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没什么……”朱蓝英正准备开始讲述,又将话顿住,然后把目光胆怯地转向林散问,“我和你说的这些除了你们调查的内部人员外其它人不会知道吧?”

    “不会。”林散肯定。

    “那就好,那就好……”朱蓝英舒了一口气,阐述道,“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喜欢和学校里的大哥大姐打交道,我也不例外。”

    朱蓝英说到关键部分时的目光一紧,继续讲述:“有个地方我印象很深刻,学校里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告白黎烬被拒绝了,于是她向我们大哥哭诉,毕竟是大哥罩着的人嘛,我大哥就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找人在学校外堵了黎烬,其实也只是想让他拍视频承认说对方拒绝了自己,让黎烬为自己颠倒是非的行为道歉,然后把视频发到学校论坛而已。”

    这些话语从朱蓝英口中说出是那么义正言辞,林散沉默地抬眸,眼底不曾带着追求正义的光芒,她平静地反问:“不是你们在颠倒是非吗?”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当时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本来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朱蓝英没看林散,自顾自说着,“本来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黎烬坚决不服从,我大哥看不惯那家伙的清高,就动手打了他一顿,黎烬那小子比我们想象中能打,还伤了我们好几个人,不过一个人还是敌不过我们一群人,最后全身是伤也还是倔,怎么也不肯道歉。”

    每一句话都让林散觉得心如刀绞,她强装镇静地问:“接着呢?”

    “然后他就成了我们的欺负对象,因为他是黎烬诶,所以每一次看他被打得全身是伤的样子大家都很有成就感,我记得我们教训了他一年多,一次偶然的活动我们几人中一个男生得知了他的家庭背景,当时我朋友跑过来大喊黎烬是黎氏集团董事长独子,我现在都还记得大家大眼瞪小眼的样子。”越到后来,朱蓝英的讲述越变得坦然。

    “之后我们就没再欺负过他了,奇怪的是黎烬没告诉父母这事。后来他是有钱人的消息在学校里炸开锅,几乎人尽皆知,我这几天好奇地问这几届的学生,他们也都听说过美国保送生黎烬的名字,但都不知道他曾经被我们打成那样子过。”

    林散看见朱蓝英眼里甚至有自豪,她仿佛还沉浸在那种丑陋的成就感里,林散感到发自心底的厌恶。

    “你现在后悔吗?”林散冷着眸子问。

    朱蓝英被一句话拉回现实,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后悔,因为没想过他会杀人。”

    林散很难形容此刻心中的痛,她知道如果黎烬不杀人的话他们一行人永远也不会后悔,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作为多么恶劣。

    朱蓝英的话中丝毫没有愧疚,林散作为一个探案的人继续问:“你为什么确定他要杀你?”

    朱蓝英眼中这才表现出恐惧,她说:“因为好几个晚上我都能从窗户那儿看见他,黎烬一定是在规划杀人计划,刚刚我也看见他了,但一定是因为旁边有路人,所以他不敢动手。”

    “那条巷子……他每天都在吗?”林散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两只眼紧锁朱蓝英的眼睛。

    “对,今天他在我家楼下的树后面,看见他后我拼命跑所以撞到了你。”朱蓝英忐忑地回答。

    林散突然问:“你家住哪?”

    朱蓝英走向阳台指了指另一边被遮挡的楼房,那与以往林散黎烬二人相随而过的路段并不吻合,甚至是视线死角。

    如果她的话属实,那也证明林散在学校时,黎烬一直徘徊于两人从未去过的小巷,这一点确实值得探究原因。

    林散收回目光问道:“但单凭他出现在你家楼下这一点,你怎么断定他要杀你?”

    “因为那些死的人我都认识,就是当时我们一起的那几个,只有我们五个天天在校门口堵他,所以他的下一个目标只可能是我。”朱蓝英的脸被无形的手捏得狰狞,她颤栗地自言自语着,“可是我们根本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是他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

    “那些受害者死前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林散平静地问,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联系,”朱蓝英毫不犹豫地回答,“高三那年黎烬已经去美国了,我们那几个人中有人辍学打工,有人到处鬼混,剩下的被罚了处分勉强念完高中,我就是最后这一类,没考上大学现在在家搞微商。”

    林散目光空洞,朱蓝英分不清她是沉思还是另有原因,只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后来他们换了手机号和微信,我们毕业后就没联系过了。

    “年初刚听说‘隐形杀人案’时没想过会和黎烬有关,我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抱着好奇的心去关注了一下,然后从第二个受害者开始我就从老同学口中听说了他们的死讯,虽然警方不公布详细信息,但毕竟以前认识有人和他们仍有联系,所以翻翻朋友圈什么的就知道了。

    “消息传开后我一直都在关注,我希望我恐怖的猜想是错误的,但直到第四个死亡,我才后知后觉应该报警,后来我去过一趟警察局,他们让我留下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说会通知任侦探到时候联系我。”

    “那后来你和任协南私底下或者在警局聊过吗?”林散追问。

    “没有,没过几天他就联系我了,当时说约在浅尝咖啡厅可是我临时有事没能来。”朱蓝英说着目光回避地看向桌上的玻璃杯,整个人越发不自在。

    林散见状又问:“什么事?”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们还是聊聊黎烬吧。”朱蓝英生硬地拉回话题,林散便发觉其中的古怪。

    朱蓝英在认出黎烬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报警,她生生拖到四个人都死亡之后才下定决心似的去往警局报案,并且难得约到任协南竟然还因为某些事推脱了,到底她的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

    林散悄无声息地扫视一眼朱蓝英,女人的脸刀削一般的清瘦,眼睛也是无神空洞,嘴唇发白脸色铁青,完全不同于正常人的外貌。

    林散垂下眼,细长的睫毛覆盖双眸,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可能,最后她抬头说道:“好了,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随时联系。”

    谈话结束,林散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她,听到林散的名字朱蓝英眼睛瞪的巨大,她一边随林散出门一边摇着头感叹:“上天真是不公平,它既给你们这些人美貌和身材,又给了财富和能力,而有的人生来就好像是做反派的,用来陪衬。”

    林散没回答,只是一路送朱蓝英到她家楼下,一是为确保朱蓝英的安全,二是顺便探个路了解她家的具体方位。

    告别时,朱蓝英紧紧握着林散的手不肯松开,她还在害怕,千万个不确定的因素构成的局面让她不敢回家。

    林散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表示:“如果遇到危险,立刻给我打电话。”

    朱蓝英不再奢求林散大发慈悲守护她的安危,只能在恐惧中望着林散的背影渐渐远去。

    未开灯的夜里,林散反反复复斟酌录音笔记录下的谈话内容,她再三确认黎烬有益的信息并且能促进案件侦破后,才转为音频文件传送给任协南。

    任协南一定没有料想到案件的突破口在这儿,他几夜未合的眼突然有了光彩,只差一声冲破黑夜寂静的欢呼声。

    任协南的右手指尖一遍遍在暂停键和进度条上点击和滑动,他的思绪在一瞬间连成电路图,逻辑和思维如小灯泡成功亮起,他的脸上终于绽开自信的笑容,抬起手机向林散胸有成竹地发送语音道:“我好像已经理通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现在只差最后两件事要做。”

    林散自然顺着他的话问所谓两件事是什么。

    任协南回答:“第一,去医院查黎烬父亲的死因。这一定是黎烬杀人的直接原因,并且和死者有间接的关系,只要确定了他父亲是因为突发心脏病或突发脑梗等受刺激没能来得及挽救的疾病,结合黎烬之前和你的对话就可以推断黎烬是在报仇。”

    “接着我们再找到黎烬那届的同学询问当初他爸和那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行,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第二点的话不是逻辑条件,而是必要条件,就是找到黎烬犯罪的证据。黎烬的高智商犯罪很难再找到破绽,所以我们要冒险,让朱蓝英冒这个险我们才能在黎烬准备出手时抓到监控bug或者他残留的证据。”

    “林小姐,第二件事由我来,但第一件事就麻烦你了。”

    林散垂下头按压鼻根,用玩笑的语调说道:“我愿意帮忙,但我还是想说——任侦探,所谓的正义有些牵强了,你们总是在用别人的冒险换来自己的成功。”

    林散是这个所谓的“别人”,朱蓝英也是。

    任协南沉默着,林散微张着嘴却欲言又止,许久她才问道:“如果我找出了黎烬杀人的苦衷,他……能从轻处置吗?”

    “你问过很多次了,杀人不能被原谅,警方会秉公执法,他得到的是应有的制裁。”任协南的语气铿锵坚定,这让最后抱有一丝希望的林散心灵电击般震颤,无法分辨是痛楚还是感伤。

    即使希望呈现破碎的姿态,林散仍希望通过调查能为黎烬获得最低的惩罚。因为与黎烬朝夕相处过,所以林散早就判断出黎烬本性不坏,可她还是感到叹息。

    因为世上大多数人并不会探究这一点,人们总是随着世俗的指引而盲目去唾弃罪恶,以此来彰显自己可笑的正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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