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严家究竟什么来头?不过就是一富户,竟这样张扬?好家伙,那鼻孔都要顶到天上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严家呀,现下可是搭上了县太爷。据说,严家有一女,正在那县太爷府上做妾。县太爷新得了美妾,正在兴头上,还不是要啥给啥?这不,严家才抖起来了,连咱们云家都不给放在眼里。”
“怪不得,原是溜着裤腰带攀上的关系。可他们也不想想,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时日一长,等县太爷失了兴致,还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吗?”
“咱们能想到的,难道人家竟是不知?没看严家人往县太爷家里去得多勤,一月准得有几回。怕不是……”
“王三!”赵庄头忽的怒喝一声,众人赶紧收了声。
王三悻悻然住了嘴,见庄头犹在发怒,又笑嘻嘻往脸上轻拍了一巴掌:“瞧我这嘴,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该打,该打。”
赵庄头闷哼一声,转头冲厨房喊道:“好了没有?待会还得去接人呢。不就做个饭嘛,怎么这么长时间?”
“来了来了。一个个都是饿死鬼赶着投胎不成,连一星半点儿的时间都等不得。春花,别愣着了,赶紧往上端。”刘婶子垮着脸,手上忙个不停,嘴里也没闲着,把汉子们给说了一通。
被人说是“饿死鬼”,汉子们也不在意,照样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刘婶子这张嘴,他们早就习惯了。再者,乡下人家,说话哪里来得那么讲究?刘婶子也就是嘴厉了点,没看那村子里有些婆子,那张嘴才叫一个荤素不忌,有些话连他们听了都要脸红。
丁春花答应一声,麻利地取了吃食,一样样给端到桌子上,正转身往回走,不防斜刺里伸出只脚,她余光瞥见了,脚上拐了个弯,从一旁绕了过去。
赵铁山见了,刚要站起身就被王三一把按住了,冲他摇摇头,他忍了忍,想着好歹是堂兄弟,有什么事还是背着人说。
“不饿就赶紧滚。饿就老老实实吃饭。再让我看见一回,就算是我想饶你,板子也饶不得你。怎么,最近活不多,心思都活泛了是吧?若是都这么闲,不如让牛歇歇,你们替他犁地?”赵庄头“啪”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碗都给震得一蹦半尺高。
这下,个个都老实了,俱都臊眉耷眼地垂头吃饭,再没心思管别的了。
“娘,下晌就别让春花来了。我歇了几日,这会力气正足,还是我来干吧。”郑嫂子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刘婶子扭过头,端详了一会:“也好。那你多干些。春花,待会就回吧。”
丁春花赶紧谢过婆媳二人,自去回屋。
………………
赵铁山坐在屋子里,左思右想,几回起身又坐下。
赵庄头斜了他一眼,又合上眼。“啪嗒”一声,门打开又关上了,他睁眼一瞧,人出去了,心道:就凭他那个笨嘴拙舌样,不得给倒打一耙?算了,就当让他吃个教训,若不然还以为是堂兄弟,人就能听他的。
“二哥!”赵铁山走到窗前,轻扣窗格,喊了一声。
赵铁柱打着哈欠,支起窗子,探出头,一脸埋怨:“大中午的,有什么事呀?我可还想着睡一会。等府上人来了,想睡都睡不得了。”
赵铁山往四处看了看,又问:“叔婶在吗?就你一个在家?”
赵铁柱立时失了困意,狐疑地看着他:“就我自个。什么事?”
赵铁山没搭茬,几步进了屋:“丁姑娘是来教咱栽木耳的。赶紧收起你那龌龊心思。”
“谁龌龊?就凭我把腿叉出去你就这么说?我只不过是没注意她走过来,腿没及时收回去而已,也值当你这么费心思,还特意来说上一回。”赵铁柱冷笑几声,满脸不屑。
“你没有就更好。”赵铁山狠狠瞪他一眼,回身出去了。
赵铁柱不发一言,目光渐渐冷下去。不过就是命好,托生在大伯家,现在就能跑到这儿耀武扬威地说他一通。自己有哪点儿比不上他?论农活、论口才、论脑瓜,自己样样都比他强。
还有他娘,浑似个带刺的母大虫,仗着男人是庄头,不是说这个就是道那个,一点亲戚的情分都不讲。
至于他大伯,那就是个假仁义、假公正。
让他们瞧不起他,不把他放在眼里,早晚有一天,他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本事。
………………
都说春日里困乏,这话不假,丁春花回得屋子就觉困倦,等躺到床上,想着养养神就可。可眼皮子却像是对冤家,放一起就打架,任她再如何挣扎,也分不开,索性松了心神,睡一会就好,反正门也拴上了,再不担心有人会进来。
等睡醒一觉,她先是支了窗子看天,幸好天色还早,若一觉睡到了傍晚,不说别人怎么看,她自己先就觉没了脸面见人。又不是几岁的娃娃,一睡起来就没个头。
忽闻前头传来一阵说话声,竟是女子的声音,正一路往后罩房而来。
她倒是奇了:难道这里来了女眷不成?再者,这庄子上内院的事不都是吴婆子管着吗?怎么又来了个管事的?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直等到外头没了声音,才起身出了屋子。
看过木耳,她回身关上门,本想把门锁搭上就走,却觉附近似是有人。四下里张望一回,莫说人影,就连大黄都不见了踪影。可莫名地,她就是觉得不踏实,总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
往外走了两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回身“咔哒”一下把门锁上了,抽出钥匙随手放进袖子里,这才安心往回走。
到了花园小门处,发现这里竟守了个婆子,还是个面生的。
她抬腿就想出去,却被拦下了。
那婆子抬眼瞅瞅她,又往她身后看看:“你是庄子上的?人都在院子里忙活着,怎么你反倒上这儿闲逛来了?不知道这花园子不让乱走吗?若是被花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丁春花被说得一愣。真有女眷过来了?还有,什么花竟这样宝贝,连碰一下都不行?
见她呆呆愣愣地,不走也不说话,婆子把手一甩叉了腰:“你看什么看?平日里你娘都是怎么教你的?难不成都教你四下闲逛来着?你是王家的还是赵家的?你娘是哪个?只知傻站着不说话,也不知是哪个教出来的。”
“不是,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又给截了去。
“不是什么不是?问你话呢!看你这个楞木楞眼样,也不知吴婆子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
不防吴婆子刚从前院回来,把这话给听见了,探出头一看,原是丁春花,赶紧过来解释一通。那婆子这才住了嘴,可脖子仍是梗着,竟是连句软和话都不肯说。
她这是觉得自个没错。
可丁春花也觉得冤,我也没错呀。以往这里进出也没人守着。
“她就是这样,惯来是个脾气急的,说话也冲。你就多担待些,左右不过十日八日的也就回去了。再有,春兰姑娘几个现如今正在后头住着。平日里进出,避让着点。”
她点点头,心说不用你提,我也想离人远着点。只来了这么几日,就没有一日是消停的,我哪儿敢往前凑活?若不是吃饭须得出去,连饭我都想在屋子里吃。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好奇,这古代的丫鬟到底都是什么样的?这云家二少爷不是上庄子上读书的吗?怎么还带了丫鬟过来?这么讲究的吗?
奈何她是个胆子小的,只敢在心里念念,说出口却是万万不敢的。
回了屋子,她又想起那钥匙的事,赶紧去找了刘婶子,道那门给锁上了,钥匙在她这儿,让她和赵铁山说一声。
赵铁山出来取了钥匙,摸着脑袋:“那门平日里挂着不也没事吗?好好地锁上干嘛?”
刘婶子在背后“啪”地拍了他一巴掌:“给你钥匙你就拿着。不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吗?若是因为不锁门,那木耳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陪人家?难道还要带累别人在这儿多待一月吗?榆木脑袋。”
赵铁山皮糙肉厚,挨上一巴掌算不得啥事。他也不敢反驳,只嘿嘿笑两声,唯唯称是。
“倒不是我多事,实是下晌我去看木耳时,总觉那附近有什么响动,待仔细找一圈,却不见什么。便是这门锁不防人,也总能防得住耗子之类的。”
“你这话倒有些道理。”赵铁山听了,倒是赞同。
刘婶子却翻了个白眼,什么有些道理?只要把门锁挂上,不也能防得住耗子吗?难不成耗子还能自个把锁拿开不成?人家只不过就那么一说,实际上防的不还是人吗?也就这傻小子,三两句就被人糊弄住了。但这事小心些对自家也有好处,她自是不会说破了。
她干脆一把拿过钥匙,重新递给丁春花:“这个还是放你那儿吧。我怕他一个不小心,就给弄丢了。”
“娘,你咋这么说我?回头我给放屋子里,还能丢了不成?”
“你当你那屋子是铜墙铁壁不成?那窗子日日开着,伸手一掏就能够着。”
赵铁山嘀咕几句:“那我放枕头底下还不成?”
“别管他,就放你那儿。”刘婶子不容分说,直接把钥匙放到丁春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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