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办得那叫一个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半个月后还为人所津津乐道。
当着会议室里全项目组的面,扶景和一脸认真地问沈翘梧:“翘梧,你说实话,上次年会之后,有没有人问你要我的联系方式?”
沈翘梧作为难状地皱了皱眉头,又惋惜地摇了摇头:“本来之前是有几个的,年会之后就没有了……”
项目组的同事们哄堂大笑,扶景和装作沮丧地叹气:“唉,早知道我就不主持了。”
“诶,oliver总,那个女主持是谁啊?”项目经理赵工问道。
“那是温总的秘书。”扶景和回答,没再展开讲。
沈翘梧本来看着扶景和就来气,现在又听到他提起daisy,敲键盘的力气都加重了一倍,“各位,和注册相关的part讨论完了吗?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说完“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
“啊不不不,还有问题要请教翘梧老师,您稍等啊。”扶景和又是那副虚伪的客气样子,沈翘梧没好气地把电脑又掀开了。
“不过oliver啊,你也真是神机妙算。你怎么知道采购那小子有问题的?”软开的卢工又来打岔。
“那小子拿个假报告出来唬人,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瞒天过海呢。”扶景和答道,“他那个证据太明显了,他和柏克德的往来交易都是用的个人账户,一查一个准。”
“在你面前玩儿阴的还是太嫩了哈。”卢工话里话外地吹捧扶景和,沈翘梧又对着空气翻了一个白眼。
项目经理赵工哪甘落后:“你是不知道,我听说oliver总之前在董事会上把银行流水拿出来的时候,李博气得脸都青了。”
“那可不,要不李博怎么亲自在年会上问罪呢。”卢工又补充道。
诶,他们还去董事会上闹过?八卦小雷达沈翘梧瞬间抬头。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净耽误我们翘梧的时间。”扶景和打断了谈话,“老卢,咱们动态密码的功能进行得怎么样了?”
八卦戛然而止,沈翘梧表示不开心,但是活儿还是要照干。
被扶景和cue到,卢工的神情总算是正经了起来:“对,现在的机制是,如果用服人员需要进入维修界面,他们需要先向总部发送请求,总部会即时生成一个密码。输入了这个密码他们才能拆机啊校准什么的。”
沈翘梧边听边点头,折腾了三四个月,总算出来了一个功能:“那校准数据会传给总部保留吗?”
“这个要看网络安全要求了,校准数据包含病人信息。”
沈翘梧当即回复:“那就不能传回总部,病人信息传输需要256位加密,我们现在只有128位。”
扶景和终于说了两句人话:“但是我们制造商还是得能看到校准数据才行啊,要不然有不良事件啊、投诉什么的,我们死无对证。”
这说的在理,沈翘梧没反驳,托腮思考了一下:“g不是说所有传输功能都要嘛,那就是中央站也要带上。中央站是256位加密的,校准数据可以储存在中央站里。”
扶景和夸张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沉思中的沈翘梧吓了一个激灵。“翘梧真是又漂亮又聪明!老赵啊,下次我们项目组发t恤的时候,记得给翘梧留一件。”
沈翘梧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扶景和,她在认真工作,这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那这个结论我就发邮件周知了,麻烦软开软测同事之后配合补资料,扶总您记得给fda版本开连接中央站的视图。”她环顾了一圈,“这回没别的事儿了吧?我走了。”
工作量从天而降,赵工和卢工明显还想争辩几句,沈翘梧没给他们机会,拎起电脑开门走了。
身后扶景和还在慨叹:“有翘梧在,我们开会的效率都提高了,你看看……”
年关将至,整个一月份,沈翘梧在公司都很少见到林总监。听林冉说,陈女士兢兢业业地带了一个月的孩子。谢小婷一只脚踏在鬼门关内,在icu住了三周,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不过命保住了,魂却没回来。病痛加上产后的抑郁情绪,谢小婷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林总监只得在医院、家、公司之间晕头转向地辗转腾挪。
春节回家的火车上,沈翘梧给林冉发微信问她假期的计划:“今年还是回你外婆家过年嘛?”
林冉回了一个苦涩微笑的表情包:“不知道呢,谢小婷现在是这个情况,他家在深港又一个亲戚都没有,我爸也是分身乏术。看看吧……”
沈翘梧对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打了好多字又删掉了:“[抱抱]希望你和阿姨春节都开开心心,想聊天随时找我!”
沈翘梧到家的时候,蔡女士正在厨房煮猪脚姜。沈翘梧亲亲热热地上去抱了妈妈一下,蔡女士高兴地和她讲起家附近新开的进口超市,说着领她去看架子上满满的零食和水果,“上午和你爸爸去花街挑了桃枝,估计好快就能送到了,下午帮妈妈一起装饰。”
在外面上天入地的沈翘梧,回家之后也是没手没脚的小懒蛋。好在蔡女士不在意,阿翘怎么样都是妈妈的乖女。沈翘梧嚣张地趴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蓝莓和车厘子,悠闲地摇晃起两只脚。
“对了,阿翘,”蔡女士边说边从厨房走了出来,“你潇潇表姐的婚礼定在了大年初六,你那天没有别的安排吧?”
“没有呀妈妈。”
正坐在餐厅摘菜的老沈插话进来:“他们是在富力的那个丽思卡尔顿办吗?”
“对啊,提前一年订的场地。”蔡女士答道。
“怪不得呢,老郑他女儿结婚也想订丽思卡尔顿,都没订到。听说今年初六是大吉喔。”
“潇潇男朋友家也不一般的,好像是在纽约做生意的。”
“那很不错嘛,门当户对!”
沈翘梧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一群明星站成一排祝观众朋友们春节快乐,耳边爸爸妈妈念着家常。穗城的冬天很温暖,午后的阳光洒在别墅的大厅里,屋外花街老板送桃枝的车到了,沈翘梧跟着妈妈热热闹闹地去收货,一派温馨和煦,其乐融融。
潇潇表姐是沈翘梧舅舅的独生女,家境优渥,金枝玉叶,从小没离开过穗城,如今又嫁在本地,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梦幻人生了。只不过沈翘梧初中毕业就去了美国,和表姐的感情并不十分亲密。
正月初六一大早,睡眼惺忪的沈翘梧就被揪出被窝带往了舅舅家。蔡女士作为新娘的姑姑,自然要事事亲力亲为。龙凤褂、金手镯、凤钗、利是封,蔡女士仔细地打点得井井有条,还不忘贴心地指挥伴娘准备好迎亲游戏道具。沈翘梧坐在舅舅家的客厅心满意足地吃完了四个虾饺和一盘肠粉,然后拿出化妆包梳洗打扮。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长辈们都在厨房和卧室忙,沈翘梧起身去开门。
可惜眉毛画到一半的沈翘梧实在是没想到,她能在这里遇到前男友。
率先进门的她前男友的母亲赵阿姨。
沈翘梧挤出笑容和赵阿姨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赵阿姨也没料到开门的会是沈翘梧,她没好气地扭过头进了客厅。
此时门口只剩下了沈翘梧和她的前男友,吴玉楼先生。
沈翘梧歪了下头示意他进来,随后关上了门,接着坐到餐桌旁边继续画眉毛。客厅的沙发上坐满了长辈,吴玉楼无处可去,灰溜溜地坐在了沈翘梧旁边,拿着玻璃杯喝水掩饰尴尬。
沈翘梧眼睛都没抬,拉家常一样地问道:“怎么样,跟你妈出柜了吗?”
吴玉楼被吓得呛了好大一口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阿翘,”吴玉楼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积攒勇气,“我向你道歉。”
吴玉楼的声音清透、诚恳,隐现着一丝颤抖。
沈翘梧想起了去年情人节那一天。
南风音乐社的线上歌会声势浩大,开场嘉宾曲渚正在絮絮叨叨地问好。突然,背景里横插进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渚,我的麦克风呢?”
“我开着麦呢,小楼。”
“啊,已经开始了……”
三句简短的话,曲渚迅速闭麦,而屏幕上的弹幕已经炸了。
——“那是谁的声音,那是小楼吧,那就是他吧!”
——“是小楼老师!我做梦都是他的声音,不可能认错!”
——“啊啊啊啊啊啊,情人节的晚上,我渚和我楼竟然在一起!”
——“我的朱楼cp是真的!是真的!!!!”
沈翘梧本来在抱着免疫学作业看热闹,突然一颗大瓜砸到了自己头上。
“啊……对不起大家,刚才被打断了。”短暂消失后,曲渚再次上线。“看来弹幕的大家都很好奇刚才说话的是谁呢,”曲渚轻笑了两声,甚是轻快,毫无尴尬,“怎么样,小楼老师,要不要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阿翘?”沈翘梧在愣神,吴玉楼小声叫她。
“嗯?”沈翘梧回过了神来,“哦对,你接着说,不好意思。”
吴玉楼仍低着头:“去年情人节的时候,我其实还没有和曲渚谈恋爱……我当时和他只是室友,真的。”
沈翘梧放下眉笔,打量了一下吴玉楼的神情,畏畏缩缩,磕磕绊绊。她借着沾眼影的工夫思考了一下,问道:“你和他怎么会成为室友的呢?”
吴玉楼清隽的面容下仿佛隐藏着无数难言的痛苦:“我在沪上的那份工作,不是我妈托人找的嘛,你还记得吗?我的顶头上司是我爸的老同学,我妈天天让人家给她汇报我的情况。”说到这里,吴玉楼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又接着讲了下去,“那段时间你忙毕业设计,我在沪上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就总上线直播,偶然发现粉丝都很喜欢我和曲渚连麦,后来我们就有点,唉……”
“后来就有点卖腐的嫌疑在?”沈翘梧从善如流地接上了。
吴玉楼紧抿着嘴下了个决心:“是,我当时在沪上太压抑了,终于在曲渚的鼓励下跳槽去了他的公司,还和他成为了室友。”
“然后就假戏真做了?”沈翘梧语气平稳,没有挖苦嘲讽。
吴玉楼沉默了,沈翘梧明白他的意思。原不原谅是一方面,理不理解是另一方面。原生家庭带给吴玉楼的痛苦足够多了。每个人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沈翘梧衷心地觉得。
沈翘梧神情专注地夹睫毛,吴玉楼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她一不留神夹坏了迁怒于他。
“诶,”沈翘梧终于想起来问,“我都忘了问你,你和赵阿姨怎么会来的?”
“噢对,怪我忘了和你讲,”吴玉楼总算笑了一下,“我妈妈和新娘母亲是老同学。你呢?”
“新娘是我表姐。”
“哈哈哈,没想到我们俩还有这么层关系。”吴玉楼拇指摩挲着玻璃杯,慨叹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婚礼漫长的一天才刚刚开始。此时此刻的沈翘梧和吴玉楼都还不知道,他们刺激的认亲旅程也才刚刚拉开帷幕。
9点钟的吉时到了,新娘的亲属们等在客厅蓄势待发,门口响起敲门声,迎亲队伍走了进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沈翘梧仍是和吴玉楼并肩站着,两个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男方亲友,却又双双呆住了。
“天呐,怎么在这儿都能碰上领导!”
“他不是去参加他哥的婚礼吗……啊!新郎就是他哥!”
两个人想着尴尬能避免一点是一点,趁着迎亲队伍砸新娘卧室门的当儿,碎碎念着往人群后面走。
接亲的重头戏在卧室里,没过一会儿,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在屋里摆出了阵仗。伴娘们的游戏策划得相当别出心裁,第一关是用嘴叼着纸片传递面粉。只有两个伴郎人数不够,房间里传来赵阿姨爽朗的喊声:“小楼!你进来一起玩!”沈翘梧指着吴玉楼大声嘲笑,但还没等她得意两秒钟,蔡女士的喊声便紧随其后:“阿翘,你也进来帮帮忙!”
于是,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沈翘梧接过了蔡女士递来的塑料斗篷,依照嘱咐给吴玉楼穿上了,又硬着头皮走到了某伴郎跟前:“您稍微低点头,我够不着。”
头顶传来了熟悉的轻笑声,却是沈翘梧第一次听这个人讲广东话:“对唔住,是我的不好,翘梧。”
沈翘梧垫着脚系斗篷带子,轻声回答他:“你业务都几多,不光要主持年会,过年还要做伴郎,辛苦嗮。”
“唔……本来是辛苦的,不过现在见到了翘梧,就一点也不感觉辛苦了。”
这耳语听着郑重极了,沈翘梧早就见怪不怪。她抬头对上了扶景和的目光,手上用力紧了紧斗篷的带子,然后乐得欣赏扶景和被勒得龇牙咧嘴的表情,切换回了普通话:“那祝您接亲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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