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位大叔快人快语,做事豪迈。本县主佩服!”江澜儿赞叹道,转身又望向众人,问着:“你们中可有识字的?可上前来确认契约中的内容是否属实,确认后再签约也不迟。江州漕帮绝不做强买强卖的事,一切皆是自愿!”
那光头汉子点了点头,回到人群里寻找识字的人,半晌后才找到了一个正在私塾就学的少年,让他查看契约内容。
少年边拿着契约仔细看着,口中喃喃道:“以原价购得江州漕帮码头周围损毁屋所……”确认后,扭头冲着光头汉子点头道,“叔,我看了,没错。”
众人紧张焦灼的神色登时放松了下来,凝着契约的目光久久没有移开,生怕一个眨眼便改了。
“好小子,你回去吧。”光头汉子笑道,然后坚定地走向江澜儿,双手一拱,“俺便把俺家的铁匠铺子卖与县主了,但县主一定要让俺们有住的地方呐。”
江澜儿心中暗想:原来此人是铁匠,怪不得一身精瘦,但双臂却肌肉粗壮。她点头笑道:“大叔,你放心吧。签完卖房的契约,你就同本帮签订卖雇佣契约。这契约里清清楚楚地写到了,受本帮雇佣者,由本帮供给食宿给你们。”
光头铁匠也不再多言,接过笔颤颤巍巍地画下了一个圈,随后又按上自己的手印,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放下。
“这是一半的银子,你收好。等你拿来了房契地契,再把剩下的银子给你。”江澜儿等人耐心地解释道,光头铁匠自是明白买卖的规矩,笑道,“没事,俺都带在身上了,给你。”
光头铁匠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银子,心满意足地去签雇佣契约了。见他都签了约,众人也按捺不住了,兴冲冲地迎上来签字画押,卖房卖地。
可还有一部分人犹豫不决,江澜儿下出了最后通牒:“本县主有言在先,今日签约的按原价收购,明日再签约的,直接折价一半收购其房屋店铺。”
“别啊,我马上去拿房契地契来,一定要等我们!”
一听价钱会被腰斩,剩下的人再也坐不住了,有的去拿地契,有的直接上来画押。一堆人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被轮到了明日。
甚至连那带头闹事的几人也走到人群跟前跃跃欲试,江澜儿偏脸笑道:“你们也想签?”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猛地闯入眼帘,江澜儿抬眼一看,是一位豹子眼、虎熊背、身高七尺的精壮汉子。
那几人立时害怕地缩了回去,红着脸喊道:“大勇哥,你回来了……”
此壮汉正是齐大勇,带头闹事之人的领头羊,他狞着双眼怒道:“你们这是在做甚!?”
来者不善,漕帮弟子也举起了家伙,顷刻间便可发生一场恶战。
齐大勇的小弟们给他讲了一遍事情经过,边说着他的眉头越狞越紧,良久才叹道:“完了。”
他瞪了一眼江澜儿等人,并没有爆发冲突,只是转身欲移步离开。
江澜儿生出了爱才之心,忙拦住:“壮士,你一身好功夫怎地不入漕帮,可愿为本帮效劳?”
齐大勇头也不回,不屑道:“我这样的人怎配得上贵帮,莫辱了您。我们走!”说罢,带着一群兄弟离去。
江澜儿从齐大勇的话里听出了故事,暗道此人可能与漕帮有过节。见此人已经远去,她便让漕帮弟子们收起家伙,长吁一口气,说着:“今日在场的漕帮弟子们,皆赏一个月的常例钱!”
漕帮弟子们听到这话,顿时欢呼雀跃不已,齐声拜谢道:“多谢大小姐赏!”
论到如何收买人心,最简单直接的就是一个字——钱。江澜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深信不疑。
看了看日头,时辰已不早了,江澜儿兴奋之余觉得有些饿了,可她仍放心不下这里。留下了赵小旺等人继续帮着签约的事情,带着小桃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摊。
她要了两碗凉茶,坐了下来,紧紧地盯着漕帮门口。忽地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遮阳棚,对着小桃说道;“你去叫几个人,也弄一顶这样的遮阳棚给他们。正是太阳西晒的时候,莫伤了眼睛、中了暑气。顺便让他们敞着喝这酸梅汤,不用留着省着。”
说着想着,凉茶端了上来,江澜儿啜进嘴里,顿时觉得苦涩无比,可苦味之外又有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她正欲张嘴夸赞几句,没想到摊主先开了口,笑着说道:“小姐真真是个善人,小的还是头一回见到您这样为下人着想的主子。”
江澜儿只是淡淡一笑,也没做回答,又拉住小桃说道,“你喝一口这茶再过去!”
小桃喝了一大口,虽然茶苦可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小跑到了对面,吩咐众人安排着遮阳棚。
不是江澜儿爱使唤人,实在是她太累了,前世有心脏病,故而没有长时间在太阳底下站过,这还是头一回尝试如此行为,心里除了累还有些欢喜。虽然日子过得步履维艰,但总归在朝着好方向前进。
喝完了凉茶,一阵困意袭来,江澜儿打了个哈欠就趴在茶摊的桌子上睡着了。
树荫打在茶摊的棚子上,为此处更添一倍清凉。夏蝉们挂在树干高处,叫声此起彼伏,不肯停歇。它们要用短暂的生命,响彻整个夏天。
半晌后,小桃带着赶回来的李恒唤醒了她,“小姐,小姐?”
江澜儿睡眼惺忪,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眶,迷迷糊糊地回道:“嗯,事情办好了?”
“大小姐太操劳了……”李恒难过地感叹道,看她如此辛苦,作为长辈实在于心不忍,别人家的女娃在这个年纪还在闺中梳妆待嫁,可江澜儿却要扛起整个漕帮。
江澜儿挤出一个微笑,将话题转移过去:“以老叔的能力,事情应该办好了吧。来,你也坐下来歇会,喝碗凉茶。这凉茶对身体可好呢!”说着让摊主再上了三碗。
“哈哈,侄女的心意老叔领了,我还是先说事吧。”李恒点了点头,又瞥了眼茶摊摊主,摆手让人带远了他,方道,“不负大小姐所托,万事皆已处置妥当。不光吴方想借民怨整垮本帮的计划落空,他的店铺也快玩完了。”
对今日发生的一切,无论是齐大勇没能到场,还是叫柱子的小哥第一个站出来抨击江州商会,江澜儿都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些都在二人的计划之中。
她的眼睛瞬间清明起来,一扫方才倦怠之态,戏谑道:“吴方这种小人先来招惹我们,又奸诈耍滑地经商,自然是要吃些报应回去的。我们用冰块,先打断了他的左腿,这次再用白糖一事打断他的右腿!”
“嗯……”李恒沉吟地说着,表情却不乐观,“千万不可小瞧吴方此人,他能在短暂的十年间把生意做遍全江南,定是有他的精干之处。不过,我更忧心的是……”
江澜儿插嘴询问:“老叔担心信州漕帮?”
李恒眉头紧锁,点头道:“正是。信州漕帮的应腾飞和江州商会的吴方关系一直暧昧不清,原来吴方尚且顾及江旭的身份,没与信州漕帮结盟,不过如今……这俩怕是要走到一块了。”
“老叔,我知道你担心的什么,但你这是多虑了。”江澜儿莞尔一笑道,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少,又将目光收回到了李恒身上,晶亮的眸子闪着自信的光芒。
听她说这话,李恒的担忧更重了些,以为她旧习不改,像老父亲一样苦口婆心道:“大小姐,万万不可骄慢自大啊。眼前帮中凋零,万事须小心谨慎处置……”
江澜儿打断了他,耐心解释道:“侄女的意思是,这两人心不在一起处,结了盟也是空中楼阁,中看不中用。两家业务虽有往来,可多半是利益冲突的,二人都是不让他人的性子,一山不容二虎,自然穿不到一条裤子里去。此前,江旭就与应腾飞‘眉目传情’,暗暗地借着信州漕帮的手做了许多腌臜事,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对于这俩臭虫的结盟,她并不着急,更担心的是官府的态度。这方知府知道她受了县主的封,却没有来管码头闹事的人,这态度可就有点晦暗不明了。看着像是置身事外,换一面看,何尝不是在替江州商会站台呢?
李恒盯着自己的侄女沉默良久,渐渐露出满意和惊讶的表情,缓缓开口道:“你说得对,所以咱们目前最要紧的事是趁他们二人心未齐,出手把江州商会除掉。”
他的能力江澜儿心里清楚,这位老叔虽然缺乏大局眼光,过于小心谨慎了些,但这也是他的长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江澜儿点头称是,又补充道:“所谓痛打落水狗,咱们正是要趁他病要他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定要叫这江州商会改了姓!”
“改姓?不除掉江州商会?”李恒吃惊地抬眼,右手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胡茬。
“对!侄女我要让江家成为这江州商会的主人,早该是我们了。”
江澜儿腾地站了起来,凝神注视着西北方的江州会馆,墨黑幽亮的眸子彷佛深邃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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