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心思并不统一,那家里地少的,这个时候都隐在后头,没一个往前冲的,都想着家里用不了多少,就是便宜也没几个钱,出这个头做啥?那家里地多的,可就坐不住了。一个个围住村长,挤作一团,这个问到底能便宜多少,那个问能不能还像上回一样等收了再给钱,还有的说一半定金有点多,能不能少付点。
你一眼我一语,吵得村长头都大了,一时间,周家院里乱成了一锅粥。
周大伯自自在在站一边,不上前也不插话,不管是收豆再给还是先付定钱,他都没意见。
“行了。别吵吵了。我说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别得了便宜没够。上回那是咋回事?你们不知道吗?人家也是要赚钱的,再说了,又没说一次全都给了,只给一半。想要继续用的,就先在我这儿登个记。没想好的,回去再商量商量,定好了再找我。”村长连喊几声,总算喝止了村人。
那先登完记的,陆陆续续回转家去。剩下的人犹豫片刻,也跟着回去了。
那肥也不是一天功夫就能沤出来的,改日再登记也来得及。
“人都走了?”丁宁蹲在地上看那菜盆,抬头问青姐。
青姐轻轻合上窗子,点点头。
丁宁就问青姐打算种啥菜,菜盆不比菜地,须得定好种哪种菜才能定下菜盆的大小,若盲目做了盆,到时候菜蔬的根没处长可就白费功夫了。
青姐就说想种茄子、番柿和豆角。
丁宁支起下巴想了想,道菜盆得深些、大些,因番柿是深根植物,根系发达,太小了长不开。这一点林家就不愁了,人家直接在地上种。不过这个事有好也有坏,暖屋子里温度好保持一些。
想完这茬,她又问:“想不想种苋菜?若把茄子和苋菜混合着种,二者都长得好,比单独种茄子要好。”这个可不是她随口说的,是古人文震亨总结出来的,而且,人家还说了“新采者味绝美”。
苋菜?青姐皱起眉头,这个怕是不好卖。在她们这儿,苋菜上不得台面,都是那穷苦人家吃的。当然,在乡下,倒是没人计较这个。可也没谁家专门种这个,都是上河滩、山上这些地方去挖的。
“就是不拿出去卖,自家吃也是好的。总不能整日吃着白菜萝卜吧?哪怕就当换个样儿也是使得的。”丁宁又补上几句。
青姐点点头,没错,就当自家吃了。那这菜盆还得大点,要不种不下。她惦记着去找周方山说这菜盆的事,转身就往外走。都到了门口,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一拍脑门。
“差点把你忘了。先回屋去。那钱可还让素姐守着呢。”
素姐此时正把银钱抱在怀里,腿一收,身子一缩,直接坐到床里头,边竖起耳朵边听外头的动静,活像一只长耳兔。
现下,这只“兔子”战战兢兢地盯着房门,她听见有人往屋子这儿来。
门一开,青姐的声儿先进来了。素姐不觉长出了一口气。
“这不是我们的小管事吗?”丁宁见了素姐那紧张样,站门口先说一句。
素姐听了,眼睛、眉毛、嘴角直往上飞,眼瞧着快压不住了。她使劲往下拉拉嘴角,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可她不过七八岁年纪,纵是面上做出个大人样,可那心里的欢快劲却怎么也压不住。没一会,那嘴角就又翘起来。
她现下可是管事了,管着好多银钱呢。
“钱袋子都交给你了,还说不是管事?行了,小管事,待会我要回去,你要不要跟着回去?”
素姐一听就撅了嘴儿,手上磨磨蹭蹭的,她既想跟着桃姐玩几日,又实在惦记着娘。到最后,也没拿定个主意。
见她在那儿摇摆不定,丁宁又说可以问问她哥。
素姐却垂了脸儿,满脸不乐,半晌才喃喃道:“我哥哪顾得上我?前日让他给我编个小狗都不干。说什么地里活多着呢,一大家子都忙着,他怎好丢开手只管陪我玩?他也说了,一大家子人呢,哪个离了他就不成?再说了,编个小狗需要多少功夫?”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可见这心里头怨气还不少。
忽的,院子里响起一阵说话声,透过窗子往外一瞧,果然不能背地里说人,正主这不就来了吗?
“给。”周方海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小狗,对素姐说。
素姐却还别扭着,小身子一扭,头一偏,不理人。
丁宁在旁看着直乐,却也不打算说话。至于青姐,进来没一会就出去找周方山去了。现下屋里只她和素姐两个。
“那我拿去给桃姐。”周方海说着就往旁边去。
素姐却是直发急,她盼着这小狗有好几日了,再不能给了别人去。就是桃姐也不成。
她咬下唇,像是下了决心,放下钱袋子,急急冲到窗子边上,探头出去就喊:“哥。”
“哎。”这一声儿却是从窗子边上传来的,原来周方海就立在窗边,专等着她发急呢。
她这回却是真气着了,伸手“啪”地拍了周方海一下。那力道,一瞧就是用了大力气。不过,周方海也不是弱气的,一巴掌拍上去不摇也不晃,只哈哈一阵笑。
素姐更是气不过,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索性一伸手,夺了小狗过来,拿在手里一径瞧。等看完了,又问:“哥,你啥时也教教我呗。下回我自个编。”
“你?你那手粗得跟棒槌似的,还能编这个?”
丁宁想:这还是个嘴欠的。
“再粗不也比你的细?凭啥你能编,我不能编?”素姐撅了嘴儿不乐意,她哥这是瞧不起她呢。
“那等回去的,回去上河滩薅点草再编。”周方海却是不敢再逗了,真个逗哭了,可就不好收场了。到时准得被他奶撵得满院子跑,追着打。
“哥,咱啥时回去?丁姐姐一会回去,问我回不回去。”素姐手里玩着小狗,也磨得周方海松了口,正满心欢喜,随口问了一句。实际上她这心思活泛着,也想跟着回去,好早点学这编小狗。
“哦。我差点忘了。这个给你。”周方海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见丁宁没接,又补一句:“青姐也有。”
丁宁侧身往外看一眼,果见青姐手里也拿只小狗,正皱了眉往这边瞧。
她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心里却想: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哄呢?他不会是觉得只要比他小,在他眼里就都是小孩子吧?还是怕我回去和廖氏说些什么,提前给个封口费?
她想一想,道:“没事,你放心,回去我不会乱说话。”
周方海身子一僵,眉头皱起:这又是说的啥?大哥就是个棒槌,还说什么送个小物件,姑娘家准会高兴。可她这表情看着也太平静了。难道问题出在这小兔子上?可无缘无故地,总不好送别的吧?万一被拒绝了咋办?
丁宁就瞧着周方海那脸紧紧皱起,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一样,有心问上一句,不防素姐在旁喊了一声:“哥,我瞧丁姐姐那个咋和我这不一样呢?”说完就要过来看。
“一样,咋不一样了?不就是一个脑袋、四条腿吗?又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哪能一模一样?”周方海伸手把素姐拦住,可心里却如住了只鼓嘴儿的□□,正一劲儿叫唤着不肯停嘴,吵得他心烦又意乱。他是又怕人瞧出不一样,又怕人瞧不出不一样。
丁宁原本伸出了手,又悄悄缩了回来。她十分肯定,自个手里这个是只兔子,才不是什么小狗。可周方海都那么说了,总不好现在就给揭穿了吧?
素姐又瞧一眼,想起回家的事,催促道:“哥,我想回去了。要不你也回去吧。反正也没啥事了。”说完,真就像是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出门就去找杨氏说去了。
周方海轻咳一声,看看丁宁,又探头去看素姐。末了,许是觉得现下只剩两人,怕是不太好,笑着道他还有事忙,就不多待了,也跟着走了。
丁宁放下那兔子,一把从床上抓起钱袋子,刚想铺床上,又想起这不是于婆子家,拿绳子把钱袋子系紧,坐凳子上等素姐。随后拿起兔子,说实话,若不是头上有两只长耳朵,还真看不出这是兔子来。
她拿手指拨拉一下那两只耳朵,扑簌簌落下几颗草籽,赶紧拿手捡了扔到窗外。
幸亏只扒拉一下。
正无聊之际,素姐蹦跳着从外头进来,边走边喊:“丁姐姐,我这就收拾东西,待会大哥去送咱们。”
动如脱兔,这话说的是真没错。丁宁看了一眼素姐,心想。
临出门前,青姐道改日再去找她,说那育苗的事。丁宁点点头,和人告了别,坐上牛车,往回去了。
周方海坐在车辕上,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正打算回头和素姐说一句,就见丁宁正苦着张脸,望着远处发呆。
她心里是有什么发愁事?
丁宁心里正琢磨这礼该怎么送。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