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大伯要做那推车卖?”回过神,丁宁才认真考虑起这事来。“可这推车你也知道,并不复杂,想来懂行的人站边上瞧一瞧,就能看个明白。做出来,真的有人买吗?”

    周方海就道,这推车就是在乡下卖卖,也就周边这些村子。高价自是卖不上,就是图个近便。若村人真想买个小车,就在村里买,价格便宜不说,也不费时间。若去了镇上,总得一两个时辰。

    周大伯往日里也会做些桌椅板凳,家常用用倒也用得过去,多了不敢说,卖上十个八个倒也使得。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丁宁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做,不用她动手,卖,不用她张嘴,那这事和她又有啥关系?

    周方海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因这推车是你想出来的,所以想着得分你些银子才好。可是吧,大伯本不是木匠,自然卖不出高价,肯定也给不了多少。”

    说完,他偷偷打量丁宁一眼,不知她会如何作答。

    诚如他刚才说的,推车虽卖不上价,可蚱蜢腿再瘦也是肉,周家男娃多,一人伸一只手,那推车做起来也快得很。这钱挣得倒也不算艰难。就算是一辆车挣个十文八文,也比闲来四处打转转地好。

    丁宁轻蹙眉头,心底打起思量:周大伯会想到给自己分钱,她倒是真没想到。既然这样,自己总得再做点什么才成,若不然这钱拿着实在烫手。

    周方海看她不发一言,眉头皱起,越看越没底,暗道自己太托大,本以为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准能痛快答应下来,谁想竟出了岔子。

    “你们想没想过把那推车做好点,往镇上或者县上去卖?”沉默片刻,丁宁开了口。

    见周方海一脸茫然,她又笑眯眯道:“就是像马车那样给包上铁皮,多耐用,赶上雨天也不怕。”

    周方海顿了顿,无奈道:“你说的好归好,可那铁皮得多少钱?做出来又得往哪儿卖?就这么个木头轮子的,那些人都要说山道四地想要磨掉几文钱。”

    “当然不是在这儿卖。我刚才不是说了,得往镇上、县上卖。比如那码头上装货、卸货的,若有了这推车,不是比雇人合适多了。就是寻常铺子里,若卖的是那大件物品,用这推车也方便得多。不用时,只需把扶手一按,叠起来放到墙边,半点不碍事。”

    周方海还是拧着眉头不放,这时候的铁可不容易买,得去铁匠铺子里定,还不知价格如何。若价高了,卖不出去又该如何是好?可丁宁说的那些,又实在惹人眼热,若真能把这车卖到县里,怕是一辆就得抵上几辆木头车。

    这么一想,他也坐不住了,起身道:“那我明日就去铁匠铺一趟。”

    于婆子听了一时半刻,也听出点门道来。周方海走后,她拉了丁宁进屋:“宁姐,周家俱都是实诚人,应了你的银钱必不会反悔,就是你自己得和人家说好,这车和木耳的事对外还是别和你牵扯上。传到丁家人耳里,想必又得惹出些麻烦。”

    丁宁也道,自己也是如此想的,待青姐过来就和她把这事说下。

    春日时光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对丁宁而言,若说前些日子她恨不得一早起来,那菠菜就长得老高了;可真的待那菠菜长得郁郁葱葱,她却又有些胆怯。

    一时担心菜长得好和自己那肥料无甚干系,一时又担心那菜长虫了。要知道,想要菜长得好,防治病虫害同样重要。

    一大早,丁宁就在屋里等青姐过来。等了一阵,觉得心烦,又往后院走。

    昨夜一场小雨,把菜叶洗得油光鲜亮,屋檐下,两只燕子正在衔泥筑巢,不时呢喃细语几声。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纵横交错的河道,早被染上了一层浓重的绿意。

    近处的草地上,红的、黄的、粉的,各种不知名的小花正争先恐后地从绿叶中冒出来,仿佛慢了点,人就会看不见似的。

    丁宁站在地边,虽沾了一脚泥巴,她却像看不见似的,只欣喜地站在明媚的春光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心不由也宁静下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拍她的头,告诉她且安心,皇天必不会负有心人。

    “宁姐,你咋站到泥地里了?”

    她循声望过去,原是青姐到了。又一低头,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站到了垄沟里,差点把菜给踩着。

    她赶紧退回来,不好意思地冲青姐笑笑:“我这一想事情就忘了自己在干啥。”

    青姐就说她,地上都是泥,咋也不穿双草鞋,现在一脚都是泥,回头还得刷。

    她吐下舌头,出来得急,一时给忘了这茬。因怕青姐还要继续说下去,赶紧拉了她去看菠菜。

    其实,也不用她多少,甭管谁来,打眼一看就能看出这几垄菠菜的不同来。不光是高矮的差别,颜色也不一样。施了堆肥茶的菠菜长得黑绿黑绿的,被阳光一照,油光光的。相比起来,旁边的菠菜颜色就暗了许多。

    现在,丁宁只担心一件事——虫害。菠菜到现下还没长虫,不代表别的菜也不长虫,所以这堆肥茶到底如何还得继续观察。

    看完了菜,青姐就说要回去,家里的木耳还得人看着。她这也是抽个空出来的,出门前她娘还念叨让她等地干爽了再来。可她心急呀,家里那菜现下大半都刚长起来,若这肥真好用,趁着这功夫还能用上。

    见青姐坚持要走,丁宁无法,只得把她送到门外,见她走远了才关上大门。

    下晌,于婆子正和丁宁说话,就听外边有人在叫骂。

    起初,两人都没当回事,还当路上有人在吵架。听了一阵子却觉不对,怎么听着就在耳朵边上似的。再一听,原是从旁边院子传来的。虽是没指名道姓,可那话音全都是冲着她家来的。

    花氏身子倚着墙边,兀自骂得起劲:“你说这人是不是丧了良心,专把这脏东西往别人家那儿放。哎哟,那水黑的,也不知里头掺了啥东西,竟然也敢往地里浇。两家就这么挨着,若是给这脏水淋着,家里的菜不也得遭殃吗?你们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丁宁一听,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呀。那还等什么?出去呗。

    “哟,这不是丁姑娘嘛。可算出来了,还以为你这年轻轻的,耳聋眼也花了。”花氏皮笑肉不笑,还不住上下打量,又道:“看来廖大夫还真是有两手,这才不过一月功夫,人就将养回来了。”

    丁宁没接她话茬,就问她在那儿骂谁呢,若是觉得那堆肥茶碍事,直接说就完了,她给拎到别处去。再说了,这堆肥茶又不是头一日放到那儿,这都多少日子了?至于她说那水脏,花氏家那堆肥还用的猪粪,不是更脏?也没见她家嫌脏不用啊。就前些日子还浇菜了呢。

    花氏听了差点把肺都气炸了,若不是身子肥墩墩的,实在不好挪动,恨不能一跳三丈高:“这还用得着我说吗?你不会自觉点吗?我家那肥爱咋用咋用,和你有啥关系?你个姑娘家家的,不在家好好干活,专打听别人家事做啥?”

    丁宁怔愣了下,缓了缓才跟上花氏的思路。她不过说一句花氏不嫌自家肥脏,就能被她给歪成自己乱打听来?这思路跳的真不是一般快。

    她也恼了,若好声好气地说,她直接就给拎走了,左右院子这么大,只要不挨着木耳棚子,哪儿能没地方?

    她就说让花氏先把自己墙边那些东西收拾干净再来说她。再说了,她这桶里就是土,也没脏东西,有啥可嫌弃的?

    花氏撇撇嘴,倒不急了:“你现在当然这么说了,谁知道当初做的时候放了啥。”接着,又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那堆肥茶的事。

    丁宁不胜其烦,还想再说。房门“吱呀”一声,于婆子出来了。

    “宁姐,把那桶拎到这边。”于婆子先对丁宁说了一句,又转头对花氏道:“这桶都放了快半月了,你每日从这儿过,头回见吗?宁姐岁数小,脸皮薄,不好和你掰扯这事。你就别蹬鼻子上脸地说个没完,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嘴下积点德。”

    花氏被这么一说,面皮先红了,她讪讪道:“一开始也没啥味。我也不是个折腾人的,也不想多事。谁知现在味这么大。话说,那桶里都放啥了?”

    说完,她抻着脖子又往桶里看,这桶她也看了几日了,只觉黑黝黝的一桶水,看不出啥来。想来关键还是那袋子里的东西。

    丁宁算是看出来了,花氏这就是打着嫌弃的名头,来打听堆肥茶的事来了。她刚想回嘴,于婆子按了下她的手心,道:“还能放啥?就是土呗。没看我家总挖土吗?宁姐,赶紧回去。”

    丁宁嘟囔一句,把桶拎走,进了屋。

    人走了,花氏自是不好再找茬,再说了于婆子那脸色可不好,她是再不敢惹事,遂嘟囔几句也回了屋。

    夜里,风吹得窗纸哗哗响,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映在窗棂上,洒进一片白光。丁宁干瞪着眼,兴奋地咋也睡不着。

    忽的,一个黑影从窗前闪过,瞧那样子,应是往后院去了。她还想,咋没听见屋门响,于阿婆的动作什么时候竟然这么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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