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出租屋的。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
梁修泽一边倒水,一边说:“阿练,我的研究项目投资马上就要谈下来,很快你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沈如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一直在想——
梁修泽和晏西沉是怎么认识的?
两人认识了多久?
再者,他们刚刚为何谈得还不错?
“阿练?”梁修泽见沈如练怔怔地坐着,自己拿水给她她也没个反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沈如练忽地一惊,抬起头,恍如被惊扰到了的小兔子。
梁修泽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拉着她的手,说:“以后我们不用再这么辛苦,先前看中的那套房子首付也不是问题。”
沈如练喝了两口水,乍然听到这话,眼里亮了亮:“是找到投资方了?”
“嗯,找到了,过几天签合同。”
“这次不会再中途撤资了吧?”
梁修泽说:“不会,晏先生看着是个有远见的人。”
甫一听到‘晏先生’三个字,沈如练一口水堵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半晌,她被水呛到了,猛然一阵咳嗽。
梁修泽看她这般,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去浴室拧了一条毛巾过来。
他叹气:“太高兴了也不能把自己呛着。”
沈如练扯下毛巾:“等等,晏先生是哪位?”
她暗暗祈祷,世上那么多晏先生,可千万不要是她认识的那位。
天不遂人愿。
沈如练在梁修泽的口中听到了‘晏西沉’三个字。
一刹那,她可谓是心如死灰。
不过,相比她的反常,梁修泽可是高兴的。他以为沈如练是惊喜过了头,毕竟他的研究做了有两年了,但是其中的投资人进进出出,没一个长久的,不是临了要签合同时反悔,便是中途撤了资。
再者,沈如练这几年过得也是不容易。
大学她是读戏剧文学这块的,一次去一个剧组做文学助理,不想被副导演看中,并安排了一个角色给她。虽然是一个小小的配角,然而沈如练完成得不错,有了一点水花。
借着这次机会,她进了娱乐圈,走了演员这条路。
可娱乐圈是个什么地方?
以背景后台为主的一个地方,你没背景没后台,想闯出一点名堂,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如练这几年,资源无一不被截胡。
有次更过分的是,戏都拍了两个月有余,临近杀青阶段,却被导演告知要换人。
好不容易几个月前接到了一个还不错的角色,虽是女二,但演好了,还是可圈可点的。
距离沈如练接到这个角色时,她已经好久没有戏可以拍。
娱乐圈最怕的便是沉寂。
很多人都是无声无息着,被后来的人取而代之,进而淘汰。
谈完合同的那天,她们一众演员随着导演去见了投资方,这一见就出问题了。
这剧最大的投资方叫张胜,名义上是喊演员过去露下面,其实说难听点就是过去给他选人的。
好巧不巧,沈如练被他看上了。
更不巧的是,沈如练抵死不从。
自然而然的,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张胜放话,在这个圈子里,有他没她。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谁敢用她,吃不了兜着走。
肉眼可见的,沈如练的工作全面被叫停了。
没工作,等于没收入,她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无奈之下,她被总经纪人赵姐一阵揣兜,听说张胜和谁谁关系好。或许沈如练可以另辟蹊径,从这个谁谁入手,然后让张胜收回先前的死令。
沈如练去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场酒局里面根本没那个所谓的谁谁,酒局的主人便是张胜。
再一次的,她反抗了,然后用葡萄酒瓶敲了张胜一头。
敲完之后,场面一度慌乱,就在这时,晏西沉出现了。
一个月后。
张胜的老婆找到自己,说自己勾引她老公,甩了自己一巴掌。
与此同时,晏西沉也找到自己,来意还是为了那事。
要自己和他在一起。
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夜空。
四周一片静谧。
窗外,偶有晚归的人传来一阵或急或缓的脚步声。
旁边是梁修泽均匀的呼吸声。
沈如练侧着身,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
这一晚,她一夜无眠。
-
次日一早,沈如练早早起来,抓了一把黄豆在豆浆机煮,梁修泽还在睡,她走到院子,院子里已有老人在晨练,练的还是太极。
太极的背景音乐悠悠念着。
念到“左右搂膝拗步”时,沈如练趁机加入。
二十分钟后,梁修泽醒来,两人吃完早餐,走到地铁站搭车。
梁修泽所在的办公地方和沈如练是相反方向,离别的时候,两人照常抱了抱。
目送梁修泽搭上地铁远去,沈如练看着地铁的车尾消失在拐角,她才收回目光。
她没有搭往常的那条线,而是上了阶梯,饶了一圈,进了另一条地铁线。
到闺蜜顾听音家里,一进门,沈如练便被她按着,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遍,见她没出什么事。
顾听音拍了拍胸口,说:“张王八那头猪还不放过你?得不到你就让他老婆去打你?还是个男人吗?”
“不懂,”作为当事人,沈如练也是不理解,她伸手,“我的手机。”
昨天经张胜老婆一顿吵闹,再由晏西沉横插一脚,沈如练的东西都留在店里,后来是店里和她关系好的一个同事将她的东西送到了顾听音家里。
手机被顾听音充满了电,沈如练打开看了看,一系列的未接来电和语音信息,珠宝店经理的,她的经纪人的,还有梁修泽的。
珠宝店那里是回不去了,经理在微信中简单地说了几句,结尾是会将这个月的工资打到她卡上。
沈如练之所以到这家珠宝店工作,还是有一年她饰演的女二是个珠宝设计师,她为了提前适应角色,选了一家珠宝店进行体验。
后来没工作的一段时间里,她便到这家珠宝店打零工。
她业绩好,经理和同事们待她也不错,她回了经理,然后对昨天傍晚的事感到抱歉。
打开经纪人的信息前,沈如练先看了看梁修泽的。
是问她昨晚怎么那么晚还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一条信息他写道:【阿练,有问题随时联系我,我去接你。】
不知为何,看到这条信息,沈如练堵了一夜的郁闷,瞬间消解。
一旁在玩手游的顾听音见她这般,凑过脑袋,往她手机屏幕上瞧:“是不是昨晚你家阿梁给你发什么信息了?看你这眉眼笑的。”
沈如练摸了摸脸,问:“有吗?”
顾听音说:“当然,一脸的春心荡漾。”
沈如练笑了下,不说话了。
顾听音一边玩游戏,一边啧啧:“现实吃狗粮就罢了,游戏里也要看人恩爱。”
闻言,沈如练扬扬眉,然后她打开了经纪人的信息。
片刻后,她的笑意凝在嘴角。
经纪人姓江,江航。
江航:【小练,你明天来公司一趟,我们谈谈经纪合约的事。】
许是她这边很久没回。
江航又发来一句:【小练,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公司想以你单方面违约,让你赔违约金。】
江航:【具体事宜你明天来公司,来之前先到我这边来,不要去找赵姐。】
在圈子里这些年,关于公司以艺人单方面违约为由向艺人索取高额违约金的事,沈如练听过不少。当公司认为在你身上的投资无效,或者说你不再能为公司赚取价值时,他们便会用一些手段,“正当”地在你身上扒皮抽筋,吸尽最后一口血。
但是沈如练不知道,这个“正当”的手段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上演。
到了公司,她先到江航的办公室。
江航见到她,叹息再叹息,他也不拐弯抹角:“你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张胜这个狗王八。”
沈如练笑了:“所以是张胜在搞鬼?”
“张胜以前照拂过老板,还是公司最大的持股人。现在人家发话了,要置你于死地,你说你要是老板你会选谁?”
自然是她,一只翻不起浪的蚂蚁,踩死就踩死了。
另一边可是能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链和人脉。
傻子都知道,选哪一边才是有利可图。毕竟这年头,没人会跟钱作对。
沈如练沉默了一会,问:“违约金多少?”
江航伸出手,比了个手势。
沈如练一口气喘不上来:“疯了吗?”
江航苦笑道:“去年拍了一半被退的那部剧,公司认为是你接私活;再者就是张胜那部剧人家要你,合同都签了你却不演,是违约在先;还有就是你这半年在外打工,不合乎公司要求。”
“那部戏不是赵姐说可以接的吗?”沈如练一口气上来了,“还有后来这份工作我不是和赵姐还有公司都打过招呼,他们都同意了。至于张胜那部戏,就是给我设的一个局,我还要往火坑跳?”
江航摇摇头:“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只需要一个搞死你的理由,至于理由是什么,随时可以编。现在这三个由头,一个当初签合同公司没出面,一个白纸黑字,一个是口头答应,真要计较起来,你是吃亏的那方。”
沈如练瘫坐在沙发上。
过了许久,沈如练才慢慢找回思绪,她说:“张胜要什么?”
江航吹了吹茶杯的热气,抿了一口,回道:“你说呢?”
-
接下来一周,沈如练白天照常是和梁修泽在地铁站分别。
不过她不是去上班,而是去顾听音家里,到点了再回家,营造了一副一切正常的氛围。
顾听音听说了违约金一事后,声音都高了:“一千五百万,亏他们说得出来。”
沈如练头疼得厉害。
她不明白,张胜老婆都来店里这么闹了,张胜竟然还能贼心不死。据她所知,这张胜早年是靠老婆娘家发家的,人还算本分老实,后来岳父人死灯灭,他全权掌管公司,本性露了出来。
这些年,他的老婆不是跑在抓小三的路上,就是在解决丈夫烂事的路上。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她是独一份。
沈如练这几年积攒了一些存款,不过在高额违约金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
顾听音犯愁:“要是我是富婆就好了,大手一挥,1500万算什么。”
沈如练不由得笑了:“你就好好过好你的小日子,不用担心这些事。”
她问:“梁修泽知道吗?”
沈如练默了一会:“他最近正在为投资一事忙碌,我不想让他分心。”
“哦?这次是尘埃落地了?如果他这次成功了,那么你这事就不是问题了。”
想到投资方是晏西沉,沈如练揉了揉眉,没那么乐观:“不一定。”
-
沈如练没想到,自己手上的事还没解决。
那边梁修泽又出事了。
同之前几次的投资方一样,这回晏西沉同样撤资了。
理由是,前景渺茫没回报率。
梁修泽眼里的光芒一下子灭了。
一米八的大个子,眨眼间,恍如矮了一大截。
沈如练看他坐在院子里抱着电脑垂头丧气的样子,哪里还能看得见以前的意气风发,她默了一会,然后坐在书房里。
书房的空间很小,说是书房,更像是一件储藏间。
除了书籍,还有很多一些梁修泽的调试设备。
沈如练的母亲是个很会做家务的人,受她影响,沈如练在家务方面也是如鱼得水,书房被她整理得条理有致,很是干净。
书房虽然空间小,稍显逼仄,然而看久了,也是舒服的。
沈如练望着眼前的一盏琉璃灯,望了许久,她叹了声气。
这盏琉璃灯是梁修泽送她的生日礼物,外壳是定制的,里面的电线和灯泡却是他自己穿的。
因为沈如练经常熬夜看剧本和观看电影。
灯光是经过设计的,适合人的眼睛观感。
收到这盏灯时,梁修泽抱着她,说:“阿练,你25岁那天我们便结婚好不好?”
沈如练窝在他的胸口,点了点头。
还有半年她就25岁了。
和梁修泽在一起的这四年,再回首,真是弹指间的事。
这四年里,他们几乎没过红脸的时候。
梁修泽的脾气很软,他沉迷研究,但却不死板。
有时沈如练气焰正盛,眼看就要来个世纪大爆发,然而梁修泽总有本事让她的火焰一下子消灭。
沈如练将灯关了,然后用泡沫包好,放到纸箱,踩在书桌上,将纸箱放到书柜的最上端。
她想,25岁之约,她大概是不能如期赴约了。
两天后,沈如练打车到了晏西沉所在的别墅区。
别墅区进出把关严格,她在门口做了登记,写下自己和晏西沉的电话号码。
保安看了她一眼,照着她登记的号码给晏西沉拨了电话。
电话那端接的人不是晏西沉,而是他的助理。
听保安说是有位沈小姐找晏先生,再听这沈小姐叫沈如练,他立即说,他马上就来,烦请沈如练稍等片刻。
六月初始,日间气温缓缓升高。
沈如练等了五六分钟左右,忽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声音是沉稳的。
在这燥热的天气里,无端使人沉静。
她转过身。
三米远外,晏西沉正沉沉地看着她。
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
刚才电话里,助理不是说了他会过来吗?
怎么这会来的人却是晏西沉?
沈如练还沉浸在郁闷与不解里。
那厢,晏西沉慢条斯理道:“沈如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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