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慕如推开连宋院前的小门,捧着一盘子书简过来。在院中看了一圈,却没见连宋。
“慕公子来得正好,那鸡跟鱼还没杀,劳烦慕公子了”,原来连宋蹲在田里摘菜,娇小的身形藏在田地里,一下子倒是瞧不见。想来若是危急之时,这田里倒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好嘞,我这就去杀鸡。”慕如往殿里放下东西,便撸起袖子抓起干起活来。慕如也不是吹的,两下半抓住了鸡,按在厨房边上,放血、拔毛,也是利落。说话间,连宋摘了菜回来,便又去抓了鱼。两个人,一个杀鸡,一个洗菜料理鱼,厨房灶膛烧着火,两人忙活着。
“连宋,你也真是心狠,还要杖责我”,慕如一边拔鸡毛,一边说道,“我可记着仇呢。一会这鸡,不给你吃。”
“好呀,那一会这鱼跟菜,你也别吃,光吃个鸡下饭吧”,连宋回嘴道。
“今日倒也因祸得福,今日这样闹一遭,以后你来我这蹭饭也不用找借口避嫌了”,连宋继续道。
听到连宋此言,慕如停了手,“这是为何”。
连宋看了慕如一眼,并不停下手上的活,笑着道,“我虽不知你与桓家谋划何事,但桓郑对你存疑是必然的,可他又对你留心,想来还是想用你的,只是不知你底细,怕不好拿捏。今日我这般举动,只叫他以为,我是你的软肋,能利用我拿捏你罢了。他既要拿捏你,必然要尽所能,成全你我二人,你我二人情意越深,他便拿捏的越稳。虽然我不知你谋划何事,但也必然尽我所能,帮助一二”。
“连宋。。。”慕如失语,“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连宋又回头看了一眼慕如,继续道,“这有何难。上回宫宴,桓郑邀你夜谈,哪是一时兴起,桓家世子,见识非凡,怎会为一句话感兴趣,必然是刻意留心你。再者今日,桓家世子要什么书没有,何必亲来书阁,不过是刻意来寻你。况且看见你我二人亲近,眼中杀意又是为何。我作为公主,无足轻重,你与我亲近能让他起杀意,必然是他怀疑你刻意接近皇家意图对付桓家,觉得你心机深沉,无法掌控。只有让他觉得,你我是有真情,能拿捏住你,桓郑素来自视甚高,只要觉得可拿捏,便不觉得有威胁。”
“连宋。。。”慕如失语,“你竟为我考虑这般周到。可是你今日这般举动,岂不是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连宋将料理好的鱼下锅,放入药包,倒上开水,盖上盖子闷炖。坐到慕如对面,一起给鸡拔毛,继续说,“若不是今日,我也不知我可以这般无畏。今日固然是想替你解围,我也看见了自己的心。这么多年,守拙自保,我几乎不顺应本心,低眉顺眼活着,在意的东西从不敢在意,只怕失去的时候心痛难忍。”,连宋一顿,脸上微红,“今日,我想听我自己的”。
慕如如何听不明白。颤着伸出手,想握住连宋的手,犹豫半天,终于又放下手,继续处理鸡。
连宋见他这般,也不恼恨,继续说,“我知你心意与我相同,只是不知你为何退缩。但是无论为啥,我都不会相逼于你。无论你我来日如何,也不要生分了。鸡好了,且去处理内脏吧”,连宋拿起拔完毛的鸡,放在案台上,准备开膛破肚。
“我来,这样的事情,我来”,慕如起身,接过连宋手上的刀,下手利索的处理。连宋,擦擦手,拾些柴火,往灶膛里添柴。
大人说过连宋公主公主通透,果真是如此。勇敢果决,何事都坦然面对,今日对我如此坦言,女儿家的脸面是全都放下了,我也是真意于她,却没有连宋的勇气。是我配她不上。她若知道我从前的事,是否还能倾心于我。我何尝不想坦然接受她的心意,只怕真相揭开那天,她再不能原谅我吧。
一番收拾后,一顿饭食便好了。
“我且去摘些果子,先在水中泡会,一会餐后食用。”慕如道,转身便要去。
“等一下”,听到他要去摘果子,连宋赶紧喊住了他,又似乎想起啥,继续说道,“别摘的太多,吃不完”。慕如听罢,便起身去果田,连宋看着他过去的身影,沉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又扶起淡然的笑意。让他知道也无妨。
慕如摘了果子回来,脸上明显一脸犹疑,几番欲言又止,连宋见他此番神情,也不说啥,只招呼他吃饭。一顿饭,两人闲聊些话题,只是慕如神色闪躲,几番欲言又止。
“可是想问我果树边上的机关”,连宋直言道。
“正是要问这个,只怕是不便”,慕如道。
“我一人孤身生活在宫里偏角,总要为自己安危顾虑。我日常喜欢机关术,也不止用于生活,也用于防守。也不止你见到的果树,这院中还有别的机巧。若有贼人来犯,启动机关,也能截杀几个,抵挡一二。”
“原来是如此。”,慕如道。“这些机关倒是精巧,只是,这殿在院中,如果院子被包围,光这机关也无法脱逃。”
“自然是无法脱逃,不过抵挡一时。”连宋道,“这宫中不过是宫人,我虽不济,也是公主,哪里值得上包围这院墙来对付我”,连宋一顿,继续言道,“除非是宫变”
她果然是知道。慕如一怔。
“果然是瞒不住你”,慕如吃下碗里的饭菜,放下碗筷,说道。“连宋,你坦诚待我,我不好瞒你。说与你,也是让你早做准备。”慕如将他与刘崇筹谋之事,说与连宋,也将与桓郑的缘由一一说来。此事事大,事到最后,无论成败,连宋都难免不被波及,慕如说道此事,已抱着连宋怒斥他的准备了。
连宋听罢他所言,眼中并无其他神色,脸色依然淡然。连宋吃罢饭食,开口道,“你且先将碗筷收拾停当”。
慕如不曾想连宋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得先去将碗筷收拾停当。待回到殿中时,却见连宋关起了门窗。孤男寡女,如此共处一室,只怕是不妥,慕如正准备开口询问,只见连宋拿起油灯,示意慕如跟上,慕如不知其意,只得跟在其后,进入了内室。却见连宋移动了物件,床铺底下打开了一个门,示意慕如跟上。原来床铺底下竟是一条密道。两人在密道中走了两步便返回。连宋整理好床铺,与慕如回到前殿,灭掉油灯,打开门窗,与慕如复坐窗前。
“自幼,娘亲便与我说许多戏曲,我后来也看了许多书。朝代更迭,屡见不鲜。当今朝堂,皇室势微,局势微妙,倾覆只怕是迟早的事。若有宫变那一日,我便难逃生路。娘没了以后,我便开始挖这条隧道,明面上,是挖渠耕田开塘,修整殿阁,来掩盖挖地道的痕迹。我用机关术整治了这一院便利的机巧,不过是掩盖修习机关术的真正目的。日常看书我虽小心,但总归留有痕迹,若有一日被有心人盯上,这些痕迹掩藏再深也会被找出。不若像这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当我为何将殿阁修在这院中,这殿阁居高,将院中一切尽收眼底,临窗谈事,便不怕有人偷听。若有一日宫变,我便从隧道逃出。我这机关,若然进到隧道中,不从内部开启,从外部是无法打开的,届时我再一把火烧了殿阁,世人便只会觉得我是以身殉国。我便得金蝉脱壳,再寻天地”,连宋言道,“所以,你若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以我为念。若然事败,皇家倾覆也无妨。我于皇室并无眷念,朝代更迭更是自然,你不必以我为念,若我朝倾覆,能有明君接替天下,开创大同盛世,让男女老幼,无论贵贱,都能畅快肆意活着,我这公主的身份,失去了也没有什么”,连宋淡然。
“连宋”慕如眼中早已含了泪水,终于是伸出了手,握住连宋的手。这一刻,面对眼前这个通透的女子,聪慧的女子,坚毅的女子,他再难压抑自己的内心。
“连宋,无论如何,哪怕豁出性命,我定然护你周全”慕如庄严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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