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衡南王确实没有辜负文亦清的这一番评价。

    衡南领域的正北边域,也就是直隶地区的正南边域,衡南王率领着大军匍匐在此地,正南领域的半成多戍军被调离至东南边域支援。

    衡南王身着铜黄色战甲,战甲上清晰可见的刀剑痕迹是身经百战的证明,也令胸前雕刻的战兽更加杀气逼人,衡南王不比秦文曜的雄姿英发,却有着一股子沉稳老练,同时,老将军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内敛却更令人畏惧。

    衡南王此时遥遥望着眼前的戍军城楼,呵呵地笑了起来,身旁跟随的副将见此也笑着说:“王爷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世子殿下定是在东北边域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衡南王面露着笑容:“戍军能这么快减半也是令我没有想到的,这小子总是不会让我失望。”说着,停顿了半刻,笑容收敛,

    “话虽是如此,可这才刚刚开始,我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看着衡南王立即严肃的脸庞,身后的副将向来敬重自己的老将军,立刻整装敛容,肃立着拱手高声称了句:“是!”

    衡南王转身看了看埋伏在自己身后的军队,严肃的脸上看不出内心的想法,实际上在大战当前,衡南王的内心是又激动又担忧。

    早在前几年,坐上皇位这四个字从来没有在衡南王心里出现过,顺乾帝是一位开明的皇帝,也是一位慈祥的皇伯,父辈之间的恩恩怨怨并没有沾染到衡南王的身上。

    在裕安城的时候,他是一个风流倜傥、逍遥自在的皇家子弟,到了衡南领域,他是一位保卫疆域、视死如归的英勇将军,他的职责一直都是守护秦氏王朝,他也一直在这么做,从未有半分他念。

    秦文曜出生后,他也是这么教导秦文曜,极力躲避皇室斗争,驰骋疆场奋勇杀敌。

    只是这一切,在安泰王摄政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安泰王的所作所为不能服众,衡南王心气高傲,这般防备和压榨是他不能忍受的。

    而令他终于动了抢夺皇位之心的,是两年前进裕安城觐见,衡南王妃的贴身侍女,也就是秦文曜的奶娘竟然偶遇到了当时为衡南王妃接生的产婆。

    那产婆的舌头已经被拔掉,什么话也说不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引起了秦文曜的怀疑,一再追查后,竟发现衡南王妃难产过世是当时的安泰王妃下的手。

    这令衡南王懊悔不堪,也让秦文曜心里装满了不可泯灭的仇恨,睚眦必报是这两父子的性格,在调查各处信息时,衡南王查到了安泰王的真实身世,这一切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说起来,今天衡南军兵临城下又何尝不是顺泰帝咎由自取。

    衡南王想着这一切,微微张口,吐出一口浊气,嘴唇上的些许胡须微微颤动,没有任何感情的三个字波动的吐了出来,而整个大裕国却都因着这三个字颤抖。

    “进攻吧。”

    部将们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收起脸上的其余表情,只剩下绝对的精神和严肃,他们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将士们,这一战,毫无悬念。

    裕安城皇宫大殿内。

    殿上的皇帝迅速站起,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一声急急的高呼抢了先。

    “报——衡南王率领大军侵犯正南边域,同时侵犯四座城池,四城已经沦陷。”

    这一条军报令殿上殿前所有人都失色,皇帝惊恐的表情挂在脸上,鬓边的帽纮微微晃动,良久,王国农才打破了这沉寂。

    “陛下,我们都中了衡南王的诡计啊。”

    皇帝听到王国农的声音后,闭上眼睛,跌坐在身后的龙椅上,扶着前额,没有说话。

    一名中书省大臣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在此关头,不得不派出白影军了啊。”

    又一位大臣上前:“陛下,我们的军报出现了明显错误,这是有内鬼啊,衡南王究竟在哪处,我们都不得而知,接下来还请陛下定要振作起来啊。”

    王国农一甩官服长袖,竖起眉毛,道:“哼,衡南王主力究竟在何处还需要想吗?如此短暂时间同时拿下四城,正南边域定是主力点。”说罢又转身朝向龙椅,

    “陛下,臣以为白影军应当立刻前往正南边域,不可再让衡南王势力前进分毫。”

    龙椅上的皇帝没有再说话,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臣子,沉默着,良久,道:“辅国公即刻领白影军出征正南边域。”

    “臣等遵旨。”

    东南边域。

    “世子,王爷已经攻下四座城,我们还是回城防守,等待援军,这样下去恐怕难以撑到援军赶到啊。”

    秦文曜在攻打第四座城池之时和白煜烨碰上,双方立即厮杀,十多万人马混战了两个多时辰。

    秦文曜鬓边已散落些许发丝,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沾染上了血迹,异眸中闪动着金光,手中的长剑已经换成了长刀,此时战马上的他算不上狼狈,只更加充满了野性。

    “都已经到这城下了,能退回去多少人马?”在战马嘶声和刀剑的碰击声中,秦文曜吼道。

    苏宏斌顿时没了音,只继续不断将敌军砍下马。秦文曜说的是对的,已经到了敌军城下,攻破了城门,部分军队已经入城,此时退兵,根本不可能全部撤离,后方部队定会覆灭,如今之计只有继续战斗。

    “听我之令,入城军队立刻撤离出城!”秦文曜挥起长刀大声吼道。苏宏斌听到此令立刻重复吼道。

    这条军令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每个衡南军士兵的耳中,而这训练有素的军队有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城门。苏宏斌带领撤离,秦文曜选择亲自断后,待每一位士兵出城后,秦文曜立刻大吼一声:

    “关城门!”

    所有士兵包括苏宏斌都愣了一下,他们可是在城外啊,关什么城门?不过所有离城门近的士兵都照做不误。他们用身体力量将城门从外紧闭。

    另一边,戍军将领听从白煜烨号令,猛攻秦文曜的部下,在听到秦文曜撤退命令时顿时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立刻号令着自己手下的戍军追上去,即便是看到秦文曜这个令人迷惑的关城门行为,仍旧是没有半点犹豫,猛冲前去。

    白煜烨在戍军后方遥遥看到缓缓关上的城门,眉头立刻皱起,倒也不是他明白了秦文曜想做什么,只是这个行为着实令人不解,越是不解的动作,越不能掉以轻心,正欲喊回戍军,却也来不及了。

    城门外的秦文曜在城门紧闭的一瞬间又立刻下令到:“投火石!”

    火石?所有衡南军士兵又是一愣,哪里来的火石?苏宏斌也是一愣,又随即一拍脑袋,对哦,火石,怎么就忘了这回事了呢?

    原来秦文曜在战前就令季京带领一百士兵用投石车装载从攻破的第一城池那缴获的火石在战场后方候着,只要听到秦文曜下令撤退,就立刻向前驶。

    战场上的士兵们也想不了那么多,只见一颗颗巨大的火石划过头顶,形成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坠入城中,再之后便是一声声惨叫

    此时站在秦文曜后方的苏宏斌只想说一声:漂亮。

    战争后的战场无疑是惨烈的,这次的战场更是惨绝人寰,即便是久经战场的衡南军清扫战场时都不忍直视敌军尸骨。

    火石的威力是不可小觑的,但火石也让人意识到自己在这样的武器面前是多么的无助弱小,战争无论正义与否,都是残忍的。

    秦文曜走在仍冒着黑烟的战场上,身边散布着正清扫战场的衡南军将士。

    “少将!”这时,季京和苏宏斌从前方冲来,满脸的焦急,“属下等在清点俘虏敌军人数时,并未发现白影军少将白煜烨,找遍了整个战场,也没有一具像样的尸首能够证明此人已死。”

    秦文曜本冰冷的眼眸霎时闪过一丝金光,戾气呼之欲出,道:“俘虏的将领可有交代?”

    “无一将领存活,白煜烨的副将在被俘前便拔剑自刎了,其余戍军将领都只能找到尸首。”听着苏宏斌的交代,秦文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煜烨若是还活着,那将是个巨大的隐患。

    秦文曜没再纠结白煜烨的生死,问道:“父王那边情况如何?”

    “辅国公领白影军出征,不过王爷已攻入腹地深处,支援我们的援军已即将到城下。”季京恭敬地答道。

    “辅国公也就年轻时打过几场仗,如今老了,还想和开国辅国公有着一样名声似的。不足为虑。军队原地休整,明日再进军。”

    “是!”

    “你且慢点,你黄雎姐姐胖着呢,哪里跑得动啊。”

    这些日子,文亦清倒是没有了前几个月那小心谨慎,不仅能在院子里走走,那送柿子来的孩子还总偷偷溜来找文亦清和黄雎玩耍。

    冬日寒冷,可在冬日暖阳出来照耀在身上时也格外暖和。

    此时黄雎和小男孩便在院子里追跑着,文亦清体弱,只有在一旁一边看着一边打趣道。

    “小姐!你尽知道打趣奴婢,瞧这小崽子都被你惯成啥样了?”黄雎嘴上朝文亦清抱怨着,可瞧着小男孩的眼神里却仍是满心欢喜。

    在这平淡无味的寺院中,这个孩子是多么亮的一道色彩啊。

    两人跑累了,小男孩就跑到文亦清跟前,趴在文亦清双腿上,文亦清也将稍冷了的热茶喂给小男孩。

    小男孩啜着热茶,乌黑明亮的双眼里头有着让人羡慕的纯粹。

    “清姐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小男孩喝完了茶将茶杯递还给了文亦清,偏着头问道。

    文亦清听后笑着道:“这问题你前日可不是问过了?不是说,你若告诉我名字是什么,我便也告诉你?”

    小男孩听到文亦清的话后,撅着嘴,眼里有着无法掩盖的失望。

    文亦清瞧着他这样,心里发笑,可那眼底里的失望又让人实在是不忍心,故而道:“为何想着知道我的名字,唤我清姐姐可不就行了?”

    “我本是想给清姐姐一个木雕,后边刻上清姐姐的名字。”小男孩不满地嚷嚷着。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不就成了?我还可以送你一个礼物呢。”听了文亦清这话,小男孩的抬起头了,脸上有了期待。

    但很快又垂了下去,小声道:“娘亲说了以后不能告诉别人我的名字。”

    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都是在这乱世之中不能用自己身份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啊,文亦清的心里泛起一阵悲楚。

    “为何想要给清姐姐礼物呢?又不是过节,还有,你这小崽子,怎么也不送我呢?”黄雎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文亦清的思虑。

    小男孩交叉抱着小手,对着黄雎,撅着嘴道:“我喜欢清姐姐!我就想送给她!我木雕刻得可是师傅都夸过我呢!”

    文亦清瞧着小男孩这般模样,脸上的笑容再次呈现,问道:“为何喜欢清姐姐?”

    “因为清姐姐和之前跟着我的人不一样,清姐姐看我的眼睛和娘亲看我的眼睛是一样的!”小男孩扬着头傲娇道。

    都说孩子是有灵性的,竟能看出旁人眼睛里的是谄媚还是真的喜欢,只是,这又是哪一大官员的孩子呢?

    “而且清姐姐不会总让我守规矩,我曾经和一些哥哥姐姐们玩的时候,总会有嬷嬷来管我,说什么主子不能与奴才们厮混,不成体统。师傅虽说夸过我木雕,但总说玩物丧志,非要我背一些治国理政之道。”

    小男孩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一般,说个不停。

    文亦清边听着他这般抱怨,笑着问道:“你师傅是希望你以后能考取一个好功名,成为你爹爹那样的大人物啊。”

    “什么是功名呀?”小男孩偏着头问文亦清,“爹爹那样的大人物可累了,我才不要呢,皇叔说了,不用我管这些,我只要开开心心玩就是了。”

    皇叔文亦清突然觉得,小男孩的话与她所想的有些不一样。

    爱刻木雕,她曾经就听父亲说起过幼帝爱摆弄些木雕,刻出来的栩栩如生,完全不似那年纪的手笔。

    守规矩,治国理政之道,皇叔文亦清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真的是哪家遗孤吗?

    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想错了一个方向。

    文亦清在脑海里细细思索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对幼帝印象,却发现无一不符。

    文亦清猛地站起身,却险些未站稳,黄雎忙去搀扶。

    “清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我气着你了爹爹也曾经被我这样的话气着了,还说不许我再胡言了。”小男孩又怎会明白文亦清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文亦清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姐姐只是有些累了,这天气太冷了,姐姐想去屋里坐了。”

    小男孩满脸担忧地看着文亦清,却知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低下了头,道:“那清姐姐快回屋去吧。我先回去了!”

    文亦清听了这话后,松开黄雎的手,道:“黄雎,送他回去。”

    黄雎方才听着小男孩的话,何尝不知小姐为何会这般,正欲去跟着小男孩时,小男孩已跑远了,还回头道:“不用了!胖丫头你照顾好清姐姐便是!清姐姐你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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