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风穿过五彩霓虹,从许鹿脸上拂过,有点冷,她紧了紧领口,脸上却挂着笑。
这附近的街道,跟陶园街,太像了。
穿街走巷,许鹿漫无目的逛了会儿,才跟着导航找到了网上查的那家大型超市。
她提了个小篮子,先买了些生活用品,又在灯具区挑了个最亮的白炽灯。
然后,慢腾腾晃到饮料区,想买几瓶苏打水。
视线在货架上一一扫过去,顿住了,某个饮料瓶上,竟然印着一张熟悉的脸孔。
还真是,越不想看见,越要出现在她眼前。
那张脸孔,哪怕被印刷成宣传照,气质也很逼真。尤其那双眼睛,直直看着她似的,许鹿囫囵拿了东西,转头就逃。
然而,刚逃离了虎口,又进了狼群。
旁边的零食区,搭了个临时展台,某品牌糖果正在搞新品上市的活动,展台前,一个真人比例的人形广告牌,立在门口,十分打眼。
许鹿望着广告牌上的人,深吸了口气,正要调头,推销员便笑意盈盈地堵在她面前。
“小姐姐,要不要买两盒琉璃彩虹糖?”
那女孩看起来像兼职的大学生,脸颊稚嫩,笑容殷勤。许鹿瞄了眼她手头的糖盒,大概是想到自己曾经的打工经历,便点头,拿了两盒。
她拎着购物袋,慢吞吞走在回家的路上,目光在街道两边四处流连,似乎是在感受久违的温度。
街边,小吃店琳琅满目,早已排起长龙,吃货们无惧寒风,坐在烤火炉旁的独凳上耐心等位,唠嗑,玩牌,笑闹声不绝于耳。
热腾腾的烟火气,不绝于耳的方言吆喝声,人情味十足,是她记忆中的家乡。
冬天来了,老街的街头巷尾,都是烤红薯的摊贩。红薯滋滋往外冒着糖油,又烫又香,像是要把冬日的寡淡和严寒都驱散。
许鹿不吃,也忍不住买了两个,热气腾腾捧在手里,暖暖的。
但心头的愉悦并未持续多久,便在小区门口撞见了熟悉的车牌号。听黎晏说,他们今晚要在附近的会所谈工作,看样子,大概是刚谈完回来。
几乎同一时刻,陈念沂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许鹿下意识侧身,将身影匿在大树后,待车缓缓驶入了小区,她才慢悠悠晃过去。
进了门,忽然有点找不着北。
过来时,她是被黎晏开车送到地库,直接从负一楼上去的,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这里犬牙交错的小路。
这高端小区太冷清,人少,连问路的人都找不到,许鹿拿出手机,打开了导航。
她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还有人跟她一样,哪怕跟着导航,也会走错路。偏离了好几次航道后,许鹿终于摸到了单元楼门口。
前脚刚迈上台阶,身后便响起熟悉的声音。像什么东西爬上脊背似的,冷飕飕的,许鹿定在了原地。
那人嗓音醇厚,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混球,“许鹿,你这是在等我?”
气归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许鹿缓缓回过头,脸上已经换了副笑脸,“好巧。不过房东,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陈念沂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他皱了皱眉,不疾不徐走到许鹿面前,双手揣在大衣里,低头,玩味地看着她。
“从大门到这里,一分钟不到的路程,你足足走了——”
他瞥了眼手表,微眯起眼睛,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再配上欠揍的语气,对许鹿道,“走了十来分钟,不是在等我,难道是迷路了?”
“我在遛弯,饭后消——”许鹿顿住,他怎么知道自己走了十来分钟?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语气呛人道,“没想到,大明星也有跟踪别人的癖好。”
“谁说我跟踪你。”陈念沂抱着胳膊,瞥她一眼,“我也遛弯,消食”
许鹿没再理他,一个人先进了电梯。摁键时,一只手同时伸过来,摁了下面一层的键,然后,猝不及防,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你很冷?”陈念沂微微加重力道。
许鹿那只手,一直拎着购物袋,的确有些凉。但她没吭声,皱着眉试图挣脱,却被禁锢得更牢了。
大概是经历了好几回这样的情形,许鹿已经对陈念沂这种“流氓”行径,见怪不怪了。眼见甩不掉,便敛了眸,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放手,我不冷。”
“是吗?”
陈念沂并未放手,相反,原本只是握着她指尖的手,又得寸进尺,往上挪了下,将她整个手背都包裹了进去,然后幽幽道,“可是我冷。”
电梯门上,两双眸子撞在一起。
在较劲。
趁他分心的时候,许鹿用力挣脱开,将手上那两个烤红薯塞进他手里。
“给你取暖。”
她抬手的时候,装着灯管的袋子落入陈念沂眼中,他掂了下手上的红薯,明知故问道:“灯坏了?”
“嗯。”
“需要帮忙吗?”他装腔作势得极为自然。
下一秒,却被许鹿一口拒绝,“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搞定。”
“叮”一声,电梯停在了陈念沂家门口。
他还想再说什么,许鹿已经开口,不冷不淡提醒说,“你到了。”颇有点逐客的意味。
陈念沂含糊地“嗯”了声,垂下眼皮,看了她一眼,这才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扭过头来,电梯门已经在人为干涉下,关上了。
如意算盘落空了。
陈念沂盯着那袋红薯,微微摇头,笑了下。
回到家,许鹿将钥匙随手搁在玄关柜上,孙嘉芋的电话就进来了。她接起来,边和孙嘉芋唠嗑,边拎着东西去了厨房。
所经之处,身侧的落地窗外,一座摩天轮正在城市最璀璨的地方,缓缓转动着。
但她没看见。
许鹿去储物间找出家用的梯子,抬到卧室。
借着走廊高亮的光,她打开梯子,小心翼翼爬到最上面,轻轻将顶灯的盖子接下来。
出门前,她提前研究过这个顶灯,操作很简单。
果然,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她就轻车熟路把旧灯泡拧下来,换上新的,又把顶盖装了回去。
摁下开关试了试,挺亮的。
兜里的手机发出信息提示声。许鹿拍掉手上的灰,摸出来看了眼。
陈念沂:[确定不用帮忙?]
跟着,又来了一条:[换灯的时候小心别摔了]
许鹿也没回复,直接对着刚换好的灯,拍了照,发过去,然后将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
洗完澡后,许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手机屏幕又弹出条信息。
陈念沂:[住得还习惯吗?]
许鹿敲了几个字回过去:[挺好的]
岂止是挺好,条件远超她的想象,这个便宜,着实捡得有点大。
她找出吹风机,对方又发来一条:[红薯很甜,谢了]
不知道该回复句什么,许鹿将手机搁在旁边,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盯着屏幕。
那头,“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持续了很久,最后却消失了。
直到半小时后,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是为这场谈话收尾的两个字。
[晚安]
许鹿盯着那俩字,忽然有点好奇,他刚才的“正在输入”,究竟是想说什么。
她回了个月亮的表情过去,然后关机,将自己塞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天越来越冷,年关也渐进了。
放假前的一周,许鹿手头的各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收尾阶段。
午饭时,许鹿在食堂排队,忽然被后面的人撞了下,“嘭”一声,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看了眼,眉头皱了起来,这下不得不换了。
“抱歉啊。”余静在后面一脸歉意,“我刚刚没注意,高跟鞋滑了下。”
“没事。”
许鹿冷淡开口,也不看她,将手机收回兜里,跟着队伍往前迈了一步。
“我可以陪你修理费。”余静在她后面,继续道,“不过,你那手机看起来挺旧的,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
“不用了。”许鹿笑笑,打完饭,端着盘子就走了。
林笑提前占了座位,她旁边是新来的实习生莫凝。这小姑娘原本是年后才来实习,但学校放假早,便提前来体验生活了。
许鹿在林笑对面坐下,还没开口,旁边的莫凝就抢先道:“小鹿姐,你跟那个余静有仇吗?我看她那一撞,像是故意的。”
许鹿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不是拿了新人奖吗?干嘛还这样!”莫凝一脸学生气,说起话来也直率,“不会是嫉妒你的美貌吧?”
“你说得对,她的确是嫉妒许鹿。这批新人,就她和许鹿留下来了,可谁让她拿了奖,还是得不到陆见深的重视呢。”
林笑嗤鼻一笑,“还新人奖?要不是小鹿推掉了那个任务,她连奖杯都摸不到。”
许鹿作为当事人,听着跟自己相关的八卦,却始终置身事外,连参与的热情也没有。
“说真的,你后悔推掉那个采访吗?”林笑和莫凝同仇敌忾完了,又转向淡然的许鹿。
“有得必有失。”许鹿夹了块糖醋排骨,打起了官腔,“有失,也必有得嘛。”
“你倒是挺看得开的。”林笑又追问,“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不接那个校园凌霸的新闻?”
“我——”许鹿低头扒着碗里的白米饭,迟疑了片刻,而后轻描淡写道,“不是要出差吗,当时家里有事儿,走不开。”
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其他方面,诸如新年的计划,回家如何面对亲戚的盘问
莫凝忽然想起什么,筷子一放,眉飞色舞道:“听说楼下娱乐部搞了个年终盘点的活动,下午好多明星要过来。”
“对了那个陈念沂也要来哎!”
莫凝激动得手舞足蹈,接着和林笑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看向许鹿。
“许鹿姐,下午去凑凑热闹?”
莫凝是陈念沂的粉丝,自然知道他和许鹿那张绯闻照的事。虽然,她已经不像初见许鹿时那样大惊小怪了,却也不敢明着打探,她跟陈念沂之间的关系。
“我下午还有事儿,就不去了。”许鹿一脸淡然。
“哈~”莫凝失望,本来还盼着有许鹿在,她能搞到签名合影。
“没事儿,姐陪你去。”林笑轻拍莫凝肩膀,下巴指了指许鹿,“人想见,随时都可以见,干嘛跟我们一样,去瞎凑这热闹。”
许鹿无奈地瞪了眼林笑,端着餐盘走人。
差不多四点的时候,整层楼都空了。许鹿拿着咖啡,去走廊尽头的花园吹风。
推开门,就看见莫凝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背影一抖一抖的。
“你不是下去看明星了吗?”许鹿关上门,坐到莫凝旁边,这才发现她一脸泪痕。
她拿出纸巾,递给她,温声道:“我们小凝,这是怎么了?”
莫凝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委屈地望向许鹿,抽抽嗒嗒地道:“小鹿姐,你说林谦哥为什么老是那么凶,他好好说话能死啊!”
许鹿明白了,莫凝这是又被林谦给吼了。
来这半个月,她天天跟在林谦后面,即使被凶了,也总是笑嘻嘻的。
得知林谦和女朋友分手后,更是鞍前马后,端茶倒水,买早点,泡咖啡。
什么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几分。
许鹿摸了摸莫凝的脑袋,“你林谦哥就是嘴上不饶人,但心好,而且他对谁都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平静下来后,莫凝又红着眼问许鹿:“小鹿姐,如果让你选,你会选一个喜欢你的人,还是你喜欢的人?”
许鹿喝了口咖啡,望着远处,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儿。
“如果是当年的话,我大概会和你一样,哪怕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那现在呢?”
“现在”许鹿摇头,“不知道,但去追逐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的确是件很辛苦的事,我可能已经没有那个心力了。”
忽尔,一阵微风拂过,吹乱许鹿的几缕发丝,她也懒得抬手去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抹笑。
有涩然,有释怀。
身后,那扇玻璃门外,一个挺拔的人影静静凝试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陈念沂的手终于从玻璃门手柄上滑落,视线从许鹿身上移开。
他接起震动的电话,压低声音,语气疏冷道:“出来透透气知道了,马上下来。”
目光又落回她身上,最后深深地看了眼,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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