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姜绵绵去林家请了林沅大夫来。
林沅来了之后,还是先给程澄诊脉,询问她的饮食睡眠。
“现下过了头三个月了,胎儿也慢慢坐稳了,你每天可以适当地走动走动。这样你生的时候,也能容易一些。”
“好!”
随后,程澄便谈到正事,“阿沅,我就想问问你,你手中有没有可以让人看起来病得很严重的药?最好,要看起来像是会花很多钱也不见得能治好的药。”
“有啊,多得是,你想病得多严重,还能自己调节。我回头让伙计给你送过来。”
“那太好了,多谢你呀。”
“你有什么计划?”
程澄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遍,“朱婕得了重病,二房肯定避之不及,巴不得把她送走,你觉得怎么样?”
林沅道,“也算是一个办法吧。当年,鄢景宣刚刚中了蛊之时,我们就曾经怀疑过是二房动的手,于是,我和师父还曾经夜探二房,想找出母蛊虫。不过,当时没有什么收获。或许,那东西根本就没有藏在二房,而是被藏在了别的地方吧。”
程澄倒是没想到,他们师徒二人曾经为了帮鄢景宣,还做过这么危险的事情。听她今日这么一说起,程澄心中的敬佩之意又多了几分。
程澄诚挚地致谢道,“谢谢您二位。”
林沅笑道,“还用你谢?你怕是忘了,我是先跟鄢景宣有了交情,然后才认识的你呀。再说了,我们帮他又不白帮的,这么多年,宏济堂要用的药材,可没少搭鄢家商队的顺路车。”
说到这儿,程澄又开始想鄢景宣了。
她有点落寞地问,“阿沅,他六月中旬去了历城,送战友的遗体回乡,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林沅道,“路上的事情,怎么说得清呢?没有耽误的话,大约是该在返程路上了。”
鄢景宣说的是两个月,程澄就当做金科玉律一般的,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只有这样做,她才能觉得日子过得快一些。
眼看着就要到两个月了,中秋也近了,鄢景宣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她送出去的信也不知他收到没有,她的心情真是一天更比一天惆怅。
午后,林沅吩咐家中的伙计,把程澄需要的药送了来。
程澄得到药之后,立刻叫来橘松,让她给她的母亲朱婕送去。
林沅的药果真是立竿见影,朱婕服药之后,当天晚上就开始出现了浑身红斑、咳嗽不止的症状。
二房去外头请了个郎中,那个郎中医术有限,看不出来朱婕其实是吃了药,胡乱地给她开了一个方子就走了。
不出意外,朱婕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
下头的人去请示二夫人,要不要再请一个医术高明一些的大夫,二夫人本来就看不惯朱婕,巴不得她就这样病死,自然舍不得在她身上花钱。
二夫人吩咐手下人,把朱婕抬到柴房去,由着她自生自灭。
由着二房折腾了几天之后,程澄才不慌不忙地找上了二房的门。
程澄上门之时,二夫人正在跟几个外头来的太太们围着一桌打马吊牌,打得热火朝天。
二夫人忙于打牌,压根没工夫招呼程澄,连个椅子都不让丫鬟给她搬,茶也舍不得给她上。
倒是其他几个客人,知道程澄的身份,还起身给她见礼。
程澄就只能站着说话,“二嫂,我听橘松说,她老娘得了重病,你怎么不给她治病呀?”
二夫人道,“她全身都是红斑,搞不好染上了是会死人的,怎么治呀?”
程澄道,“你不会治,就花钱请大夫给她治呀。”
二夫人尖酸刻薄地编排道,“哟,九弟妹你身在富贵窝里,手上有钱,心里不慌,哪里懂得我们这几房的艰难呀?朱婕那病太严重了,就是个无底洞,回头钱搭进去了,人也没有治好,那不是浪费吗?”
程澄质问道,“那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呀,你就这么由着她自生自灭呀?你也太冷血无情了吧。再说了,你这不是有钱打牌吗?你少打两场牌,就有钱给她治病。”
二夫人道,“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仆,也配让我省出钱来给她治病?你这么好心,那你给她请大夫治呀!你都能收留橘松这个死丫头,不如就再大发一回善心,把她老娘也一起收留了吧。”
程澄一脸不乐意,“二嫂,你有没有弄错呀?朱婕是你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你不给治,还想赖给我?”
二夫人道,“谁让你好心又爱管闲事呢?”
程澄瞪了她一眼,“这样吧,你把朱婕的身契给我,再贴二十两银子给我,我把人领走。”
二夫人哈哈哈冷笑几声,“我还要倒给你二十两银子,你想钱想疯了吗?你要是想救人,身契可以给你,钱,一分都没有,你爱要不要。”
程澄谴责二夫人道,“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无情的女人呀?朱婕好歹伺候了你二十多年,如今得了重病,你二十两银子都舍不得出,你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跟二夫人一起打牌的有一个太太,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帮着劝说二夫人,“要不,您就给她几两银子吧?”
二夫人忙着打牌,懒得继续跟她们纠缠,从钱袋子里取出三、四两碎银子扔给程澄,“赶紧拿着走人,不要耽误我打牌!明明那么有钱,还惦记我这三瓜两枣的,真是够了。”
程澄黑着一张脸,仿佛吃了好大一个亏,“身契呢?”
二夫人吩咐她身边的丫鬟,“去拿给她呀。”
不多时,丫鬟取了朱婕的身契来,交给程澄。
程澄拿上东西,连客套话也不说了,直接转身走人。
随后,九房的奴仆们去把朱婕抬到了九房,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为免好得太快漏了馅儿,程澄吩咐了朱婕,让她先病一个月再说。
这一晚夜深人静时,姜绵绵进屋,唤醒程澄。
“夫人,夫人……”
程澄睡眼惺忪,“怎么了?”
姜绵绵道,“逸寒少爷就在门外,他想见您。”
“谁?!”程澄怀疑自己听错了。
“逸寒少爷,他说有要事必须亲自告诉您。”
这个时辰,他生怕别人不误会吗?
程澄骂骂咧咧地起身披上袍子,叫人把他带进屋。
鄢逸寒看了看她的肚子,随即又把目光挪开,道,“孙佳莹命她娘家带来的乳母廖氏,去了杏花巷,接走了隔壁的余氏。就在刚刚,廖氏已经偷偷把人带进公府来了。”
程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孙佳莹的确在憋着大招对付她,还想让余氏出面作证。
鄢逸寒问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程澄道,“反正,孙佳莹必然会有这么一出,只是迟早罢了。能阻止她一次两次,却没法永绝后患,只能将计就计。”
鄢逸寒道,“好,不管你想怎么应对,我都会配合你。你放心,就算他不在家,我也会尽力维护你。”
说到这儿,程澄又来气了,“若不是因为你,也不会有这些事端。难道我还想谢谢你吗?”
鄢逸寒道,“你不谢最好,这本就是我欠你的,还债而已。孙佳莹要发疯,那么,陪她疯的人理所应当该是我。”
说完,鄢逸寒已经转身离开了卧房,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狗前任突然变得这么有分寸感了,程澄竟还有些不敢相信。
进入八月之后,天气终于不再那么暴热,书院里又开学了。
程澄已经轻车熟路,可她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好。
因为一直到了中秋这天,鄢景宣还是没有赶得回来,程澄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程澄设想过,鄢景宣来回两个月时间,怎么着中秋节前都应该回来了,她要跟鄢景宣一起赏月一起喝桂花酒。或许因为想得太过美好,而现实又过于无奈冰冷,她的失望就更多。
中秋这一天,程澄完全没心思操持家宴,一早就直接宣布把家宴取消了。
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公府其他人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不是太夫人做主取消的,而是程澄做主取消的,程澄嫁进门才几个月,她居然敢做主取消家宴,胆子也太肥了吧?
震惊过后,他们才开始考虑,取消家宴到底对他们而言,到底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其实,庶出各房本来也不是很爱假模假样地凑在一块儿装亲热,他们本来就不热衷家宴这件事。
可若是不借着家宴的由头,他们又没办法自己不花钱地大吃大喝。这么一合计之后,他们还是觉得,取消家宴,他们是亏了的。
因此,早膳之后,几个妯娌都来了澹园,劝说程澄不要取消家宴。
四夫人道,“九弟妹,中秋是团圆的日子,你把家宴都取消了,总是少了一些气氛呀。”
六夫人,“是呀是呀,那螃蟹都送来了,现在才是蟹膏最肥的时候,若不抓紧吃了,再继续养着,要养瘦了。”
程澄还躺在床上,她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客气,“团圆?一家之主都不在家中,怎么团圆?景宣都没回来,你们有心情吃吃喝喝,我可没有!”
四夫人有点不高兴了,“九弟妹,我们没有惹你呀,你怎么迁怒于我们呢?景宣不回来,也不是我们,操持这个家,本就是你的职责呀。”
五夫人劝说道,“四嫂,你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哪有什么职责不职责的?严格说起来,咱们这几房早该分出去了,景宣没有养咱们的义务。”
四夫人感觉被呛了,质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五房就没有从景宣手里领月钱吗?”
五夫人坦然道,“当然领过呀。以前夫君生意刚刚起步,日子也不阔绰,确实厚着脸皮拿过景宣的钱。不过,现在手头没那么拮据了,夫君与我商量过了,五房以后不会厚着脸皮领取月钱了,而且,会把以前领过的钱陆续把返还。”
四夫人一整个噎住,“你们五房有钱了不起,行了吧?”
五夫人道,“那也是我夫君辛苦赚来的呀。人生在世,再怎么艰难,也得想法子给自己挣一张脸皮吧?你们也不想想外人是怎么看的,国公爷和他的九个拖油瓶兄弟,你们就真的如此心安理得呀?”
六夫人弱弱地附和道,“五嫂说的,也有些道理。”
五夫人道,“我的意思就是,要吃饭大家干,以前家里的吃吃喝喝都是景宣出钱,以后就不该再让他全出。节令家宴,各房都得轮着来,手头阔绰的,可以操办得丰盛点,手头不富裕的,也可操办得简约些。哪怕是亲兄弟之间,总要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八夫人赞同道,“好,我同意,如果轮到八房操办宴席,我不敢说能做得多好,但是肯定会让你们吃饱。”
七夫人素日文静,不爱说话,这会儿也怯怯地表态,“我都听你们安排。”
这下,其他人都达成了共识,剩下一个四夫人,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不好再说什么。
五夫人坐到床边,拍拍程澄的手,“九弟妹,你若是放心,今晚就交给我来操办吧。”
本来准备消极怠工到底的程澄,突然有人主动愿意代劳,她还有点儿惊喜,“五嫂,你来操办,我当然是放心的,真是麻烦你了。”
五夫人道,“你好好休息,我们准备好了,就派人来请你去。”
这真算得上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只要有了先例,以后就能把这份理所当然慢慢改过来。
没过两日,宫里头又给魏国公府送来了请帖,这一回,是秦太后的大寿。
程澄对秦太后所知甚少,便主动去跟瞿越打听。
瞿越给她解释道,“宫里头,两宫太后并尊,秦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早些年,秦太后曾在后宫称霸一时。皇后进宫后,深得帝心,夺走了她的霸主地位,因此,秦太后与皇后不对付多年。不过,秦太后很疼爱孙子们,尤其最宠太子。”
程澄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知死活地问道,“比咱俩更不对付吗?”
瞿越听了这话,又委屈又火大,“我什么时候跟你不对付过?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眼皮子浅!你真该去见识见识宫里的手段,秦太后曾经与长公主一同联合朝臣,给皇上施压,让皇上废后,我老太婆什么时候在景宣面前撺掇过他休你?你的大姑、小姑几时找过你的晦气?你跟人家比?”
程澄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没法反驳,“您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吗?”
瞿越怒斥她道,“谁是下?到了贵人跟前儿,把你嘴巴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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