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如练说出两个条件后,书房如无人荒凉之地一般,静寂得可怕。

    晏西沉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他三两步走到窗边,眸光微敛。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寒凉得过分。

    沈如练无畏无惧。

    “一,我要你近期的身体报告;二,你结扎。”

    晏西沉的脸色已不是用难看二字能形容了。

    或者用风雨欲来更形象一点。

    他笑了下,紧接着,脸色一变:“沈如练,你最好想明白了,今天是你来求我。”

    沈如练心如止水,她说:“我很清楚,是我在求你。”她迎上他的目光,“但我也清楚地知道,一旦我和你达成协议,我以后的人生不再是我所能控制的,甚至,我的人生已经到到头了。”

    他抬起手,钳住她的下巴,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瞧着她:“你既然明白,你觉得你有资格提出这两个条件吗?”

    她靠着窗台,身体往后仰,很是淡定,甚至淡定得过了头:“我是没资格,可这并不能说明我不能提。”

    晏西沉的脸压了下来,他离她只有厘米之距。

    他近在咫尺。

    过了几秒,他放开钳住她下巴得手,手往下挪了挪,环上她的脖子。

    他的手很冰,他的声音更是冷的,犹如从冰川之地传过来的一般:“看来,梁修泽对你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脖颈,一点一点地收紧。沈如练的声音很平,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她道:“他对我很重要,但我自己也很重要。我可以为他做尽我所能做的一切,但前提是我要保障一些东西。”

    他淡淡道:“你觉得我会答应你?”

    沈如练咳了下:“你会。”

    她答得很是肯定。

    晏西沉倒有了几分兴趣,他松开手,摸着她的脸颊:“为什么?”

    手是冰凉的,触摸也是似有若无的。

    他的手就像是一只吐着红芯的毒蛇,缓缓地在她脸上试探一二。

    沈如练佯装镇定:“你随你母亲姓,想必你生活在一个很尊重女性的环境里。”

    话刚落,晏西沉的手停在了她左侧太阳穴的地方。

    人体最脆弱的位置之一。

    他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按着。

    晏西沉言语谆谆:“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得知这么一个结论,但很遗憾,事实正好相反。”

    沈如练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晏西沉很满意,他一边按捏着她的太阳穴,一边附到她右耳,不紧不慢地说。

    “你能查到的东西有限,关于我为何随母姓,这里面的故事你一定不会想知道。”

    沈如练的声音这会才有了点惊慌,她说:“晏西沉,不论是今天还是以前,我从来不曾招惹过你,我不知道你为何一定非我不可。但是如果你要我留在你身边,我绝不会让步。”

    晏西沉笑了下:“我不答应的话,梁修泽可怎么办?”

    沈如练忍不住颤了下:“也许他会败得一塌涂地,但是他的一生终究不会过得太差。”

    晏西沉叹了口气:“他要是知道你这么理智地看待你们这段感情,甚至在你能救他的时候,你还要以自己为先,他会怎么看你?”

    沈如练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半晌,她说:“一个多月前,我和他分手了。”

    晏西沉默了会,勾起她的下巴,他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半晌,摇摇头:“我不喜欢你的清醒。”

    沈如练不语。

    两人就这么靠在窗边站了许久。

    沈如练的腰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

    然而,晏西沉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

    他的手顺着她的下颚,一点一点地往上,最后抚住她的左侧脸颊。

    他的目光极为幽远。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晏西沉放开她,走到书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上了密码锁的盒子。

    将盒子放在书桌上,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如练一眼。

    沈如练适才被迫靠在窗台,身体是往后仰的姿势,这会腰间酸麻得快没了知觉。

    对于晏西沉这一眼,她是有疑问,但已然被身体的疼痛盖过。

    那边,晏西沉输入密码,叮的一声,盒子被打开。

    随后,他取出一个牛皮袋,旋开绳子,从中抽出了一份纸。

    他自己先是翻了翻,过了会,走到沈如练面前,将这份纸递过来。

    沈如练不知他是何用意,手没有动。

    晏西沉说:“你的两个条件,现在我只能做到一个,另外一个我会让人在后天送到你手上。”

    沈如练惊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晏西沉笑意深深:“沈如练,合同我会另起一份,希望签字的那天你还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作下的承诺。”

    沈如练呼吸一凛,她拿过他手里的纸,低下头,刚翻开第一页,随即便被顶端的字震在原地。

    她怔怔地看着晏西沉。

    “你……”

    晏西沉好整以暇:“我什么?”

    沈如练收了声,故作淡定地翻了几页,最后她在报告的末尾停了许久。

    捏着这份六年前的手术报告单,以及每年的复查报告,沈如练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知从何说起的疑惑。

    “怎么会?”

    晏西沉在他22岁那年便做了结扎手术,并且此后的每一年他都会做一次身体复查。

    晏西沉屈身,与她同水平相视。

    他笑意澄澄:“你知道吗?就在你说你有两个条件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提出什么条件。”他吁出一口气,“幸好,你提的不是太难的条件。”

    沈如练仍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晏西沉抽出她拿在手里的报告,风轻云淡地说:“如果你不相信,没事,我不介意再次做一次复查,到时这份复查报告会和身体报告一起送到你手上。”

    沈如练呼吸都不顺畅了。

    晏西沉却还在慢幽幽地说:“记住你说的话,你的去留我来定。沈如练,我想好了,我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哪怕我厌了,你都不可以走。”

    沈如练觉得她掉进了一个陷阱。

    一个她自己挖好的陷阱。

    她看着晏西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为什么我刚刚说的时候你那么生气?”

    晏西沉笑了声,悠哉游哉地答:“如果我不生下气的话,你觉得我能听到你后面的话吗?当初定合同的时候我原本定的是两年,后来想想两年太短了,便定了三年,现在想想,三年还是太短了,不定期更诱人一些。”

    沈如练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去结扎?”

    晏西沉沉吟片刻,一边将报告放到文件袋,一边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如练看他。

    他问:“为什么你的条件之一是要我去结扎?”

    沈如练没有思索地道:“这场交易我不希望有意外。”

    “你觉得孩子会是一个意外?”

    “对。凡事皆有意外,而一条新生命是我最不想看见的意外。”

    “为什么?”晏西沉问。

    “你说了只回答你一个问题。”沈如练答。

    晏西沉点点头,没有进一步追问,而是回答了沈如练上一个问题:“关于我结扎的问题,这个答案很简单。”

    沈如练捏紧了手。

    只听晏西沉不冷不淡地说:“我不喜欢小孩。”

    沈如练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晏西沉仿佛看出了她心里所想。

    “也许你会觉得愕然。但是如你听到的那般,我很讨厌孩子。现在看来,我们在孩子这方面的问题无比的契合。”

    沈如练云里雾里地从晏西沉别墅出来,驱车回到公寓。晏西沉本来是打算亲自送她,被她婉拒了。

    出乎意料的是晏西沉没有进一步强求。

    很难得。

    也正是这份难得,使得沈如练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绪,更是起伏连连。

    她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原本以为,她提出的这两个条件会让晏西沉大发雷霆,继而让步。这样,她便有了筹码去谈更多的条件,不至于在往后的日子受他牵制。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人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深沉和可怖。

    沈如练躺在床上,出了会神,被她扔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母亲,白霜。

    沈如练挽了下头发,摸摸脖子,走到阳台上接电话。

    母亲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沈如练扯了个谎:“没有,您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剧。”

    母亲笑了下:“这次拍摄还顺利吧?”

    “顺利。”

    “那就好。”

    “嗯。”

    两边突然沉寂。

    天际一片残红,红沉沉的,仿佛一片天然而鲜艳的油画布。

    沈如练默了一会,说:“您最近还好吗?”

    母亲啊了声,有些尴尬地说:“还好。不是,一切都好。”

    沈如练嗯了声,说:“我昨天往您的卡里打了一笔钱,您记得多买一些吃的。”

    母亲好一会没声音。

    母女打电话向来是这样的,沉默占据大部分时间,久了,沈如练也就习惯了。

    等了两分钟左右,听筒再次响起母亲的声音。

    她说:“你上次提过和修泽那孩子是打算今年年底结婚?”

    沈如练愣了下,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栏杆,她看着远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与车流,说:“妈妈,我和他分手了。”

    电话那端,母亲又安静了一会,才说:“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吗?”

    沈如练觉得她的嗓子特别的涩:“不是,就是……”她想了下,“不合适。”

    母亲叹了声气,似有若无的:“练练,要不你把那套房子卖了,再和修泽商量一下在北城买套房子。”

    一股无力感深深地压在沈如练身上。

    她顺着栏杆往下坐:“那套房子是我买给你将来养老用的,妈妈,那套房子谁都不可以动。”

    母亲说:“那你和修泽……”

    沈如练打断她:“我和他是真的因为不合适才分手,不是因为买房的问题。”

    母亲似是不信:“你之前还信誓旦旦地非他不嫁。”

    沈如练揉了揉额头,说:“您之前还跟我承诺过会和那个人离婚。”

    母亲又叹了一声气,长长的一声,散发着许多无奈。

    良久才道:“练练,对不起。”

    沈如练把手机放在地板上,用双手抱住膝盖。

    她思考了一会,才回答母亲:“您以前教我,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每次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会想到这句话。可是,妈妈,好像您并没有做到。”

    母亲不言语了。

    等了有五六分钟左右,那端并没有回音的意思。

    沈如练拿起手机,说:“妈妈,您注意身体,等我这边忙完了再回去看你。”

    说完也不等母亲回答,沈如练结束了这通电话。

    接下来两天,沈如练闭门不出,第二天下午好友顾听音来过一次。

    按照她的话来说,是凑巧在附近办业务,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到沈如练了,过来看看。

    可是,她屡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又不像只是过来看看这么简单。

    一番自我折磨后,顾听音啊啊叫了几声,说:“昨天梁修泽找到我,问我你在哪。”

    沈如练捣火龙果的动作一顿:“他没事了?”

    “好像是前天他所在的公司正式结束了对他的调查,”顾听音一边说,一边察看沈如练的神情,“他回了你们俩的出租屋,你的东西都不见了,电话又联系不上,就找到我了。”

    沈如练将榨好的梨子汁倒进装着捣烂的红龙果杯子里,递给顾听音:“解解渴。”

    顾听音接过,喝了几口,略是忐忑地问:“你们真的分手了?”

    这个问题让沈如练陷入一阵沉思,数秒后,她淡淡地嗯了声,她将果汁机拿到水池台去洗。

    顾听音紧随其后:“为什么?”

    为什么?

    沈如练也在想,为什么会分手呢?

    她想了许久,最后在顾听音询问的目光下,说:“可能没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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