事。”
“回去寻那书生?”
金幼筠呆了一下,轻轻的点点头,又怕王康宁误会,连忙解释道:“他不会武,我去看看,到底也是一条人命,万一…万一…”
王康宁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少女娇俏可爱,宛若水中芙蓉。
他紧了紧身侧的手,笑道:“我随你一起。”
“不不不,太危险了,我一个人就够了。”她又不是真的去救人,有人跟着反而不好。
王康宁面露难色,金幼筠立刻屈指发誓,保证看一眼就回来,决不让自己受伤。
王康宁盯着她看了许久,在金幼筠忍不住要妥协时,他突然柔声说道:“幼幼,我有话对你说。”
前世两人滚下山坡后,表哥就跟她表明了心意,可前世他被她当场回绝了。
此生她不会回绝,可眼下机会难得,她想去看看。
“那我快去快回?”
她的试探被王康宁当成了回避,他心底划过一丝落寞的同时,却也没再纠缠。
奔跑的少女如林中玉兔,一蹦一跳皆在他心尖舞动,只是舞动的方向却离他越发遥远。
金幼筠满心探究,根本就没注意到王康宁落寞的身影,她猫着腰偷偷潜行。
告诫自己,这次一定不能冲动。
绝不能像昨晚一样,害人不成,反救人。
“啊——”
惨叫惊飞林中鸟,余音颤颤扰人心,撕心裂肺闻着痛,不知何人惊叫起?
金幼筠深吸一口气,料定这身惨叫是由萧经略发出,他不停的告诉自己,那是他欠她的。
坏她名声、毁她亲事、夺她清白,取她性命,这桩桩件件,哪一条都值得她记恨。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
层层树干间,萧经略一身灰白长衫傲然挺立,身形淡漠如山中谪仙。
可就是这谪仙般的人,却脚踩死尸,手拿断臂,如修罗降世,满身衣摆尽皆染血。
金幼筠呆呆的望着萧经略的侧脸,杏眼圆瞪,如置幻境。
原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书生竟可徒手杀人,难怪昨夜能指导她的九节鞭,可恨她竟一点也没多想。
萧经略随手扔掉手中残肢,一脚踩在那人断臂处,俊美的脸庞淡漠如常,乌目轻轻一瞥,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抓她作甚?”
脚下之人又是一声惨叫,眼眶充血,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萧经略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脚上用力向下捻了捻。
凄厉的叫声吓得余下三人双腿打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着替那人解释,“小…小的也不知,我…我们就…就是拿钱办事。”
萧经略绝美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他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抬脚踩断了乱叫之人的脖颈。
其余三人见状,拔腿就跑,却在转瞬间僵持,目露惊恐的低头。
前脖颈依旧,后脖颈却被一只修长、匀称、白净好看的手紧紧捏住,就像猫咪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
“别……”
求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耳畔先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金幼筠跟着浑身一抖,冷意从脚底直窜眉心,身旁的松树被她硬生生抠掉了一层皮。
震惊!颠覆认知的事实让她动弹不得。
可就在这时,手背忽然传来一丝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手背上快速爬动。
直觉今她浑身僵直,脑袋如提线木偶般咔咔转动。
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手背上快速移动,令人头皮发麻,浑身颤粟。
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幼筠,最怕蚂蚁,小小的一只,密密麻麻。
她竭力忍耐,呼吸起伏间,胸前两团随之微颤,俏丽的脸蛋被憋得通红。
小小的蚂蚁并没有因此就放过她,更多的蚂蚁从树皮剥落处爬上她的手背,她僵直,不敢动弹……
漆黑的眸子里,眼珠乱转,余光不小心瞟到地上掉落的树皮,是她刚抠下来的。
此刻上面也全都是蚂蚁,它们正争先恐后的爬上她漂亮的梅花绣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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