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已有了些年头,柜子角不甚尖锐,却也把桑姐的头磕了个包出来。桑姐疼得“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莲姐吓得也跟着哭起来。
高氏不耐烦地皱起眉毛,眼一瞪,道不过是磕了一下,又没破皮又没出血,没得哭成这样惊天动地的。
莲姐、桑姐素日被骂惯了的,立马收了声,只无声落着泪。
李氏本收起了泪,一把搂住桑姐,伸手一摸,再一瞧,竟渗出了点血珠子,慌得抱起桑姐就要往外走。
高氏一面喊董二,一面上前拦住了:“你急吼吼抱着她要往哪儿去?不过是磕个包,也值当找人看去?”
董二在屋里听了动静,也跟着跑出来,一见桑姐被浑家抱着,嘴里还不住喊疼,上手摸了一把,沾了点血,也唬了一跳。
他急巴巴地看着高氏:“娘,还是去找廖大夫看看吧,别给摔坏了。”
“看什么看?找大夫不花钱吗?你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家里才几个钱,由得你们这样糟践?”高氏几步走到厨房,伸手掏一把灶灰,“啪”一下拍到桑姐后脑勺,“喏,就用这个吧。”
李氏还想再央求央求,可她知道自个在婆母那儿没脸面,就苦哀哀地看向董二,巴望着他能给桑姐求一求。
没成想董二见了,反倒安慰起李氏来:“这灶灰好用得很,我小时磕破了皮就是用的这灶灰。没一时那血就不流了。”
高氏在一旁洋洋得意道:“这乡下,谁家孩子破了皮,不是抹上一把灶灰?若磕一回就去找回大夫,那怕养的不是孩子,倒是个金娃娃。难道桑姐是个金娃娃?”
就在这时,三房的金茂从屋里奔出来,一头撞进高氏怀里:“奶,金茂是金娃娃吧?”
高氏登时换了嘴脸,干巴巴的脸笑得仿佛是朵花似的:“金茂乖,待会奶给你蒸鸡蛋去。”转头却又冷了嘴脸:“还不赶紧把桑姐抱进去。你是打量让这左邻右舍都来说道我这当奶的不给孙女治病?”
李氏没奈何,只得抱起桑姐回了自家屋子。
待把桑姐放到床上,她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下来,从脸上淌到了衣襟,也顾不上得擦上一把。
莲姐跑去厨房端了盆水,把帕子打湿拧干,给桑姐细细擦了擦脸。
“娘,那灶灰能管用吗?我以前咋没看金茂用过?”莲姐把水倒掉,进屋凑到李氏身边,拽了她胳膊问道。
李氏木然摇摇头,若是胳膊腿上的伤,她以前倒也这样用过。可这回伤着了脑袋,她也不知能不能好用。
“娘,我疼。”桑姐原是侧着躺的,就怕压着了那个包。现下疼得小脸皱巴巴,眼泪凝在眼睛里,要掉不掉,却紧咬着被角,生怕她奶听了又会挨上一顿骂。
李氏无法,只得把桑姐扶起来,搂入怀中:“都是娘没用。若娘身上有银子,纵使你奶你爹都不同意,我也带你去找廖大夫。”
“娘,要不我去把廖大夫找来?”
“你奶那人你还不清楚,若真把人给找来了,还不待人进门,站大门口就得把人给推回去。廖大夫和咱非亲非故的,犯不上连累人家和你奶对上。”
莲姐苦着一张脸,挨着桑姐坐下,娘三个一起长吁短叹。
“娘,你瞧,桑姐这脸怎么这样红?”
李氏阖着眼,轻轻用手拍着桑姐,冷不防莲姐这么一喊,俩人都给惊着了。她伸手一摸,桑姐额头已微微发烫。
“莲姐,赶紧打盆水,拿湿帕子给她敷敷。”
帕子打湿了几回,桑姐的额头湿津津的,摸上去似是凉了些。她长出了一口气,狠狠掐了把手心,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李氏把莲姐哄到床上先去睡了,自己捡个凳子,在桑姐床边陪了一夜。次日清晨,她又是一通忙活,等吃过饭,她迟迟疑疑地看了董二一眼,终究是放心不下莲姐。奈何董二忙着往车上搬东西,压根就没往她这儿瞧。
李氏瞥一眼高氏,见她进了屋再没出来,冲莲姐招招手,附耳嘱咐几句,这才提心吊胆地跟着往镇上去。
等下晌回来,还没进院,就听见莲姐的哭声。推门一瞧,莲姐正抱着高氏大腿,在那儿央求让去找廖大夫。
高氏见李氏家来,一把把莲姐甩开,跳起来就要打李氏,嘴里还骂骂咧咧。
李氏赶着去看桑姐,闪身躲开,直接进了屋。
高氏一下打了个空,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还有脸躲?一天天地光吃饭不下蛋。我让你躲,让你躲。看我不打死你。”说着气势汹汹就往屋里去。
不想李氏抱着桑姐正从屋里出来,差点没把她撞个跟头。还不及她破口怒骂,李氏早如风一般往大门口去了。
“老二,老二,还不快拦着她。”
李氏刚出了大门几步,就被董二追上了。她抱着桑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爹,孩子都迷迷糊糊,快认不得人了。你就让我去领她看看吧。”
莲姐在一旁也大声哀求。
说话间,边上已有人围过来。董二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莲姐拽拽李氏的袖子,两人转身就跑。
见董二一人没精打采的回来了,高氏又要再骂,董老汉伸手扒拉一把,往大门外使了个眼色。那里,早站了几个人,正对着董家指指点点。
高氏这口气顿时给噎住了,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脸通红。等董二近前来,那眼刀子顿时“嗖嗖”冲他飞了过去。董二自知免不了被他娘骂上一回,涨红着脸、鼓起勇气道:“她娘说,桑姐都迷糊得快不认人了。”
“啥不认人?不就是磕个包,咋就能不认人了?昨儿不还好好的吗?你这哪是生的女儿,你这是生了个菩萨吧?一天天的还得供起来咋的?”
廖氏正和素姐坐一处摘菜,就听大门外一阵哭声,且那哭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自家门前,赶紧出去瞧。
见李氏抱着桑姐进来,忙让把桑姐放到床上,先伸手号了脉,又将头发拨开,细细看了看伤口。一言不发,刷刷在纸上写了药方子,递给素姐。
素姐转身就去给取药去了。
“你这娘是咋当的?孩子都这样了咋才给送来?昨儿就应该送过来的。”
廖氏本想再说几句,对上满脸泪痕的李氏,把那话又给咽了回去。又道:“待会我让素姐把药给熬了,你就先在这儿把药给喂了吧。等家去了,还指不定喂不喂得上呢。再一个,我瞧桑姐也太瘦了,太贵的吃不起,总得吃个鸡蛋。”
“那老婆子还能给吃鸡蛋,不得跟要了她命似的。”于婆子一旁插进一嘴,原是她在院里也听见了李氏的哭声,拄着棍子也跟进来瞧一眼。
李氏叫这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家里,家里没啥钱。”
“没钱?那你天天挣的银子去哪儿了?”廖氏倒是奇了,日日出摊子,若说不挣钱,想也知道不可能。
“还能去哪儿了,都给高婆子搜了去呗。至于花哪儿了,家里供着个读书人,那钱能去哪儿?指不定买刀纸就得把你仨月挣的都给花进去了。”于婆子拿手指点点李氏,恨铁不成钢。
“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往常打骂也就算了,这都把头磕出血了还拦着不让来,她这心得有多黑?自己的亲孙女也下得去手。”
廖氏拿了帕子蘸了酒,把桑姐头上的伤口一点点清理干净,耳听着于婆子一句句数落李氏,她也没插嘴。
于婆子先时还只是恼李氏软弱可欺,待后来知晓这事还和丁宁有关,气得把那棍子杵得咚咚响。
“真是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个什么样,竟然还想娶宁姐?读书人,读书人就了不起了?恨不得家里都快卖地了,还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高婆子倒是乖觉,只敢使唤你来,若是敢说到我跟前,我不得骂得她狗血淋头。什么玩意?”
等骂过高婆子,又冲李氏道:“你说你,也是个实心的,她不让你来你就不来了?她不是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供着老三吗?那你明儿开始,就别去摆摊了。闺女都这样了,哪有心思给她挣钱?反正这银子也不给你。”
廖氏把桑姐收拾妥当,抬眼看看李氏:“下回她要是再这样,你就说去书院找你家三叔,让同窗和院长都给评评理,没得一大家子苦熬着都为他一人,看他到底能不能拉下脸来落得个刻薄家人的名号。”
“你这法子好。打蛇打七寸,这回就不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你这性子也能给出这样个主意。”
廖氏脸一僵:“难不成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都是凡夫俗子,各有各的难处。除了自个想法子,还能有啥办法?”
素姐熬好了药,李氏接过来,吹了吹,一勺勺给桑姐喂下去。待喂完了,想给桑姐擦擦嘴角,喊莲姐把帕子拿来。莲姐却只皱眉站在那里,一声没应。
“莲姐。”她重重喊了一声。
莲姐这才激灵一下,“哎”了一声,赶紧递上帕子。
待李氏母女三人走后,于婆子犹豫片刻,还是和廖氏开了口:“若不然你帮着给宁姐写封信,把这事和她说道说道,让她也防备防备。这都去了好些天了,也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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