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花正摘着菜,就觉左近似有目光扫过来,一抬头,见那小丫头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抿抿嘴角,伸手拧拧小丫头的鼻头,悄声道:“不好好干活,小心待会挨骂。”说完,她冲灶上努努嘴。
小丫头嘻嘻一笑,也小声道:“刘婶子也就看着凶,实际呀,心软得很。比那豆腐还软呢。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桃丫,是不是你那身皮子又松了?快点,赶紧干活,再说就把你那嘴缝上。”刘婶子头都没回,说了一嘴。
桃丫吐吐舌头,手下不停,一筐子青菜很快就摘好了。又去舀水洗菜,最后放到笸箩里。紧接着又端起一盆子洋芋,递给丁春花一把刀,开始给洋芋削皮。
刘婶子把锅盖一合,手里的勺子撂在碗里,抬眼看了看丁春花。见人只管低头削皮,除了刚才和桃丫说了句话,再没开口,也就随她去了。有人帮忙总是好的。
乡下做饭,哪讲究个精细,何况这还是三十来号人,都是些出力气干活的,只管吃饱就成。
高粱面的馒头足足蒸了三锅,丁春花打眼一瞧,约莫有五六十个。这且不算,木桶里还有早就煮好的饭。
又见灶上盛出来一盆子青菜豆腐,刘婶子正在案板旁切洋芋片。她心下明了,原来只有中午这顿是两道菜,早晚都是咸菜。
不过,这里的人多都是这样。在乡下,除了过节,一般都是一道菜,就这还是农忙时,赶上冬日里闲下来,可能一天三顿都是咸菜。
她正想着,桃丫在门外冲她招招手,回头看了刘婶子一眼,见她没注意,也跟着出去了。
出了门,桃丫领着她一块坐到台阶上,就说起话来。桃丫就是杏丫的妹妹,和她姐一样,也是个爱说爱笑的。
说起来,庄子上这三十来号人,一共只三家,除去吴婆子一家,就是赵家和王家。桃丫和杏丫姓王,刘婶子是赵庄头的婆娘,灶上的另一个妇人是二人的婶娘,姓李。
说了片刻,丁春花有些不安:“里头正做着饭,咱俩是不是回去搭把手?烧个火什么的。”
桃丫摆摆手,满不在乎:“进去了也得给轰出来,嫌我俩站那儿碍眼。两个婶子都是干活爽利的,做这些个菜且用不上多久。以往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回回都给撵出来。现在我干脆就不进去了。”
她还不放心,斜着身子又往厨房里头瞧,被桃丫一把拉住:“不用看。看多了反倒嫌烦。春花姐,听人说,你会栽木耳?”
她只得稳住身子,笑道:“嗯。今儿早上那木头都给弄好了,等出了木耳你就去瞧瞧去。唉,就是不知这头一回能不能出来。”
“这东西不是和种田似的,种下就能长出苗来吗?”桃丫奇了,她还以为到时能看到一树的木耳呢。
“倒也不是。若栽好了自然是都能长出来。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保不齐了。我自个在家里时,也试过许多回才试成的。我琢磨着,到这儿怎么也得试上两回。哪有一回就能成的?那种地也年年种,不也一样收成有好有坏吗?”
“这倒是。咱们这儿最近几年倒是风调雨顺的,就是前些年年成不好,得的粮食刚够吃喝。不像这几年,每年那粮食都能往府里头运好多。”
桃丫还要再说几句,刘婶子在屋里喊了一声,原是菜都做好了,让她俩赶紧把桌子摆开。
没一会,众人都赶了过来。许是手里头都有活计,今日吃饭倒不见闲聊的,一个个吃过饭,就往外走。就连杏丫也住了嘴只管吃饭。
吃过饭,灶上无事,丁春花有心去找李老爹问些种菜的事,转悠一圈却没见着人。问了人,才知道李老爹给庄头找了去。她只得蔫蔫回转。
刚进后院,就听倒座房那儿有一户家里传出“哗啦”一声。她给吓得一个激灵,难不成是老鼠偷吃的去了?
又听屋里传出一声呜咽,她赶紧加快脚步,急往后头走。刚至耳房就遇上了吴婆子,还不及打声招呼,就听吴婆子哼了一声,道:“赶明儿府里人来,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少出来走动。若惹出来什么祸事,肠子都得给你悔断了。”
见她在那儿木呆呆的,像只呆头鹅般,连句话都没有。又恨铁不成钢:“可别仗着自个模样好,就想三想四白日做梦。老老实实把事干完,早些家去吧。”
丁春花吃了一回训,却仍是懵着的。满打满算,自个才来了不到两日,怎么惹出个这样闲话来?
她抬起脚想回屋子,又想起给廖氏的回信还没写,抬腿追上吴婆子,问她哪里寻纸笔,她想给家里捎个信。
吴婆子一听是给家里回信,面上缓了缓,道:“我先去前院一回,等回来给你捎回来。你且先等着。”
她忙不迭答应下来,又是一通谢。待直起身,往倒座房那儿瞧了瞧。此时,院里一片宁静。若不是吴婆子那一番话,她险些以为自个是幻听了。
待回了屋子,她静默片刻,深觉这地方不能久待。别看只三户人家,这里头的关系怕也是像那蜘蛛网一样,七扯八扯也扯不清。她一个外人,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都不好知道得太多。她打定主意,除了菜园子和厨房,别的地方哪儿都不去。
只安安分分地,把那木耳栽出来,拿到银钱,就赶紧往回去。
片刻后,桃丫来了,给她捎了纸笔过来,说是吴婆子让过来的,她有事一时过不来,好似二少爷要提前过来,本是三日后,要改成明日了。这不,那屋子还没弄好,大伙都在前头忙活呢。
要走时,她磨磨蹭蹭地,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丁春花见了,问了一句。桃丫咬咬嘴唇,像是狠下心来似的:“嬷嬷让我告诉你,明儿个你只早上去厨房做活就行,中午和晚上就不用去了,只管去菜园子看着那木耳就行。”
说罢,她怯生生看了丁春花一眼,为难道:“等人回去了,你再去厨房可好?”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有什么?也值得你这样怕。难不成我还能怪你不成?就是府里没人来,我明后两日也得去菜园子守着。”
“你别怪嬷嬷。她这也是为你好。她是怕你像郑嫂子似的被人连累了。”
丁春花笑笑:“好啦,知道了。我保准不乱走。”
等把人送出去,她想了想,郑嫂子?好像这两日吃饭都没见过这个人。倒是听杏丫提过一嘴,是刘婶子的二儿媳。每回吃饭都是刘家老二给端回去吃的。
难不成和她刚才听到的那哭声有关?她叹口气,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还是老老实实给廖氏写信吧。
考虑到自己那手字实在是难以见人,丁春花决定化繁为简,只写了几个字:平安抵达,勿念。
想了想,她又在边上画了个小人,又画朵木耳,只那木耳刚长出一点。心想,这回她该明白了吧?等木耳长大了,自个就能回去了。
晚饭时,她终于见到了郑嫂子。那时厨房前已经没什么人了,已过了饭时。想是下午那哭声真是她发出的,眼睛还略有些红肿。
刘婶子见她过来,拿围裙擦擦手,叹口气,把饭菜端过去,一把把她拽到条凳上坐下来。
“你说你傻不傻?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说话不过脑子,有口无心。若是他说个甚都往心里头放,别说你了,就是我,都活不了这么久。早给他气死了。你别以为我是他娘,就向着他。你俩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我啥时为难过你?”
“你是不知道,老二自打小时起,就是个不省心的。不光是我,连他爹都敢顶。三个小子,就他是个愣头青。老大就不说了,就拿老三来说,丁姑娘过来教他栽木耳,他也没仗着自个比人家大,就不放在眼里。天天往菜园子那儿跑得可勤了,日日去看那木耳去。”
说完,她又想起自个原是不想让老三学栽木耳,也不知丁春花看出来没有,轻咳一声,又道:“若是当初是让老二去学的,连半天都用不了,就得给人气哭了。”
丁春花抬头望望天,原来赵铁山还真是特意选出来的,估计也是看着他脾性软和。想必他那二哥是个暴脾气,外加大男子主义。
她想了想,若是赵老二来学,真依着这两人所说的,她肯定是能被气着,但是哭嘛,就不可能了。既然他这么气人,那她也得想法子气他一顿才是。万不能只自个一人被气着。
她打量着人家婆媳二人说话,自个还是不要杵这儿碍眼了,赶紧拽了桃丫一把,冲她使个眼色。俩人和刘婶子说了声,就都赶紧回去了。
第二天,丁春花起个大早,先去菜园子看了看菌丝,又赶去厨房帮忙。
这回,厨房里多了个人,郑嫂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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