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清浅仍不知疲倦的读着《青年》,此时她正被一位叫“抚风”的作者深深地吸引。他的文字不仅有力量,而且还痛陈时弊,高举着新民主的旗帜。清浅钦慕他的学识,佩服他的勇气。暗暗期望有朝一日能与这位勇士见上一面,同时也希望他能够保护好自己,不要被北边政府盯上才是。

    “青青,你还没睡吗?用功也要注意身子啊!”达叔起夜时,见清浅房内灯火犹亮,便敲了敲门,嘱咐道。

    “噢,知道了达叔。”清浅应完,慌忙拉开抽屉,将刊物塞在最底下一层,这才松了口气。

    青浅是苏州人氏,家里是江南染织布大户,家境殷实。她在家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母亲打她小时候就已过世,她的父亲此后再无续娶,既当爹又当妈的,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更令人钦佩的是还把家里的染布坊生意打理的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大。

    可惜天有不测,三年前,清浅的父亲因病去世,临终时还挂念着小女儿的学业,千万叮嘱,令她哥哥清玄无论如何也要供其妹妹继续学业。要知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封建时期的家长,只把裹脚,女红当成是女子的头等大事。像清浅父亲这么开明的,当真少见。

    而清玄确实听了父亲的话,隔年便送她北上求学,还斥资为她在北平买了这幢三层小楼安家,并指派了已经跟随父亲半生,生前最受信赖的管家达叔过来照料她的生活。

    达叔自小看着她两兄妹长大,如亲人一般,清浅对他也是敬如长辈。所以他的话,她不能不听,只能乖乖熄火,钻进被窝。

    抚风的文章,犹如黑夜里的明灯,读完言犹在耳,激荡的清浅心潮澎湃,毫无睡意。

    “那暗无天光的深渊,正困住了地底巨兽的呐喊……他究竟是谁?因何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清浅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第二天,原是假日,不必上学。清浅翻看着衣柜,挑选着适合今天赴宴的衣服,想到这个宴会,清浅有些头疼,她不喜欢这种应酬场合。之所以会答应,一则是沈碧云再三相邀,二则这是借书的附加条件。

    绵绣的旗袍、西式的洋装礼服、文衫短裙,一圈翻下来,好像真的找不出合适的衣服。正当清浅发愁时,手突然触及到去年夏天,青浅生辰时,达叔在瑞福祥偷偷给她定制的一件天青色旗袍。该旗袍色调虽淡雅,却也有金丝滚边镶饰不失华贵,很有设计感。

    清浅如获至宝的抽出来,穿在身上试了试。发现今年的自己似乎又清瘦些,且长高了不少。腰身足足空出一圈,衣袖又短了一截。

    不过这只是小问题,改衣服这事难不着清浅。父亲生前见女儿很有颜色搭配,设计制衣这方面的天份,就托人从洋人手里买了台“针车”,允许女儿将染布坊的边角料进行制衣游戏。后面竟然发展成染坊的工服也是出自青浅的设计。要不是父亲坚持令她读书识字,可能当下的清浅,已经独立门户,成为家乡小有名气的制衣师傅了。

    清浅将腰身两边改小收腰,又将袖子利索的剪裁成七分,领口处加了一层白色的滚边,看着像青色云烟,很有意境。再将扣子处镶上一颗半拇指盖大的珍珠粒。外面套上白色缕空的蕾丝小衫,颜色相得益彰,既显得气质典雅又不抢风头,很符合清浅大家闺秀的身份。

    达叔上楼来唤青浅下去用饭,青浅开门显摆自己新鲜出炉的新作品。令达叔啧啧称赞,直夸青浅人美手巧。

    青浅还没乐起来,达叔就话锋一转,问道:“咱青青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是否有中意的人选啊?”

    的确,17岁的年纪,若是没上学,早该成亲生娃娃了。可青浅既上了学,思想当然不是时下一般女子可以比拟。她挽着达叔撒娇地说:“我都还没毕业呢,等修完学业再说吧!”

    达叔拍了拍青浅的手,认真地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到时恐怕我不催你,你哥哥也得来催你了。”

    “知道了,达叔。你还是夸夸我这衣服吧,手艺怎么样?”青浅松开手,原地转了转,企图把话题引向别处。

    “嗯,好看,我们青青是最漂亮的。”达叔笑呵呵地,又不吝赞美了几句,两人才一起下楼用了餐。

    平时假日里,清浅没什么事,也不喜欢出门。况且今天还有抽屉里的“秘密”陪着她,她需得用最快的速度读完,好让更多的同学能够借阅,所以白天的安排很充实,自然不会感到无趣。

    现在北平的局势很乱,政府更迭,新政府为了坐稳位置,对外采取的都是高压政策。街上人人自危,一方面怕得罪了外国势力或权贵,一方面又生怕被莫名其妙的巡警认定是反动分子,给逮捕坐牢。

    学校最近也是人心不稳,蠢蠢欲动。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欧战结束后,中国作为战胜国派出代表去巴黎谈判,但日本国以战争损失较大为由,提前驻兵进了山东,执意不肯归还青岛主权。

    这时又不知道谁爆出,之前北洋政府为了讨好日本,曾私下签订了“二十一条”不平等卖国条约,一时间全国上下声讨不断。青浅作为当代有识青年中的一员,当然会随着义愤填膺的学生队伍,起来奋起抗议。

    昨日研习会原只是幌子,实为与北大学生联合会的学生代表沈慕辰一起商讨近期即将要举行的抗议游行路线问题。沈慕辰作为沈剑南的长子,此番作为应算是直接拆他父亲的台,要知道当局是最不愿意看见有人起来抗议搞事的。

    自古忠孝难两全,此番确实难为了沈慕辰,这样的深明大义,令清浅对他十分敬佩。

    待到下午,清浅已经研读完这期刊物里的所有文章。她见时辰尚早,随即给兄长写了一封家书,告知了自己的近况,又嘱咐哥哥勤俭持家,做生意多留心时局,长些心眼。

    写完,清浅自个读了一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哪像妹妹的语气?字里行间的分外担忧,倒像极了母亲在世时的语气。清浅叹了口气,将信内容略微删减了一些。直到日暮时分,达叔已经穿戴整齐,发动好汽车,等着清浅出发。

    之前父亲与洋人做买卖时,也曾有结交的洋人朋友,所以清浅对汽车并不陌生,她只是对达叔今晚执意要开车赴宴表示不解。不过很快窗外的街景转移了青浅的注意力,这年头,汽车在北平城可是稀罕物。

    一般只在租界地区盛行,巡警见之立马毕恭毕敬,就算你没有按规则行车,也无人敢上前阻挡。一路上,青浅感触颇深,没多久,汽车就奔进了沈府的大院里,院里已经停了十几辆汽车,屋里灯火通明,留声机的华尔兹音乐已经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青浅下车驻足,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沈公馆,不由地匝匝舌,直叹道:“好气派啊!”

    “青青,你自己去玩吧!我在车里等你!”达叔探头过来笑着嘱咐说。

    青浅想了想,外人看来,达叔的身份不过是她的下人,而且里面的场合肯定也会令他不自在。于是青浅弯下腰,笑着回道:“好的,达叔,如果很无趣的话,我只要一会儿就出来了。”

    “嗯,去吧!”达叔又冲她笑了笑。

    青浅这才直起腰,理了理衣服,挎着自制的便携小提包,里面装着要还给碧云的刊物,从容地走进去。

    她才刚来到大门口,碧云就像只花蝴蝶一般飞了出来,她今天穿着乔其纱的洋装,非常轻快明艳。

    “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许久了。”沈碧玉大大咧咧地一把拉着青浅的手,将她拖进屋里。屋内大厅里已经站满了客人,有中国人,也有洋人,穿衣打扮更是各式各样。青浅也来不及细看,就被碧云拉着穿过人群,来到楼上她的闺房里。

    一进去,碧云就神神秘秘地从床底掏出一个古朴精致的匣子,递给青浅,示意她打开看看。青浅一头雾水,但还是顺从的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个釉质莹润如脂的瓷瓶,看着像个古董。清浅不由更加茫然,不知道碧云这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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