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城的清晨总会笼着些许雾气, 并不浓郁,朦朦胧胧,添了几分神秘之气, 恍若仙境。
这般景象。
让宁孤临想到了镇安城。
想到郁岁在魔域之中, 霜剑仿若劈开混沌的惊鸿, 以一己之力,让镇安城被灵气反哺数月。
那时镇安城就如同雾城一般,缭绕着浓郁白雾。
但宁孤临也没怀念太久。
他眉心紧蹙, 背着剑在城内寻找郁岁。
自从她与曾沁被妖魔抓走,将近五天时间,他们也在雾城内找了五天,没有得到丝毫线索。
也没有见到裴湮与了之。
宁孤临心中涌出愤怒。
这是诱饵吗?
这分明是去送死的!
正在此时。
目光微顿, 好像在草丛中看到了什么。
宁孤临快步走过去。
是条受了重伤的狗。
叫他看一眼, 就想狠狠揍一顿的狗。
宁孤临很想转身不去管他。
但碍于良心,又不能放任这条狗等死,于是将这条狗背回去, 医治了一番。
知易:“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狗。”
宁孤临点头符合,“确实。”
顾西辞在外奔波回来,见他们围在一起,脚步微顿, 走了过去, “怎么了?”
知易忙行礼回复:“回二师叔, 小师弟救了一条狗回来。”
顾西辞已经注意到这条狗了, 狐狸眼微挑, 天然一股风流之态,“像是开了灵智的。”
宁孤临讶异:“妖族?”
顾西辞万年前的事不那么清楚,也不好下定义, 只隐约听说过妖族已万年没有开过灵智一事,“先看看吧。”
临近傍晚的时候。
狗醒了。
他以为他要死了。
没想到居然能活过来。
更没想到,右护法居然叛变,试图杀了他。
还好他机智,装死逃过了一劫。
想当年,他就是靠这个技巧侥幸从郁岁手下逃走。
藏獒颤颤悠悠地站起身。
四处打量这个小房间,暗自嫌弃,这也太简陋了吧。
不符合他一族之主的身份。
但他现在也没资格嫌弃。
心想,等会儿看看救他的是谁,酌情处理。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
藏獒抬头狗头,瞬间睁大了狗眼,撒开狗腿往后撤,“别打我别打我别打我……”
宁孤临:“??”
情况太过复杂,他一时不知道是该惊叹狗会说话,还是该疑惑这诡异场景。
藏獒抱头缩在角落。
预料之中的毒打没有到来,他偷偷睁开眼,从爪子的缝隙之中偷看——
小郎君正高深莫测地盯着他。
他倒抽一口凉气。
该不会是思考如何折磨他吧?
说实话。
九重天他最害怕的神仙排个名。
裴湮一骑绝尘,必须是第一。
其次就是宁孤临。
然后是等等等等……
最后才是郁岁。
这排名不是按照修为。
纯粹是心狠手辣的程度。
藏獒回想起当初为了挑起战争,假意调戏郁岁,扬言要夺了郁岁,纳入后宫,让她做最低贱的宫娥,日日伺候他……
谁他妈知道郁岁在九重天是团宠。
见了面势必要先明嘲暗讽几句,从头到脚将他贬到一文不值。
邪魔向来最擅战,也好战。
然而藏獒被骂的都不敢上战场呜呜呜呜。
一场仗打下来身心俱疲。
他原以为心灵上的疼痛是最难熬的。
直到他遇见了裴湮和宁孤临。
裴湮的可怕他一点也不愿意回想。
放他一条活路,就只是为了下次更好的教训他。
至于宁孤临。
简直像是个幽灵。
藏獒更愿意称宁孤临为,幽灵舔狗。
之所以是幽灵舔狗。
是因为九重天查无此仙,但只要与郁岁有关事,都有宁孤临的身影。
藏獒第一次见宁孤临,就觉得这仙像匹孤狼,连名字都有种刻意而为之的孤独,像是故意起这种名字让谁心疼的。
这让向来孤独的他生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叹。
直到他被宁孤临揍了一顿。
宁孤临有一套心法,古怪至极。
折磨他绝望到怀疑狗生……哦,不对,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狗。
总之。
宁孤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揍他。
心情好了揍他一顿。
心情不好也揍他一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时他口出狂言。
导致他见到宁孤临就格外难受,护脸求饶等待挨打,一套流程熟悉极了。
——护脸是因为,宁孤临不讲武德,每次都打脸!
和九重天打仗的那段时间。
他的脸,没有一天是完好的。
藏獒可怜巴巴的偷看宁孤临。
小声提议:“不打脸,行吗?”
宁孤临莫名其妙,虽然这条狗看起来就很欠揍,但也不至于见面就打。
他尽量维持礼貌,“你叫什么名字?是妖族的吗?”
藏獒身子一僵。
抱着狗头的爪子慢慢松了下来,狐疑地盯着宁孤临。
……没听说他也得下凡历劫啊?
难道是为了陪郁岁?
不愧是幽灵舔狗。
藏獒思绪转的很快。
想到宁孤临现在不认识自己,有可能是因为下界,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是条狗。
于是选择掩藏身份。
“恩公!是你救了我吗,恩公!”
“大恩大德,小生甘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宁孤临一阵恶寒。
“我不需要。”
“等等,你身上怎么有魔气?”
他面色冷冽。
藏獒顿时紧绷。
比皮肉之苦更可怕的,是裴湮的毒辣手段,还有宁孤临的古怪心法。
他真是怕极了。
“别打我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就是郁岁星君的狗……”
“你说什么?”
宁孤临捕捉到熟悉的名字,立刻呵斥。
藏獒认错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是是是我不配!我不配做星君的狗!我哪敢污了星君的眼……”
宁孤临皱眉。
觉得这狗不仅精神有毛病,嘴巴也不利索。
有几个字说的含含糊糊的。
完全听不清楚。
宁孤临哪里知道,涉及到前世的,涉及到天机的,都会被自动屏蔽掉。
连裴湮都被迫忘的一干二净。
他又怎么可能听到。
知易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见这条狗可怜吧啦的求饶,皱眉:“你做什么?他怎么这样了?”
宁孤临冷声说:“什么也没做。”
知易自是不信。
什么都没做,都能吓成这个模样?
他是爱狗的,走到狗身边,轻声安抚,“别怕了,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的,你很安全。”
宁孤临想吐。
有点恶心。
他冷眼盯着知易跟这条狗卿卿我我。
藏獒后背发凉。
不顾伤残身体,挣开了知易,趴在宁孤临脚边,“恩公!您是我的恩公!多亏您救了我!要不然我就惨死野外了!”
宁孤临盯着他瞧。
藏獒连忙摇起尾巴。
他已经有了做狗觉悟。
这一步棋。
就叫做,弃暗投明,珠胎明结!
他期待地望着宁孤临,“恩公!您收了我做灵宠吧,我什么都会干,吃的也少……我们可以结契!”
结契以后。
以后那群神仙,多少也得看宁孤临的面子,不会轻易揍他了。
挨一个人的揍。
比挨一群人的揍要舒服点。
藏獒期待地望着他。
宁孤临嫌恶极了,“我凭什么信你?”
他不讨厌狗。
但这条,实在无法喜欢。
哪怕开了灵智。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身上为什么会有魔气?”
他说的很平静。
但藏獒实在是太过害怕,他都弃暗投明了,自然要拿出真心。
“我叫曾沁。”
用真名担心唤起宁孤临的记忆,用假名最合适,右护法又已经叛变,情急之下,藏獒果断选择自幼信赖的大护法。
相信大护法一定会保佑他的!
藏獒没发现两人神色的不对,声泪俱下:“我是妖魔族的,虽然我们曾经和郁岁有仇,但是郁岁,她可是人间瑰宝啊,我怎么忍心伤害如此宝贝……”
挨了那么多的打。
他早就知道讨好宁孤临,还不如夸郁岁几句,只不过此时宁孤临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藏獒连忙转了话题,“我不愿伤害郁岁,但自幼跟随我的右护法却要杀死郁岁,我与他据理力争,大打出手,最终实在不敌右护法……”
顾西辞不知何时来了这里,“你说你是曾沁?”
宁孤临与知易站直身体,“二师叔。”
藏獒听到这个称呼,立刻恭敬说:“是,我是曾沁。”
停顿了下,又补充说。
“未来是恩公的狗。”
宁孤临没压住火气,给了他一拳,“好好说话。”
知易顿时怒了,护住藏獒,“他只是想报恩而已,你打他做什么?”
藏獒连忙说:“恩公这是喜欢我呢,他若是不喜欢我,才不会理会我!”
知易:“?!”
“恩情归恩情,你不必如此!”
藏獒:“不止是恩情,我见恩公第一眼就被恩公的英姿折服。”
知易一言难尽:“你是女子吗?”
藏獒:“男的。”
知易的神色更一言难尽了。
宁孤临将话题扯回来,“你知道郁岁在哪里吗?”
藏獒连忙点头。
“知道的!”
宁孤临:“带我去找她。”
“路上和我说说情况,若是敢骗我……”
藏獒身体一抖,“不敢!我绝不会骗恩公!”
顾西辞若有所思。
这狗的惧怕,更像是一朝一夕,日积月累之中累积下来的。
不像是短暂性形成的。
妖魔族最近出了几件大事。
妖王被右护法杀掉了。
右护法和大护法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一时间,妖魔族群龙无首。
颇有几分惶恐。
这万年的生活早就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其实万年前也没多有棱角。
跟随着这么一个王,他们真的很丢人,丢人到打仗都是畏畏缩缩的。
从将军到士兵。
每一个都很消极应战。
别的邪魔去打仗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冲锋陷阵,枪林弹雨。
他们呢?
霜打的柿子。
完全没有一点点的气势。
不然也不会这么坦然地逃跑到下界,苟且偷生,还颇有几分悠闲之态。
一偷生,还偷了近万年。
如今能管事的个人都死了。
他们,这该怎么办呢?!
就在他们惶惶不安的时候。
不知道哪里刮起了一阵谣言,说,“郁岁怀了大护法的孩子,又是王上的未过门的遗孀,自然能够代理妖王。”
这阵谣言掀起还没有一上午。
大护法的房门就被堵死了。
郁岁趴在窗户看外面乌泱泱的动物们,惊呼,“那是龙吗?我还没见过龙呢!”
了之凑过去看,“阁主,那只是一条蛇,只不过为了威猛一点,扮成了龙。”
郁岁失望叹气。
了之:“阁主讨厌蛇吗?”
郁岁:“平平无奇。”
正在点蜡烛的裴湮动作微顿。
抬眼看着他们俩并排而站的身影,冷笑了声,言语之中说不出的危险。“郁岁。”
郁岁后背一僵。
慢吞吞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我该去继承王位了。”
了之连忙跟上,“阁主,现在还未清楚他们是为何而来,不要冲动。”
郁岁乖乖停下。
她之前被邪魔抓走过,知道他们之中也是有厉害的,不能够硬碰硬。
回头看向裴湮。
故意叫的又软又甜,“师父。”
裴湮漠然:“好好说话。”
郁岁从善如流,“裴剑尊有什么指示吗?”
裴湮垂下手,衣袖顺势滑落,掀起微风,蜡烛瞬时全部熄灭。
光影自窗户处打进。
而他却恰好站在了阴影,眉眼含了分幽冷,“本尊倒是没什么指示。”
“好吧。”郁岁乖乖坐到他身旁的椅子,拿了个橘子,扒着吃。
一边扒一边小声嘟囔。
“师父最近好爱生气。”
扒好橘子,耐心地将白丝去掉,正要塞进嘴里,裴湮自然而然地拿走吃掉,“多谢。”
郁岁:“……”
她怀疑裴湮刚刚就一直盯着,默不作声,就为了等这一刻!
【系统:这男人要不得了。】
郁岁垂头扒橙子。
“我们要一直等着吗?”
裴湮拿过她手中的橙子替她扒,淡淡说,“不必,岁岁现在就可以去开门。”
郁岁擦掉手上的汁。
“那我会死吗?”
橙子的汁水不小心溅出汁水,裴湮拿手帕擦掉,慢吞吞说:“不会。”
郁岁放心了。
欢快地去开了门。
那群妖魔见了郁岁,叽叽喳喳的叫着喊着,“郁岁出来了!郁岁出来了!”
嗯,我出来了。
你们有没有别的话要讲。
正在此时。
肩膀忽然一沉,她侧头。
一条墨色小蛇正幽幽望着她,淡声说,“为师只不过是一条平平无奇的蛇罢了。”
郁岁:“……”
“对不起。”她诚恳认错,“你不平平无奇的。”
裴湮:“为师知道。”
郁岁:“……”
知道,你还,阴阳怪气!
再一次因为武力差距。
郁岁选择沉默。
无比怀念曾经那个带着伪装的裴湮,虽然虚假,但从不会如此气人,更不会如此阴阳怪气。
郁岁与裴蛇的交流很短暂。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面前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恭请王上!”
郁岁:“?”
就这么容易呀?她准备的计划都没用上呢,不会有诈吧?
裴湮站在她肩膀,轻车熟路的凑在她耳边讲,“他们是诚心的。”
郁岁狐疑。
但还是选择相信裴湮。
只当是裴湮私底下做了什么,让他们妥协的如此之快。
一时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如果……
如果裴湮手段没有那么毒辣该多好 。
哎。
果然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郁岁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在藏獒面前毫无存在感的左护法上前,殷勤说:“王上,登基大典已经准备妥当,衣服也已经裁剪完毕,是上好的蚕丝,今天现吐现做的,您看看,您要不要试试?”
“哪里不对,咱还可以修改。”
郁岁:“……你们的王,死了,你们不悲伤吗?”
左护法:“那条狗。”
他一言难尽,毕竟这条狗属实让他们丢尽了脸,若说不难过,颇有几分冷血,若是说难过……
“确实挺难过的。”
他昧着良心说。
“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属下答应过老王上,要将幽歧这一支,延续下去。”
如今妖魔族能在这里苟且偷生,并且怡然自乐,左护法功不可没。
他为的只是幽歧。
如今拥护郁岁为王,也算是弃暗投明,过了明路,日后希望郁岁历劫回去,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
…
登基大典推迟到了明天。
原因是因为裴湮觉得登基的衣服太丑,需要改进一下。
郁岁举起衣服,放在身前比划了下,“很好看啊。”
看着就很显身材。
就是露肩露了锁骨而已。
裴湮正在裁剪布料,闻言抬头,“是吗?”
“不如岁岁穿上让为师瞧瞧?”
郁岁果断放下,“不了,还是听师父的吧。”
裴湮遗憾的啧了声。
【系统:男人啊。】
郁岁:“……”
临睡之前,郁岁拿到了改好的衣服,趁裴湮不再偷偷试了下衣服。
一袭红衣,风华绝代。
【系统夸赞:真好看!】
就是……
【系统:裴湮改了哪里?】
郁岁在水镜面前转了个身,找不同。“腰身收了下,没有那么臃肿了,身上的配饰也减了点,没那么繁琐和沉重。”
【系统惊叹:好令我惊讶。】
郁岁不解:“惊讶什么?”
【系统冷静思索:我以为他会改的保守点,或者换个沉闷的颜色。】
郁岁:“为什么?”
【系统缝插针:他不爱你,修炼无情道吧,他爱你,就会吃醋,是不愿意让你如此穿着。】
郁岁简直无语。
懒得理会它这种冲业务的胡说八道。
系统也绷不住了。
这言论根本没法成立。
【系统:你觉得裴湮对你有几分真情?】
郁岁:“你管的好宽。”
【系统自顾自的说:你灵府里还有裴湮留下的好多东西呢,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郁岁微微垂眼盯着裙摆上的绣的繁复花纹,“你今天好奇怪。”
一直都在胡言乱语。
【系统:你都绑定无情道了。】
郁岁:“所以?”
【系统:要尽快做出决断。】
言语之中甚至有几分残酷。
郁岁眨眨眼。
“那个……”
【系统:?】
郁岁:“你是不是任务完成的时间要到了?”
一般来讲。
老板安排下属去执行任务,一定是有时间要求的。
系统这种打工崽。
肯定也有要求,甚至可能有惩罚。
【系统蔫巴着:没有,我就是突然有了紧迫感。】
郁岁哦了声。
“懂了。”
就是快要任务要完成的期限了。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绑定我,都没有发布过任务哎。”
系统懵了。
好像是啊。
明明按照流程,是要发布任务的。
它记忆深处忽然浮现出一道毫无情绪的声音。
——……下界协助她渡情劫,不必太过强硬,她性情娇纵,鲜少受委屈,你多哄着点……
多哄着点……
多哄着点!?
系统登时卧槽一声。
凭什么?!
明明是为了帮人历劫,怎么还得哄着?是小孩子吗?
郁岁冷不丁听到一阵乱码,“?”
“你怎么了?”
【系统闷闷不乐,超大声说:没事!】
郁岁说好。
然后继续盯着镜子臭美。
余光见她换下的衣服上趴在一条小黑蛇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她臭美。
“……”
“师父干嘛变成蛇?”
小黑蛇似是无趣地收回视线,“为师在学着做一条平平无奇的蛇。”
郁岁闭了闭眼。
心想,迟早是要和离的,不用哄的。
小黑蛇慢吞吞的爬到她裤腿。
郁岁僵住身子。
想到了他曾经在他腿上默写静心经一事。
“师父,平平无奇的蛇爬女孩子的身体的……”
裴湮淡定回:“蛇性本-淫。”
“为师平平无奇,无法克服天性。”
他爬到了郁岁手臂,冰凉的皮肤贴在了她肩膀,滑腻极了,从她后颈绕过,上半身贴在了她左肩,尾巴正好搭在她右边的锁骨处。
郁岁:“……”
这个姿势,她怀疑裴湮是要趁机勒死她。
微微抿唇。
“师父哪里会平平无奇呢?”
“师父是我心中的天神呢!”
裴湮拿腔作调的哦了声。
“为师怎么没感受到?”
郁岁:“不可能吧?”
滤镜没破碎之前,她确实挺捧裴湮的。
都有点捧杀了。
小黑蛇尖尖的牙齿咬到了她耳朵,刻意在磨牙一般,“很快就要回丧葬阁了,岁岁想清楚了吗?”
他嗓音放轻,凉丝丝的寒气直往她胸口钻,“是想留在一十洲,还是魔界?”
郁岁哪个都不想选。
但她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只祭出拖延大法,“等回去了,我告诉师父。”
冰凉的舌尖挑起她下巴,灵活地贴在她脸颊抚摸。
蛇头距离她耳朵有几分空隙,却连带着空气都冷凝住。
郁岁看到水镜中僵硬的自己,也与小黑蛇黑漆漆的竖瞳对视,冷血动物的眼睛都透着阴凉,他问:“到时候,岁岁会像从前那样对为师吗?”
郁岁心说,对不起了。
我又要做一个说谎话的坏孩子了。
千万别挖她眼睛。
“会的。”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蛇尾溜到了她眼尾,“岁岁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呢。”
郁岁乖乖说:“好,师父。”
……有过第一次撒谎之后,第二次明显轻松了很多。
翌日。
风和日丽。
郁岁呼吸着清晨林间新鲜的空气。
在妖魔的指引下去登基。
走了两步。
看到了不远处树枝上挂着的小黑蛇。
郁岁纠结片刻,冷漠着脸将这条蛇拿了下来,“这条,与众不同的小蛇,很适合与我一同。”
特意咬重了与众不同这四个字。
希望裴湮日后能不要再阴阳怪气。
左护法未来还要仰仗郁岁,自然不会说什么,现在就是狗来了,登基也得进行下去。
……然后,他就真的看到了狗。
狗眼全是不可置信。
左护法视而不见,暗自让妖魔去拦住藏獒,继续笑着迎接新王。
他的声音施了法术,可以传的很远很远,“殿下,属下昨日想了想,你能登基为王,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与那条狗,与大护法,没有一点点关系。”
郁岁都不好意思了。
是这样吗?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左护法继续说:“您继承王位是名正言顺,妖魔族推崇您,纯粹是折服于您的个人魅力。”
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但说白了,也是看中了未来的好处。
邪魔式微。
迟早会被重新赶回洪荒。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彻底消灭他们。
如今抱了大腿。
以后的路,说不定能轻松几分。
藏獒不可置信的瞪大狗眼。
泪洒当场。
他才离开两天啊!
两天!
只有两天!就已经确定好新王了吗!?
他连个葬礼都不配有吗?
宁孤临望着高台上的郁岁。
她身着红衣,明眸善睐,万种风情,娇艳似火,好似万古黑夜的那一道亮光,划破最幽黑的绝境,注入了光。
知易忽然说:“那条蛇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西辞猝然回神。
脸色有点臭,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种画面吸引到,他盯着台上的郁岁,又看向她肩膀上的小蛇。
确实很眼熟。
是在试炼场的那条蛇。
顾西辞微微蹙眉。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将这点小事,哪怕一条蛇都记得如此清楚。
他甚至还能回想起在试炼场那天郁岁穿的衣服,甚至记得她的腰间挂着的香囊,头上戴的步摇。
顾西辞最终将这种现象,归结为他记忆好。
然而。
他连那天自己穿了什么衣服都记不清楚。
眼眸微暗,在犹豫下一步要怎么办的时候。
藏獒说:“别抓我,我不会打扰登基大典的。”
宁孤临漠然地看着藏獒与赶过来的守卫。
——他的姿态与裴湮越来越像,或者说,与裴湮的伪装越来越像。
藏獒见他没有任何要管闲事的打算,只好自救,“我真的,我愿意发誓,我真的很愿意让郁岁当我们的王呜呜呜呜真的……”
来看管后的妖魔表情简直像见了鬼。
他知道他们的王脆弱。
但想到能脆弱到如此没骨气。
当下有几分嫌弃。
而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右护法躲在妖魔之中,独眼恶狠狠地瞪着台上的郁岁。
因为蛊虫的缘故。
他自然没有亲自毁掉凝魄花。
——这样很容易引起裴湮的注意。
他叫来了自己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
他们之间拥有血脉压制。
且不说这位属下忠心耿耿,就算是不忠心耿耿,也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右护法都没有用写的。
直接眼神示意。
只要不笨,都能看懂他的意思:
花是要种的,瓶子里是要施的肥。
也算是谨慎到了极点。
他就不相信,这样,裴湮还能发现!
算算时间。
那朵花已经凋零了,花的天敌会沿着根茎直接侵入到另一枝花。
并蒂双开。
就是这么残忍。
右护法迫不及待看郁岁痛苦的表情了。
台上。
郁岁坐在王座,看着歌舞节目。
裴湮已经缠到她手腕。
郁岁闲着无聊,喂他吃着草莓。
这几天。
有很多个瞬间。
她真的忘记了在魔域时,裴湮的残忍手段,以为他们还和以前一样。
郁岁心想,果然慢吞吞的生活最能够磨灭人,叫人妥协了。
裴湮偶尔的温润尔雅都会让她生出还是在往日幻想中美好生活的错觉。
小黑蛇吃完一颗草莓,蛇信子掠过她指尖,勾走汁水,“岁岁在想什么?”
郁岁心不在焉,“没什么。”
她拿帕子擦干净手指,心想,迟早都要和离,这样拖下去,也不太行。
委婉说,“我要留在这里。”
既不回一十洲,也不选择魔界。
裴湮冷呵了声,“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郁岁冷静重复,“我要留在这里。”
小黑蛇黑漆漆的竖瞳盯着她,眼眸仿佛拉出了一条金色丝线,冷血而无情。
郁岁抿抿唇。
裴湮这样有亿点点恐怖。
要不再拖两天?
正在此时。
脑袋猝然一疼,又很快消散,这种感觉仿佛格外熟悉,好像是神魂动荡,灵府破碎的痛苦。
奇怪。
她灵府破碎过吗?
郁岁微微蹙眉,选择先解决眼前之事。
她看到小黑蛇幽冷的眼神,也听到了他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当真要留在这里吗?”
过于可怕。
郁岁沉默两秒。
正要开口说,还是先回去吧。
忽然之间。
剧烈疼痛袭来,魂魄仿佛都在被拉扯,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记忆,充满着魑魅魍魉,光怪陆离起来。
歌舞声渐渐遥远。
她对裴湮最后一丢丢的滤镜都没了。
狗东西。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用这种残忍手段威胁!
离!必须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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