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
容衍还是头一次问好不好看这个问题。
月折枝收敛轻浮, 认真打量容衍。
容衍高大挺拔,五官锋冷深邃,浅蓝法衣穿在他身上, 削弱凉薄之意,添上几分温和。
可能是习惯了容衍凉薄,月折枝此时有些不习惯。
当然, 不习惯归不习惯,容衍本身出众, 衣服与他只是陪衬,月折枝无可挑剔。
他笑盈盈道:“好看。”
容衍淡淡嗯了声,月折枝却发现他微不可见地扬起嘴角, 看来的目光温柔。
月折枝浸在他目光下, 心口酥酥麻麻。
他捻了捻衣袖,忽然想到昨晚自己说的话。
刹那间。
月折枝明白容衍今天为什么换了衣服, 他抱着暖玉, 猛然扑到容衍怀里。
冲击力下, 容衍出于惯性退后几步,他扶住月折枝腰,正欲蹙眉问月折枝做什么, 月折枝踮起脚尖,陷于柔软帽檐狐毛中的脸颊贴在他脸上。
“好看死了。”
容衍指尖微动, 隔着斗篷, 缓缓扣紧月折枝窄窄一截细腰。
“嗯。”
稹雪院外不一会传来脚步声。
容衍已整理好一切,月折枝也喝完了加热好的药。
容衍把红线真实身份告知月折枝, 又给月折枝系好蕴含他气运的红绳, 让月折枝在客厅坐好, 自己穿过客厅, 去开院门。
院门打开,程问雲最先进来。
他目光在容衍身上停驻了一瞬,有些诧异容衍换了身浅蓝法衣,在他印象里,容衍只有少时穿过白色以外的衣服。
继程问雲之后是李见霜、九阶妖虎、医灵、凌踏浪,几个同脉师弟师妹。
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在容衍身上停留了一瞬。
容衍镇定自若,他领着众人来到客厅。
客厅并不小,然而,乌泱泱一群人涌入,视觉上顿时变小了不少。
月折枝环顾似乎变小的房客厅间,有些紧张,他碾了碾口中药的苦涩和腥味,放下戴在头上的兜帽,抬眸朝师尊看去。
师尊两鬓白发多了些,除此之外,与二十二年前无异。月折枝再向李见霜看去,李见霜一身青衣,他或许是为了方便游历,把盘在脖间的青蛇化作青镯缠在了手上,整个人由此变得十分无害,温文尔雅。
至于其他同脉师弟师妹或大或小都有些变化。
月折枝一一看过师弟师妹,当看过九阶妖虎及医灵,目光落到凌踏浪身上时,月折枝顿住了。
凌踏浪明显憔悴消瘦很多,即便他用尽心机掩盖,可月折枝依然看到他眼下的乌青。
凌踏浪注意到月折枝的目光,怔了许久,最后,唤了声哥。
容衍朝凌踏浪看去。
月折枝眉眼舒开笑,他微微点头,起身正欲叫师尊、义父,程问雲抬手按住他。
“刚醒来,不必多礼。”程问雲道。
李见霜也道不必多礼。
月折枝起床穿衣已折腾了会,身体现在确实有些倦,他没勉强,叫了声师尊、义父,便乖巧坐在软椅上,任由程问雲查看身体。
程问雲查看完月折枝身体,发现确实如卫介云所说一般,才收回手。
他取出二十二年前,暂时收着的乾坤袋还给月折枝,又嘱咐月折枝好好养身体。
容衍在一边答道:“弟子会好好照顾大师兄。”
程问雲颔首,他没再说话。
接下来,李见霜送了一匣子高品质火云石,医灵口嫌体正直地说了有事叫它,其他师弟师妹各自送了探望品,祝早日康复后,一群人便打算离开。
——月折枝身体虚弱,不适合久聊。
九阶妖虎还不舍得离开,但它如今习得不少道理,知道不能撒泼赖月折枝身边,蹭了蹭月折枝,跟着程问雲走了。
客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月折枝、容衍、凌踏浪。
月折枝已有些疲惫,他看向凌踏浪,“你这些年怎么样?”
凌踏浪想说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告知你真相,想说很想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容衍走到月折枝身边,低声道,“倦了便睡,我守着你。”
月折枝喝了药,本来还能撑会,可经容衍这么一说,全身上下都开始叫嚣疲倦,他撑不住,合上眼。
容衍及时扶住他,抱回房间。
房间内温暖。
容衍将月折枝轻轻放在床上,俯身替月折枝褪去鞋袜、连帽斗篷、外衣,又取下束发玉簪,拉过叠好的被子,将月折枝塞进被窝。
白天雪未消融,温度比晚上高一点。
容衍将月折枝塞进被窝,念及昨晚月折枝钻到他怀里的行为,又在屋内放上火咒,被窝里塞上两枚暖玉。
做完这一切,容衍走出房间。
“有话等他醒了再说。不出意外,晚上会醒。”
“不必了。”凌踏浪走到客厅外,抬头望天。
昨夜下过雪,此时的天空干白泛灰,“我想通了,看到他,就走出来了。”
容衍不置可否。
凌踏浪转身,他将一滴水滴似的红晶体抛给容衍,“我听卫师叔说了,驱阴寒的药需要心头血做药引,虽然我巴不得你不好过,但你不好过,哥会难受。把这个拿着,补心头血的好东西,我也是偶然得到这么一点。”
容衍接过红晶体,红晶体入手化作一道气体,来到心脏。
容衍道:“多谢。”顿了下,“此事不要告知折枝。”
“你想我告知我也不会告知!”凌踏浪阴着脸,他回身就走。
走到院门,他又回过头。
“你确实比我合适,比所有喜欢他的人都合适。不过,你也别得意,若是有一天,你不合适了”
凌踏浪没说完,他盯着容衍。
容衍与他直视,“没有不合适那一天。”
“最好没有。”凌踏浪冷笑一声,甩袖离开。
容衍示意侍女关好院门,无事自行修炼后,收好红晶体,转身回到房间。
月折枝身体虚弱,一睡着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吵醒他。
容衍守了会月折枝,离开房间,去处理一些事。
处理完,他取了佛莲,前往炼药房。
月折枝傍晚醒了。
他简单洗漱完,见到了再度前来探望的容父容母——容等仙和湘秀云在月折枝昨日睡着时,看望过月折枝。
容等仙让他好好休息,有事直接叫人,又给了他一块容家令牌后,和湘秀云离开了。
容等仙夫妻离开不久,容衍端着药回到房间。
月折枝正拿着容家令牌反复研究,见到容衍,举起令牌正想炫耀令牌内有十道剑意,你父亲给我的。
容衍却毫不留情抽走月折枝手中容家令牌,放下药,道:“我听说了,不必再说,来喝药。”
月折枝:“”
月折枝苦大仇深接过药碗,一口闷了,闷完他看了看托盘,上面放着碟晶莹剔透的糖珠。
“昨晚放蜜饯,今晚又放糖珠,老搞望蜜止苦,跟早上一样,什么都没有不好吗?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我现在正在酝酿怒火”
容衍塞了颗糖珠在月折枝嘴里,莲花清香在齿间化开,月折枝舔了舔唇,苦涩与腥味几乎被覆盖,他眼睛一亮。
“这是什么?”
容衍捻了捻碰到月折枝舌尖的指尖,“你不酝酿怒火了?”
月折枝犹豫了一下,摇头,“不酝酿了。”
“不生气了?”
“有一点点生气,再喂我一颗。”
容衍喂了他两颗,月折枝含着「糖珠」,两腮鼓鼓的,肺腑都透满莲花清香。
“这到底是什么?”
容衍坐到床边,道:“佛莲投入炼丹炉,用异火凝出的佛莲子,你用药后可食。日后你若腻了,我寻寻其他能练出精气的草木。”
月折枝卷着被子来到床边,他把头放到容衍腿上,“不必麻烦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清香刚好能压住腥味,只是嘴里还有一点苦。”
容衍轻轻嗯了声。
月折枝仰头看容衍,“对了,腥味是什么药材?我喝了三次了,依旧没尝出是什么东西。”
容衍揉了揉月折枝柔软发顶,他沉默片刻,“不懂药理,不清楚是什么药材。”
月折枝唔了声,他枕在容衍腿上吃完佛莲精华,翻了个身,双臂置于下巴处,趴在容衍腿上。
“凌踏浪呢?”
“他见你睡着,走了。你别担心,他说他走出来了,见到你就走出来了。”
月折枝闻言,放心了,他白天见到凌踏浪的模样,确实担忧。
“今夜没有下雪,你可要出去走走?长期闷在房间里也不利于养病。”容衍道。
月折枝自然想出去走走,可他知道自己身体撑不住,便歇了心思,闷闷道:“等几日再出去,若是现在出去,肯定要你费心费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折枝说完这话,发觉容衍眸子暗了几分。
“你若想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我不觉得麻烦,本来也不费心神。”
月折枝发觉容衍眸子越发暗了,似乎沉入水底。
久久不听月折枝回复,容衍垂下眉眼,他手指拂开月折枝披散着的墨发,落在月折枝后颈。
后颈脆弱,往下连接着肩胛骨,雪白中衣包裹着这具虚弱无力的身体。
容衍碰了碰月折枝后颈,示意月折枝起身,“观雪楼雪景极好,楼中构建了回春阵,沿着——”
“容大公子。”
月折枝终于起身了,不过并非容衍所希望的起身,他凑到容衍眼前,说话时呼吸温软。
“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这样虚弱,是你害的?”
灯光倒映入月折枝眼中,像雪地上空的星辰,容衍直视月折枝。
许久,他站起身,挽起衣袖,取下灯罩,又点亮了几盏长明灯。
“既然不出去,要不要看会书?”
“容衍,你不要乱想。引用你的话,若是你被困,我也会重塑,何来资格怪罪?”
容衍朝书架走去的步划微顿,他垂下眼帘,很快离开内间,从外间书架上拿了几本怪谈和游记,转身回到床边,递给月折枝。
月折枝没接书,他跪在床边,拽着容衍衣领往床上拉,可他如今力气实在太小,虚,根本拉不动容衍。
月折枝只得放弃拉人的念头,他起身下床,踮起脚,隔着容衍手中厚厚一叠书,勾住容衍脖子,仰头亲在容衍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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