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几个工人就到了周家,这是他们昨天接下的活计,镇上的牙人昨日寻到他们,说丰水村有户人家要修房,统共一天的活:错瓦、换窗、刷墙。
听到这话,他们几个面面相觑,这听着一天可有点悬。虽说不是一块的活,有房顶的,有窗户的,有屋里的,可真干起来却不是能同时进行的事。
牙人就说,主家说了,若人手不足,可再雇些人。因怕过几日赶上梅雨季,这房子要漏雨,主家这才着急忙慌地要赶紧修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有钱都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了?几个人商量一回,又雇了两个人。主家那钱给的足,可也不能雇上十个八个的,明眼人一瞧就有问题。何况牙人也不是眼瞎的,日后还得托人家寻活计呢。
这回来的有瓦匠,有木工,还有打下手的。到了周家,打下手的几个先是去和周方海商量,屋里的东西能收拾就收拾,到时拆窗户免不了弄得一屋子灰土。
这事昨天廖氏几个就弄好了,能进包袱的就进包袱,贵重物品早就收拾好了,廖氏拎着去了于婆子家,她今天就在那儿待着了。
于婆子此时并不在家,村长早上让人说,有事找她,她猜到了几分,接到信就忙着出去了,只剩下丁宁一人。
丁宁这两日都在忙着育苗,从种菜的流程来说,肥是第一个重点,其次就是这种子了。刚来时,她没有选择,加之对这里的菜种不了解,只能有什么用什么。第一茬菜收完,菜种什么样她也算有了谱:对前世而言,这就是比较原始的菜种。前世种菜用的都是改进多次,有些还是经过杂交的品种,才能高产。
想要达到前世那种地步,她是没做那个梦的。那么多前人的努力才能把菜种改进到那个地步,她又是哪根葱敢做这个白日梦?
所以,她的要求也不高,哪怕只比现下的菜进步那么一点点,她也就知足了。
这回的育苗她用了不同的种子:李老爹给的、县城买的,最后是于婆子家的。
从长出来的秧苗来看,目前毫无差别。但现在正值开花的时候,再过上几日花落果出,应就能瞧出差别来。再过上一月余,果子熟了,就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她搓搓手,心里颇为激动。
廖氏一旁见了,纳罕不已。于婆子拄着拐进来,也瞧见了,见怪不怪:“她就这样。咱俩进屋待会,外头太吵了。”
可不嘛,工人边干活边唠嗑,又因拆窗子声大,说起话来,不由自主就抬高嗓门,竟像是喊着说话一般。不了解的,还当这院子里正吵架呢。
屋里,于婆子正和廖氏说起吴家的事,她说自己刚回来时见满田去了她家,想是去帮忙的。又说起吴老三家的事。
廖氏就说,那吴老三家的还不如白日里睡一觉来得快,谁也不是欠她家的,再是兄弟也不能帮到这份上。
于婆子接过来:“兴许她就是这么想的呢。那吴老三也不是个东西,坏事都让浑家做了,倒显得自个是个好人。反正俩人都不是什么好种,就这样,还在外头乱嚼舌根子。”
对此,廖氏深以为然。廖家是外来户,若不是她爹老廖大夫因着一手好医术加上为人厚道,怕也是在这村里不好立足,所以她一向是不掺和村里的事。又因她是大夫,一般人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找她的茬。但对村里的事她也不是全然不知。
拿这吴老三来说,若说他那浑家是个黏糊糊的赖皮虫,他就是个阴沟里的老鼠,专干那阴损缺德事,从不明着来,只会暗地里营生。也不知上辈子这吴老三两口子做下啥坏事,三个孩子个个都被养得一言难尽:老大是个窝里横,老二随了他爹,老三是个闺女,却拿不得针,捻不起线,下田嫌日晒,做饭嫌烤脸,喂鸡嫌鸡吵……总之,啥也不想干。
更能奇的是,吴老三竟也愿意惯着。
可要说吴老三有多疼爱这个闺女,以至于怕她吃苦挨累,这才宠着惯着,倒也不是。只因这个闺女脸长得好,他就日日做起把闺女嫁个大户人家的梦。
若不是顾忌自家的名声,他都能把闺女送去做妾。村人无不对他这一点嗤之以鼻,都觉着他这是青天白日里做梦——净想美事。举凡乡下人,能嫁个富户那都是顶了天的好亲事,哪还敢想着再往上呢。可吴老三就敢做这梦。
没想人家还真把梦做成了:邻村的张地主给儿子提亲来了。消息一传开,村人无不艳羡。有那差不多的人家,门一关,也做起了春秋大梦。
待得人一嫁过去,这才知道:地主家确实银子不少,可都在张地主两口子手里捏着,轻易不肯舍出来。而张地主那儿子,吃穿用度都是爹娘给准备好的,随身带着的银钱连十个铜板都没有,想要从他手里抠出银钱来,难。
至于吴老三,更是半分好处也没得着。他使浑家上门几回,一文钱都没拿回来不说,闺女还回回给画大饼,道当家的正在县上找人,说能去县衙里找个事做,到时候俩人往县上一搬,离了公婆,那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吴老三家里的就信了,为这事牵肠挂肚,可那活计却是连个影都没有。前些日子,闺女回娘家,道现下只差一步,须得找人帮忙说句话,也巧了,陈婆子家的老二正在县上酒楼做事,他那老丈人正是酒楼掌柜,与主簿很是熟悉,想要人家帮着说句话。
吴老三家里的满口应下来,多年的妯娌做下来,她对陈婆子如何非常了解,大不了到时耍赖撒泼,陈婆子指定能答应。这一招她用过了多少回,还从没失败过。
但这一回,不灵了。她说破大天去,陈婆子也是摇头。到最后坐地上耍赖也不行。为这事,她都去陈婆子家闹好几回了,人家也没松口。
可这事说起来和于婆子并无什么干系,若不然也不会事情过去好几天从没提起过。今天之所以提起来,还是因着那吴老三家的,也就是赵婆子,见陈婆子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回家关上门,嘀嘀咕咕几句。
等再出得门来,就说陈婆子不帮忙,是因陈婆子有私心,这私心是为着吴满田。于婆子去村长家,就见得几个婆子正在树下说嘴,提了陈婆子和吴满田,她从旁路过,就让她们别乱说话,陈婆子为人如何,她们还不知吗?若能帮,哪能不管呢?
几个婆子住了嘴,等她走过去了,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别的来。没多一会,赵婆子从家里出来,还要再说这事,被别人拦住了,说陈婆子不是那种人。赵婆子眼珠子一转,转头又提起吴满田,说陈婆子正在给他相看,还寻了媒婆。
也不知是谁提起的,说丁宁去找了陈婆子几回。这可不得了,赵婆子正愁满肚子火气没处撒,这回可找着地儿了,她想着给陈婆子添点堵也好。也不知是怎么说道起来的,反正等于婆子从村长家出来,就听有人提起丁宁来,说是陈婆子相中她了。
这可真是天降一口大锅。据她所知,丁宁也就去找过陈婆子一回,还是为了买海鸟粪。她一个找一个,最后找到了赵婆子身上。
于婆子能独身一人把闺女养大嫁出去,家产也牢牢握在手里,自然不是个弱的。赵婆子和她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论说嘴,赵婆子说不过;刚要往地上一坐,于婆子反倒先坐下了。拐杖一扔,就说赵婆子这是在逼她去死,家里本就只她自己,也没个人照应,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来了,还被赵婆子这一番说嘴,这要是把人赶走了,让她上哪儿再找这么个人去?
周围的人就劝,俩人都岁数不小了,没得为了旁人的事闹成这样。有了台阶下,于婆子也就顺势站起来,手指着赵婆子说,往后再敢乱说嘴,她就堵门上去骂。
当然,这话于婆子并不打算全都和丁宁说,这种乌七八糟的事,还是少和姑娘家提。
正说着话,丁宁进来问要不要做午饭。她刚才往那院里瞧了,得有七八个人吃饭。那饭就得早些做起来。
廖氏一拍脑门,光顾着说话,把这事差点给忘了。她走出去赶紧喊素姐,让回来摘菜洗菜来。
一整日,就这么忙乱地过去了。
至晚间,于婆子和丁宁说,吴老爹给了回信,道他家老二找人问了,说那户帖的事能办。但是得去镇上找里长写个文书,然后拿着一起上县上去办手续就成。
这么简单的吗?丁宁愣了愣。
见她木头一样呆愣愣的,于婆子伸手往她头上一点:“自然不是。等回头问一问,该给多少咱都给就成了。至于人家找的谁,咱也别打听,问多了显着咱们信不着人家似的。村长是个办事人,他家老二在县上学堂里读书,想是同窗里有家里做官的。就是里长那儿还得去找。也不知那里长为人如何。”
丁宁深以为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朝廷有人好做事。在普通老百姓看来天大的事,在人家那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对她而言,只要能办成事就成,也算是免了后顾之忧。
没几日,张家派了人把堆肥茶拿走。丁宁收了银子放好,就起身去了镇上,她要去寻里长写文书。
从里长家出来,她又拐去布庄,想去看看来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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