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易水暗杀失败,长夜难眠,于是便很贴心地帮叶枫清安顿好了带来的弟子,大早上,一行人便捎了秦柯的尸体一同回去。
清点了一番,叶枫清带来的弟子中,竟只在同秦柯对战时折损了几个,而凌肆阳甩出的那一道灵力,竟是仅让他们昏了过去,实则一人未伤。
按凌肆阳展现出的那股跋扈劲儿,该是生杀予夺才是,如此顾忌,倒也奇怪。
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此等细枝末节,盟主身陨,宣城之变真相不清,修真界哪有心思在意这些。
修真界最得势的一直是叶枫清这一脉的,叶枫清的祖父、叶母,还有秦柯,三代盟主都出于此,不过叶枫清自然是当不了盟主的,于是盟主便在洛仪与封易水之间选出。
此次出事的是封易水负责的宣城,他连宗主的尊位都被椃了。于是人选便只剩下了洛仪一人。
新任的洛盟主气势汹汹地看向叶枫清:“与十年前的安城一模一样——叶枫清,难道又是你在施展邪术!“
“不是我,是秦柯。“叶枫清一人百口莫辩,幸好还有他带去的弟子可以作证,总算给了叶枫清个清白。
各个弟子依次说了当时的情况,洛仪越听脸色越是暗沉,年轻的身体微微颤抖:“修士是要保护百姓的,怎可这般戕害凡人性命!“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称是,只封易水却是意味不明地别开了目光。
修真界虽是将秦柯谴责了一通,却是不能把秦柯的所作所为公布出去。毕竟秦盟主美名在外,要是百姓知道,敬仰的秦盟主打过这种主意,定会闹得人心惶惶,说不定还会引发百姓同修士的对立情绪。
赤子之心的洛盟主虽是不平,却也只能作罢,遂袍袖一挥,安排了人去查了秦柯的洞府和徒弟,将那邪术的传播可能彻底阻断,这才算是将前任盟主留下的烂摊子彻底处理完成。
最后便只剩下一些折损弟子的登记事宜了,洛仪一个个记下,准备择日置办安葬。名册上的姓名划到祁韧,他不由得大惊:“祁韧死了?“
要知道,明明大多数弟子都没事,祁韧跟着叶枫清应当更加安全才是,怎会莫名其妙地死了?
叶枫清心里咯噔一下,抿了抿唇,低垂下头,声音压抑:”他在破除阵法的时候死了。“
“这……“叶枫清的神态动作丝毫不显异样,刚刚失去了徒弟的师尊会是这样的吗?洛仪想起那个广为流传的说法,叶枫清莫不是真的将人当作提高修为的工具了?
“是被秦柯杀死了吗?“洛仪试探着追问。
“不是。“叶枫清应了一句,却是不愿多言。他怕自己失态,也怕自己稍一回想,道心便会再次动摇。
莫不是要逼他说出祁韧是被自己亲手杀了这句话?叶枫清哀戚地想着,他宁愿当时被绑上阵法的是他自己!
叶枫清扭过头去,不再开口。
他拒绝的模样却让洛仪不由得多想了些,莫不是祁韧根本就是被他拿来炼祭了!
他本是不愿怀疑师兄的,只是封易水那时“卜算“出的事竟是真的发生了,他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封易水说的东西,对叶枫清防备起来。
洛仪天性正直,怀着希望道:“叶师兄,可以让我查探一下你的修为么?“若是叶枫清修为暴涨,那必然是将人炼祭了。
叶枫清却是摇头:“不方便。“修真界恨不得将自己剐了,他怎可将暴降的修为暴露人前?
这一回绝,便让洛仪几乎锤实了自己的猜测。毕竟叶枫清有安城的前科,他虽是手刃秦柯,又怎知不是因为二人合作破裂?说不定那祭魂阵根本就是叶枫清告诉秦柯的!
洛仪犹自不甘,暗寻了道侣询问:“易水,叶枫清那徒弟祁韧你认识吧?那天宣城到底怎么回事?”
“我当时被凌肆阳击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秦柯也已经死了,祁韧我也没再看见。”
封易水不知洛仪心中所想,也没敢把自己与秦柯的交易说与洛仪,拿一座城的百姓作代价,这事要是被洛仪知道了,他肯定得和自己决裂。
他们两人其实很像,过去封易水甚至起过与百姓共生死的念头,只是,毕竟性命只有失去过,才知其可贵。
“不过,宣城之事似乎与我以为的不同,或许我们是误会他了……“封易水还是忍不住模糊地提了句,复又坚定道,“但他最后会杀了我们是肯定的,洛仪,我会保护你的。“
封易水虽是有所动摇,洛仪却是彻底疑上了叶枫清。修真界尚且如此,被蒙在鼓里的百姓自然更加众说纷纭。
目睹秦柯狂态的目击者通通成了第一批牺牲的,余下的又说不明具体的情况,只能凭着碎片的信息猜个大概。
“当时太可怕了,天像是要塌下来了似的,暗得吓人。我躲在屋里,第二天早上才敢出来,然后就看见我们城中的那个大雕像都碎了,地上还有尸体,秦盟主的尸体也在,最惨的就是这具了,他被割了喉咙,满身都是血!”
“还记得那时的安城么?那时好像也是红云压顶,暗无天日!”
“肯定是那叶宗主弄的,那时安城就是他搞的鬼!”
“我说,怪不得他修为那么高,敢情是整这些邪术,拿我们老百姓的命堆出来的!”
“秦盟主一看就是被叶宗主杀的,一定是秦盟主发现了他的阴谋,阻止无果,反而赔了性命!啧啧啧,太惨了……”
如是,流言以宣城为中心,逐渐向周边的地区传播起来,以临城、桐城、华城和郯城为最盛。
流言蜚语的中心,叶枫清因拒绝测试修为,与洛盟主闹了个不快后,兀自甩袖回了洞府,便见庭院里的六月飞雪飘得洋洋洒洒,细细密密的雪白花瓣层层掩映,居住的屋舍于其中若隐若现,就像是仙人的洞府在云雾里若即若离。
叶枫清便是在这庭院教的祁韧,拿树作靶子演示射术,在树荫下手把手地指导剑术。
他告诉祁韧,锻造武器的时候可以灵活应用元素,于是祁韧便在武斗大会上展示了那一出化剑为水,凝水为冰的绝技,惊艳四座。
有那么一瞬间——因为这一切都太过熟悉而平常——叶枫清以为祁韧也会同过去一样,穿过沸沸扬扬的落花飘絮,跑出来迎接自己。
然而,此等情景再也不可能出现了。过去习以为常的,发生过的、即将发生的,有关他的一切,都再也不会重演了。通通——
永不复焉。
叶枫清默默走到树林里,蹲下身,给祁韧堆了个衣冠冢。
白花落了满头满身,叶枫清把长发挽到胸前,手指穿过,挟着这指甲大小的六月飞雪捋下来,洒在面前的小土堆上。
然后他默默地走进了自己的洞府,打了一盆水冲洗了下身子,重新换了套衣服。叶枫清本是想将这身衣服给烧了的,却忽地发现这身正是自己去武斗大会时,那套祁韧替自己洗过的。
他叹了口气,终是将这几件破烂了又粗糙地修补过的衣袍折叠整齐,压进了衣柜的底部。接着便盘腿坐于蒲团之上,调息凝神,开始运气修炼。
叶枫清的生活与过去别无二致,除去他没了教习的对象,因而每日空出了几个时辰——刚好可以挪作修炼用,以便更快地恢复原来的修为。
他将每个时辰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该修炼就修炼,该睡觉就睡觉,该抽筋剔骨就抽筋剔骨。
他平日被人厌恶,这么些日子里,也只有宁丛暮一人来安慰过,叫他打发回去了。
摆架上积起了一层薄灰,庭院里堆了一地落叶,有时,天暗了,叶枫清会无意识地想叫祁韧回来休息,却恍然想起,祁韧已经不在了。
可惜这般闲适安稳的如梦般的日子没过多久,风波又起。
先是临城、再是桐城、又是华城,城里被放了毒气,同卧尸症一般,毒气对修士没有作用,却能让全城百姓都在睡梦中悄然丢了性命。
这很明显是凌肆阳的手笔。看来修真界派宗主驻守完全是没用的。若是凌肆阳真的想要做什么,他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无力和绝望如阴云般笼罩了整个修真界,大家终于体会到了叶枫清与凌肆阳对战时的感受。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叶枫清忽而敏锐地意识到,临城、桐城、华城……这不正是骂自己骂得最厉害的那几个城镇!
如是推来,那还剩下最后一个——郯城!凌肆阳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郯城!
叶枫清诚实地将自己愚蠢的猜测说了出来,果然无人相信。不过就算修真界倾巢出动,也奈何不了凌肆阳。
叶枫清却是有了些想法,悄然一人往郯城去了,决心找凌肆阳谈谈。
叶枫清上次来时,还是带祁韧一同参加武斗大会的时候。他在这里被百姓围攻过,也在这里被祁韧告白过。
若是一定要给众多城镇分个轻重缓急,那郯城便是叶枫清最想护住的一座城。
不过那次被围攻的经历仍让他心有余悸,而这次,他身边可没有祁韧了。叶枫清防患未然地买了顶幕篱隐匿身形。
事实证明,叶枫清与秦盟主斗智斗勇的经历还是有所收获的,至少未雨绸缪这一点是被他给学了个透。叶枫清走在街上,便能听见路上行人毫不避讳的议论。
“最近怎净出魔头啊,一个叶枫清还不够,又来个凌肆阳,害我们整日担惊受怕的!”
“那也不一定,听我修仙的表姐说,这毒气说不定是叶枫清放的呢,因为他们说了宣城的真相,人家要杀人灭口呢!”
“噫……不可说不可说……”
叶枫清低垂下头,默默将幕篱拢得更严实了些。
他们正唾沫飞溅呢,就见一道金光闪过,将那几个人往墙上一掼,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墙体直接被撞塌成了一堆碎屑,这些个家伙便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废墟中,吃了一嘴粉尘。
此等术法……叶枫清心中一凛:凌肆阳果然在这儿!
ps:民间传言和官方实锤是不一样的,要是真的实锤了,百姓就是俎上鱼肉,那谁还敢让修士进城?所以不把秦柯所为说出来没毛病的哈。
呜呜呜叶宗主默默拉紧幕篱的动作好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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