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都未落雪,却也未见着金黄的日头,深冬里无雪无风又无阳光的天气都是格外冷的。偌大的皇宫马场在这样的天色下,显得凛然萧瑟。

    文亦清裹着雪白的披风,脚上的坡跟鞋绣面也是素白的,这一身素净的衣裳让人觉着清淡雅致,唯有披风上的绣线微微泛着银光,增添了一丝奢华的气息。

    既是已封了侧妃,文亦清也绾起了发髻,青丝不再落在肩上,乌黑发髻上簪着几根小巧却又精致的发簪,发簪是皇上赏的,红宝石镶嵌在上头,未有流苏作饰,可这几抹鲜红与一席白衣相衬,便已有了种道不出的惊艳。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侧妃娘娘。”一位年轻的小太监远远见着秦文曜与文亦清,便一路碎步小跑,迎了上来。

    “免礼,带路吧。”秦文曜并未多言,仅扬扬手,示意小太监走在前边。在这些宫人们眼里,秦文曜今日难得好脾气。

    文亦清一路上问了秦文曜几次被称作礼物的姑娘在何地方,秦文曜都只答道:“到了便知。”,秦文曜这副模样,文亦清只当他是故弄玄虚,一脸不屑。

    “秦……殿下,您带我来马场是做什么?难道这姑娘是马场的驯马师?”文亦清知道这是在外头,便是心里对秦文曜有再多不满,也要守着规矩。

    秦文曜微微扬起嘴角,轻声道:“这驯马师可不是姑娘。”说罢,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文亦清朝着前边看去。

    一个魁梧却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文亦清的视线中,这个身影实在是太过熟悉,文亦清愣在了原地,跟在后边的黄雎不禁轻捂着嘴。

    男子缓缓走上了前,半跪在文亦清跟前,俯首道:“三小姐。”,言语中有着分明的哽咽。

    也许是过于难以置信了,良久,文亦清才道:“鲁…鲁明……”

    “是我,三小姐。”鲁明听到文亦清缓缓吐出他的名字,抬起了头,眼中噙着些许泪水。

    文亦清怔怔地盯着鲁明的脸,是鲁明,只是觉着苍老了许多,脸上褶皱多了,发须鬓间都斑白了,明明鲁明还正当壮年……

    “对不起……”反应过来的文亦清眼中盛着泪水,最终控制不住地溢出了眼眶,滑落下脸庞,“你们…受苦了……”

    “三小姐不必这么说,属下从不后悔进了文家,与小姐您相比,奴才并未受什么苦啊!”鲁明听了文亦清的话,面露急色,忙微微直起身,半跪着仰着头大声道。

    鲁明如今出现在宫中,就算没有东躲西藏,可自己在佑安皇寺受惠安师太庇护与照料,如此相较,自己哪里受了什么苦楚,更不用说,除了鲁明那些已不在世上的其他人……

    “快起来吧,作何行这大礼?”文亦清低头用帕子印了印脸上的泪水,“你怎会在宫中?”

    鲁明站起身,拱手道:“那日大火,火势并未吞没马栏,白影军少副将派人擒住属下,事后留下了赤煦与白霭,并留属下在此照料。”

    当年塞北给顺乾帝献上了六匹良驹,顺乾帝将最优的一匹赏给了当时的禁军统领文家长子,便是赤煦。当赏了五匹马驹后,剩下最后一匹毛色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白马,顺乾帝一时不知该赏给谁好。

    当时文亦清年幼胆子大,跟着大哥去牵赤煦时,觉着白驹甚是好看,踮起脚伸手便摸了摸马鼻子,这一摸,让白驹当场对着文亦清打了个喷嚏,惹得顺乾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白霭就这么给了文亦清。

    “所以……”文亦清转过头看向秦文曜,赤煦是匹公马,白霭是匹母马,那个“她”便是白霭了吧。

    秦文曜明白文亦清未说完的话,点了点头,见着文亦清脸上依稀留着泪痕,伸出手轻轻抱了抱文亦清,同时示意鲁明带路。

    当白霭和赤煦一同出现在文亦清眼前时,文亦清觉着有些恍惚。

    白驹的毛色依旧是没有一丝杂质,理顺的鬃毛垂下,一双圆眼盯着文亦清,浓密的长睫毛眨了眨,在文亦清伸出手时抬起头碰了碰文亦清的手心。

    忽地,文亦清想到了什么,那日在佑安皇寺,到了幼帝的屋子外,那小柿子树上刻的字画哪里是什么兔子,可不就是白霭?那旁边的“白雨”二字正是“白霭”,不过是幼帝尚不熟识“霭”字。

    文亦清一手抚着马头,一手顺了顺雪白的鬃毛,微微扬着嘴角。

    想来,我不在的日子里,有人把你照料得很好。

    “白霭现是认谁为主?”文亦清偏头向鲁明。

    “幼先帝时常来看白霭,不过如三小姐所见,白霭,并未易主。”鲁明躬身拱手道。

    一旁的秦文曜皱了皱眉头,瞥了眼鲁明,并未言语。

    鲁明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心思却细腻,自然是察觉到了秦文曜的神色,这位太子殿下可是对自己的言语有何不满?不过,是何处不满……

    “大胆——”察觉到秦文曜不悦的,自然不止鲁明,那最初来迎秦文曜与文亦清的小太监发了话,“这是当今的太子侧妃,怎可以三小姐称呼,你是奴才,再怎么也该唤句娘娘。”

    文亦清在一旁闻言蹙起了眉,抚着白霭的手停下了,抬头看向小太监,不满道:“公公多虑了,鲁明是文家的家仆,之前一直未与妾身相见,保持着旧称呼也是情理之中。”

    “多谢娘娘,是属下的错,属下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鲁明是文家长子文亦冽带出来的下属,很会审时度势,虽是今日得见文亦清深受太子喜爱,可他身为奴仆,规矩断断不能出了差错,更何况,老太监只是帮这位异眸太子把话说出来罢了。

    文亦清又哪里听不出,小太监平白插这一嘴,定是秦文曜的缘故。如今见得连这小太监都训斥鲁明,可见在宫中,鲁明过得并不好。

    想到这,文亦清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怒气,偏头杏眼瞪了瞪秦文曜。

    看来,她是厌极了侧妃这名号……秦文曜见文亦清如此,心中生出愧疚,自己将她从皇寺带出,却给不了她正妻的名分。而自己再不喜欢杜颖盈,却也是父命难违。

    终究还是许多东西没有握在手中罢。

    “皇兄!”一清朗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众人转头,来人是秦文曜的二弟,如今的二皇子秦武洺。

    秦武洺一身骑装,身上没有秦文曜的邪异戾气,给人以俊朗之感,这气质反倒与白煜烨相似,只是更多些武将的英气。

    “见过皇嫂。”秦武洺拱手向秦文曜与文亦清行礼,文亦清微微半蹲颔首回礼。

    早闻自己那七情不侵六欲不入的太子皇兄连夜从佑安皇寺带了位文家小姐回宫,当夜父皇就给了侧妃之位,谏院日夜操劳,说破了嘴皮也愣是没让皇兄听进去一星半点。

    想来眼前这位清艳冷傲的美人便是了,这般素净倒与外边那祸国殃民妖女的传闻不符。

    “啧,怎学的这般老书生作态,你我之间还行什么给外人看的礼数?”秦文曜自是不喜这规矩,但这声皇嫂更得人心啊。

    “是,弟弟也更喜以兄弟相称。”

    “你这一大早来马场作甚?”

    “前儿个父皇不是吩咐了塞北王进裕安一事,想来塞北若要挑事便是比拼马术、箭术,大哥这些都精湛,可弟弟有些担心,还是来练练。”秦武洺回道。

    秦文曜倒也没什么自恋的,只是在文亦清面前被夸,还是很值得身心愉悦的。

    “哥记得你马术箭术都不错,只是塞北擅长的近身摔跤,不大精湛。为何不去练练这摔跤?”

    “这些非一日得以练成的,若是近身摔跤怕是只能靠杜将军了,弟弟也只是熟悉熟悉这马术箭术。”秦武洺答道。

    “你倒是挺奇怪,怎地和杜家那次子关系这般好了?”也不是秦文曜厌极了杜颖盈才问的,听闻现如今二殿下与杜家将军关系甚好,时常可见二人同时出现。

    “哪里有什么关系好的,杜将军为人不同寻常武将,弟弟与他聊的来罢了。”

    秦武洺偏头看到了两匹良驹,“大嫂如今进宫,这两匹良驹可算没有浪费了,赤煦也不用再摔着哪位公子哥了。”

    秦武洺言语中透露出调侃之意,文亦清不解地看向秦文曜。秦文曜瞧了眼秦武洺,对文亦清道:

    “你哥哥的这匹马,脾气大,我进宫后抽空来骑过,险些把我摔了。”

    文亦清听后轻抿了抿嘴笑了,嗔怪似的对鲁明道:“赤煦脾气大不让旁人骑,这可不是一直都晓得的事,你怎也不劝劝太子殿下?”

    “属下说过多次,太子殿下不信邪……咳,其实太子殿下马术已是十分精湛,安泰王时,许多富家公子都来逞英雄,欲要驯服赤煦,都是毫无例外没有挣扎余地的被摔下马,殿下并未给摔着。”

    文亦清瞧着秦文曜无奈地盯着他,知道秦文曜是在怪自己把他面子给败光了,于是向秦武洺道:

    “二殿下有所不知,赤煦认主,只有妾身大哥一人能骑,其余人都是会被摔下来的,妾身也不例外,少时试过一次,还是被妾身大哥救下来的。”语罢,瞥了秦文曜一眼。

    秦文曜见文亦清这一眼好似在说:满意了吗?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了弧度。

    秦武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十分有眼色地拱手道:“兄嫂恩爱令人羡慕,弟弟还要练马术,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秦文曜笑着点了点头,心情自是愉悦极了,转头对文亦清道:“明日塞北王等人陆续进裕安,晚些会有人来布置马场,明日我着人备着骑装,你便可以与白霭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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