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里种的倒不见什么稀奇品种,想来主家平日不怎么来,种的菜也都是庄户吃,只种些普通菜也就够了。
她蹲下来,扒拉一把菜,那菜长得很是壮实,可见侍弄的人很是上心。若是能寻到种菜的人,她倒是很想与其探讨一番。
忽的,一阵低低的犬吠声从身后传来。她一回身,果见身后不远处立着一只狗。这狗不大,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是乡间常见的土狗。此时,小黄狗龇着牙,鼻尖皱起,后腿低伏,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丁宁知道,若她敢乱动,那狗准会扑上来咬她一口。菜地里空无一人,她往狗的身后看,层层叠叠的蔷薇花将花园子挡得密密实实,压根看不见里头是否有人。
思及赵铁山离这里不远,刚想开口喊人,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老汉从花园里闪出来,嘴里喊着“大黄,坐下”,没一会就到了近前。
那狗倒是听话,只迟疑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坐到后腿上,见主人过来,更是直接把前爪放倒,把头往前爪上一搭,眼睛来回打量丁宁。
丁宁对这人有些印象,吃饭时杏丫提过一嘴,因这人是管着菜地的,她还特意多看了几眼,知道这人姓李,都叫他李老爹。
“阿公,这菜都是您自个侍弄的?”
“是啊。我这岁数大了,胳膊腿使不上力气,下地也干不了多少活。可种菜我还应付得来。赵庄头领人把地给犁出来,剩下的我都自个弄。你别看这菜现下长得小,再过上半月,你再来看,保准都能窜起来。”
李老爹说是如此说,可那眼睛精精亮,走起路来稳稳当当,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的模样,哪有一点胳膊腿使不上力气的样子。
就拿这块菜地来说,中午她数过了,庄子上少说也得有三十来号人,就这人还不是齐整的,还有那有事耽搁了没过来的。这么三十来号人,光吃菜就得多少?再者,这菜可不是种一茬就行的,有些个还得种上两茬。从春日到冬日,不比种地清闲多少。
丁宁忖着,准是李老爹种菜有一手,赵庄头才把这活计安排给他。种菜嘛,风吹日晒是免不了的,但是不用日日赶去下田。庄子上人多,浇水、担肥这些活计,一人搭把手也就行了。她昨日可看着有两人和李老爹年岁差不多,想来人家也是要下田种地。
她弯弯眉毛,笑一笑道:“您老这精神头瞧着可比我还要足呢。”
李老爹连连摆手,道自个岁数大了,哪比得上年轻人。又问她是不是对这菜地感兴趣。
丁宁忙点头,说了这么多,她就是想打听菜地的事。
李老爹倒也不藏私,站在地头,就说起种菜的事。
末了,他又说:“都说人老话多,我这一开口,就收不住。倒耽搁你时间了。”
丁宁感激还来不及,哪敢接这个话茬,赶紧谢过李老爹。
到了后院,见院里忙忙碌碌,不时有人进出,就连正房都开了门。两个妇人拿着抹布,正在擦洗。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什么人要来住了?
晚饭时,果见众人又提起这事来,她才知,确实是要来人了。云家二少爷要过来。
杏丫还拽着她兴头头地说个不停。她听了一耳朵的云家事,也没弄明白杏丫到底为啥这么兴奋。按她的想法,主家常年不来不是更好吗?反正天高皇帝远,没了主家在旁拘束着,才能过得更舒坦。
就连吴婆子,面上也浮上喜色,见众人越说话越多,只不轻不重说了几句就再不多说。和往日里板着脸的样子相去甚远。
因着这件事,晚饭吃得比往日要慢一些,等洗刷完,天都擦黑了。
屋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丁宁进了屋,鞋一扔,往床上一躺。刚躺下,又霍地一下坐起来,她忘了给于婆子写信。想着过几日云家来人,庄子上说不得就有人出去,到时让人再捎个信。
她拿手划过帐子,一道又一道,心绪不宁。坐起来把所有的事都过了一遭,刚想下地点上灯写字,才想起自个没带笔过来。
罢了,那灯也别点了,没看一排屋子都黑乎乎的吗?许是庄子上管得严,轻易不给用灯。至于那里边住着的,她倒是听说了,吴婆子家就住在这儿。
想了想,起身去灶上拎了水,还是早些洗洗睡吧,不定明日那木头能不能晾好。
………………
早起一睁眼,看见旁边的帐子,她叹口气,自个还在庄子上,并没像梦中一样,回到前世。
刚一到园子里,就听见一声狗叫,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想是昨日李老爹说过,大黄今日不似昨日般冲她低吼,只叫了一声,就坐那儿不动了。
她溜着墙边往棚子处走,边走边警惕地看着大黄。见她走过来,大黄也跟着转过头,她走一步,大黄就扭下头,等她到了棚子边上,大黄更是直接把身子转过来看她。
她一下慌了神,这狗是盯上她了不成?可李老爹和赵铁山现下都没在,那她到底该咋办?
一人一狗,就这么你看我一眼,我瞧你一回,狗不吠叫,人也不开口。
她试探着往棚子里走一步,大黄没动,只是歪了歪头。她又走一步,大黄还是没动,等到了棚子里,大黄索性直接趴在地上,拿眼睛盯着她。
她回身往棚子里看,想寻摸根棍子,大黄现下看着倒是乖巧,可谁能保证待会会不会扑过来,还是手里拿根棍子稳妥点。
这头棍子还没找到,那头赵铁山过来了。
看她边回头边在棚子里翻,赵铁山纳了闷:那木头不都在外头吗?咋还上棚子里翻上了?
“丁姑娘。”赵铁山小声喊了一句,看她那个专注样,若是声儿大点,兴许给人吓到了。
看到有人来,丁宁出了一口气:这下不用怕那狗了。
“看你没来,我随便看看。”她扯扯嘴角,笑道。怎么说自个也是要教人家的,不好显得太弱,若被人知道自己连狗都怕,怕是更没人当回事了。
她也庆幸,幸亏来的是赵铁山,若换成赵庄头或是李老爹,准能一眼看出她那腿还在发抖。当然,现在那腿是立住再不抖了。
她清清嗓子:“这儿有刀吗?我看那木头晾得差不多了,得切木块了。”
赵铁山去寻了把柴刀,按她说的,先把树皮削掉,在靠近木耳根部的地方切下手指盖大小的木块,和琉璃瓶子一通放入锅中熏蒸消毒。三刻钟后,用烧酒先把手擦一遍,然后取出木块,用烧酒反复擦洗木块两到三次。
将酒倒入盘中,点着火,再用左手拿着木块,右手用消过毒的镊子靠近火苗,把木块最外一层去掉。最后放入晾干的琉璃瓶子。将其斜置在盒中。
“都记住了吗?”
赵铁山点点头,虽然他没弄懂为什么要用酒烧来烧去,那木头不都给烧坏了吗?还咋长木耳?这话藏在他心里好半天了,可王管事说了,丁姑娘确实栽出了木耳,自己都见过了。
“每天来瞧上两回就行,不用一直盯着。若两天后没出来菌丝,就是木耳根那儿连着的那东西。还得重新来一回。”
啥?赵铁山不由抬起头,难道不是一回就成了的吗?
丁宁摇摇头:“这才是开始,后头兴许还要失败好几回。你别瞧我那儿栽出来了,可那也是试了好多回的。再者,地方不同,气候也不一样。”
听到这儿,赵铁山倒是懂了。这气候的事确实不一样。就拿山上那果树来说,隔上半里地,那果子的味都不一样。
他有些丧气,昨晚他娘还唠叨呢,让他赶紧学完好去种地。栽木耳这事咋看咋不靠谱,还埋怨起他爹来,若到时啥都没栽出来,主家不得把这事栽到他家头上。
“行了,你该干啥干啥去吧。最多等上三天,就能知道啥样了。要不你以为管事为啥特地把我接这儿来。”
丁宁顶着个十五的壳子,说出来的话却像个三十好几的样子,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怪。
赵铁山一开始没觉出来,他光顾着丧气了。等人都走远了,他才发觉不对:丁姑娘不是比自己小吗?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
后院里,庄户们正忙乎得不亦乐乎,有人攀了梯子正往房顶爬,有日子没窜瓦了,也不知有没有碎掉的。
各处的墙也要查看一番,有漏洞掉皮的都得找泥瓦匠来修缮。
出去采买的人回来了,妇人拿过石灰粉往各屋里撒一圈,好几月没住人了,屋子里潮气重。
再有,薄荷片也放到角落里,天一暖,虫子都往出爬,得防着它们进屋咬人。
有那老旧的窗纱都给拆下来,换上新崭崭的窗纱。
就连李老爹也领了活计,让把园子里的花好好剪剪,别净等着那花疯长,人进了花园子,像是进山一样看不清个人样。
还有菜地,也要着人按上篱笆。那篱笆还是前些年围上的,现下早就歪歪斜斜,瞧着很是不堪。
丁宁扎着手,不停闪躲,旁边都是人在忙,只她一个无事做。她偷眼看了看厨房,那里也是一通忙乱,小丫头被指使得团团转。
她想了又想,还是该找些事做,没得干呆着惹了人眼。遂厚着脸皮,去寻了吴婆子,说自个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灶上搭把手。旁的做不了,帮着洗菜烧火倒也能行。
吴婆子正忙得脚朝天,也顾不上她,挥挥手,冲厨房喊了一声,招呼几句,就又忙去了。
到了厨房,她垂了头,听管灶的刘婶子交代一声,就坐板凳上帮着摘起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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