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真危险了,”下课,听见王纯凌叹了口气,“来四五个人就能把我挤下去。”
周广愚收拾书包,闻言笑了一声:“不至于,普通班考进前六十的也不多。”
“那确实。”王纯凌摇头,“要我考前六十,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周广愚张了张口,椅背被敲了敲,她扭头过去,差点被练习册戳到喉咙。
“……”
她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林恪暗杀。
她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接过去,林恪眼神有点困倦,看着她板着脸的样子,靠着墙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王纯凌有幸目睹全程,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话音:“诶——”
“诶你个大鬼头,”周广愚很轻地拍她一下,“滚。”
说完抬眼瞥了一眼林恪,又去看姚娜,她的位置是空的,大概已经走了。
女生之间的心思总是很容易互通,开学三月有余,她们差不多都知晓了姚娜的心意。十六七岁情窦初开不稀奇,无非是平日里想起来就打趣姚娜一二,嬉闹着看一眼林恪。姚娜虽然每次都被说得脸红,但被起哄后明显是开心的。
少女的心意像花枝,在轰轰烈烈中肆意生长。
周广愚有些好奇,随口问:“林恪,你想考竞赛班吗?”
后桌的男生推椅子,把包随意挎在肩上,羊毛衫因为动作拉出几条弯曲的褶皱,像双皮奶舀出的裂痕,弱化了嚣张,有些莫名柔和:“谁不想考竞赛班。”
“你这么说也是。”周广愚应了一句。
“走了啊。”他掀起眼皮看她,漆黑的瞳孔有稀松的睡意,周广愚点头拜拜,他揽过张西坞出门,步伐慢悠悠的。
·
窗外风起,树叶沙沙作响,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
“下周秋游,”章兰帮刘军阳去教导处交了班务日志,出来时告诉她们,“王丽估计下周一说。”
孙晓琴:“哎,我都忘了有这么个活动,去哪儿啊。”
章兰笑了笑:“游乐园吧,齐思衡他们私下都分好组了。”
孙晓琴看了眼周广愚,提议:“那咱一块儿呗。”
“行啊。”章兰爽快。
反倒是周广愚,有些疑惑地看她,压低声音:“你不跟齐思衡一组吗?”
章兰愣了一下:“什么?”
周广愚看了看周围,以为她是不想让人知道,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摆手:“算了,没事。”
回到家,她在玄关处脱外套,电视声音很小,爷爷正躺在沙发上换台:“回了啊?你奶奶炖了胡萝卜玉米汤,在厨房,微波一下再喝。”
“嗯,”周广愚道,“知道了。”
“你妈今天叫人送了莲藕过来,说你学习压力大,平时可以做点莲藕排骨汤给你当宵夜,”爷爷叼烟,拿着打火机,含糊不清,“你奶奶听了那个激动啊,恨不得一天炖五六十碗给你。”
周广愚笑了一声,趁他不注意,手一伸,把打火机直接抢过来:“你少抽点,让奶奶闻到要骂人了。”
爷爷瞪着她,就差吹胡子:“别没事就拿你奶说事儿。还我,我去阳台抽。”
“不。”周广愚挑起眉,拿着打火机进屋了,手扬了扬:“明早给你,吸烟有害健康。”
喝完汤洗漱了一番,夜色正浓。
周广愚盘着腿坐在床上,手机屏幕正亮着幽幽的光。她思来想去又把聊天框里的消息全删了,发愁地栽倒在枕头里。
顶端明晃晃写着郑行生三个字。
她原本以为快要开始新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姚娜,突然想起了这无疾而终的暗恋,回家路上满脑子都是郑行生。
郑行生除了上次那条朋友圈就再没了消息,周广愚知道他不是个爱分享生活的人,但自己又没出息地想他。
……怎么都做了三年同桌,关心两句也没什么。
可是真正点开聊天框,她又不知道该发什么了。
烦。
她看着毕业照上的郑行生,犹豫了一瞬,踩着拖鞋下床,把那张毕业照小心撕下来。她从桌子底下找出旧盒子,把照片放了进去。
眼不见心不烦。周广愚这下终于舒坦,把手机关上了爬上床,朦朦胧胧开始有了困意。
坠入梦境之际,手机震动一下。
·
“小叔?你怎么来了。”
林恪打开门,明显愣了一下。
外面下着小雨,男人打着伞,一只手提着盒子,言简意骇:“你爸使唤我来看你过得怎么样。”
他模样年轻,估摸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衬衫站在外面,不像叔倒像哥,林恪抬眉“哦”了一声,给他开了门:“你从外地回了?以后能不能不帮你看店了。”
“行,”林昌鸣收了伞,在门外把水珠抖落下来,“以后没事欢迎来帮忙。”
“……“林恪看着他,“那天天有事。”
林昌鸣也看他:“少来,事儿逼。”
他俩说了几句,方红绢闻声下楼来。林恪他爸工作忙,出差半个月,林昌鸣最近刚好有事过去,兄弟俩见了一面,他托林昌鸣回家来送点特产。
方红绢一见林昌鸣就絮絮叨叨地给他泡茶切水果,在厨房大声问了一嘴:“昌鸣,太晚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一楼有客房,睡这儿吧?”
林昌鸣笑眯眯的,没拒绝:“谢谢嫂子。”
他把盒放在茶几上,里面还放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五颜六色的,看上去分外壮观,也不知道他一个手怎么提得过来。萨摩耶对食物分外感兴趣,在桌子下两眼放光地吐舌头。
“这是石榴,番薯,那个袋子就是牛肉干什么的,”林昌鸣指着说,“你爸说还给你买了个物理辅导书,你要不自己找找看。”
林恪站在旁边喝水,少年的脊背挺直,像棵抽条的白杨,比上次见高了点,喉结滚动,声音很淡:“你送就你送,别撒谎说我爸送,他哪记得这些。”
“对,我送的。”林昌鸣面不改色,承认得比谁都快,“拿出来看看。”
林恪低头拆袋子,拆完一袋柑橘和一袋番薯之后总算在牛肉干底下找到那本辅导书,他把书撑在沙发背上翻,随便扫了两眼。
“怎么样?”林昌鸣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我问了老板,这卖的最好。”
“当然最好,”林恪看完了,把书扔在沙发上,扯了两张纸巾擦手上的水珠,“入门级别的,一道题剖得比针都细。”
林昌鸣:“不就考了个班里第五,你狂什么劲儿,有本事考个清北。”
“我又没说不好。”林恪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好是好,送人挺合适的。”
“你小子真幽默,”林昌鸣说,“这年代还有人送礼物送辅导书。”
林恪很轻地笑了一声,若有所思:“估计真有人需要呢。”
“不跟你扯这些,”林昌鸣摆了摆手,“问你事儿。”
“什么?”
“你分手了吗?”
林恪的脊背不可察觉地僵了一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布料,眸光一敛:“你没事管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之前看到你带人来店里,觉得你俩……两小无猜么。”林昌鸣也是年轻人,相比方红绢他们更肆无忌惮些,“我猜分手是她提的。”
“……”林恪盯着萨摩耶,没说话。
我猜对了,林昌鸣了然,轻轻掴他一掌,“你要是觉得待在哑木不自在,我也能理解,但别太在意了,十六七的人,人生四分之一都没……”
“没不自在,”林恪打断,目光正正看着他,“我挺好的,也没后悔。”
两人对视。
半晌,林昌鸣拍拍他后背:“长进。”
“哎,我现在觉得哑木这名字起得是真好啊。”林昌鸣呷了一口花茶。
林恪侧目看他。
林昌鸣笑,点了点他:“看你现在,心绪埋三分,说话又顾及三分,都没了原来那种嚣张劲头了。”
他凑近看林恪,语气装作讶异,“林恪,你不是最骄傲吗?”
你不是最骄傲吗?
烈日之下,夏天的阳光夺目刺眼,身后的许愿池波光粼粼。
庄笑扶把头发捋到耳后,说:“林恪,只是分手而已,我又没说老死不相往来,这么说话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分手,”林恪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哑,“你早喜欢上郑行生了。”
庄笑扶的笑意淡了一点,涂了唇釉的唇一张一合,目光淡淡:“不管你怎么想我,我们俩已经结束了,我不后悔,以后还会把你当朋友的。”
庄笑扶总这样,她明媚,向往自由,却懂得适可而止。
对一段年少的感情更是如此。
林恪的声音压了怒:“谁稀罕分手当你朋友。”
看,你现在不像你,像哑木。林昌鸣捕捉到他一瞬间的失神,坐了回去:“分个手就成这样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怎么办。”
“我以后不会喜欢任何人。”林恪看着别处,嘴唇抿起,只要一身刺都激出来,谁也不认。这毛病从小到大就没改过。
好,你说什么都有道理。林昌鸣觉得他幼稚,懒得争这些,冲萨摩耶啧一声:“飞飞,过来。”
萨摩耶喉咙里“呜”了一声,爬起来蹭他的腿。
林恪拎着辅导书站起来,语气平淡:“它现在叫阿再。”
“什么再?”林昌鸣挠挠它下巴。
“再见的再。”
林恪上楼梯上到一半,下面总算传来林昌鸣的笑骂:“小年轻,你现在给只狗改名字都这么伤感非主流!”
非主流时尚先锋“砰”一声关上了房门,把辅导书拎到桌面上。台灯开了一盏,英语的练习册还静静摊在旁边。
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回忆刚刚的聊天内容,拧着眉去翻手机联系人转移注意力,一翻便翻到周广愚。
林恪的指尖摩挲着辅导书书页,看了一眼,还是又臭又长,堪比裹脚布式教学的物理解析。
……他好像确实知道谁需要这个。
周广愚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睛,随即内心又隐隐期待起来,虽然按理来说,郑行生不会给她这个点发什么消息。
她平复呼吸,划开手机。
屏幕亮起,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林字。
周广愚:“……”
期待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最好是说点有用的东西。”她咬牙切齿。
结果——
林恪:要物理辅导书吗?
林恪:四十八全套带解析。
……
等一下。
周广愚在看清字后猛地坐起来,头差点撞到床板,她难以置信地又点进去看了一遍,确认是林恪没错。
真他妈有用啊。她喃喃自语。
在玩具城勤工俭学就算了,这人什么时候转行当微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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