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坚不可摧的结界,被饕餮啃了个洞。到底是怪物龙七子,口能吞噬万物,腹能包罗万象。
看守的火神误吸了凤凰花的香气,神识陷落梦境无法醒来。
苏坎赶到时,只看见两抹红衣猎猎,灵凰笑意不明的看向他,苏离倒下去。
一时间大脑白成一片,回过神已将苏离抱在怀中,烧灼的神息烫得他周身一颤,却让他更紧收了双手,他看到凤凰口中落败的花枝,震惊看向灵凰。
凤凰花不同于凡花,饮露埋土便能生存,凤凰花以血肉为土,神灵为食,花开之时,香气四溢,引所有花灵聚于百媚殿,荧荧闪闪,起起落落,像人间三月的飞絮,腊月的飘雪,众仙会莅临三重天外观赏,但不可靠近。因为越接近香气的源头,越会陷入癫狂的幻觉和梦境,梦里有可遇不可求的事,可望不可及的人。所以也有许多人来此求死,求一梦不醒,成为花的养分。
只有花神种的出凤凰花。
结界破裂的声音轰鸣耳侧,饕餮最先滚落下来,刀戟刺进他的身体,血液四溅,站稳脚步后,刺猬般狰狞,那张粘着血肉的脸,无痛无觉,还闪烁着癫狂的愉悦。
天兵无首,被妖兵强势碾压。
灵凰双目明亮,看向厮杀的尽头。
“灵凰…”苏坎自己都没发现他声线虚晃,“其他人呢?”
“你在说谁,阿坎?”
“凤凰们。”
花神脸上浮现一抹令人胆寒的哀怜,她收回遥遥远望的视线,对苏坎惋叹:“都在这了,”不省人事的凤凰因疼痛孩童般蜷缩一团,鲜嫩的绿色在他口中枯萎蔫黄,“一只凤凰,祭不起我的花。”
苏坎瞳仁紧收,无法思考她的回答。
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虽顽皮,可本性天真,即便天帝有所亏欠,也不至拿身边人下手。
现在没时间留给他想清楚了。
他慢慢放下苏离,起身时微不可见的踉跄,水流自脚底升起,钻至手心,化作粼粼的剑。
“阿坎,你再不想办法救苏离,他可永远都醒不来了。”
水神挥手,一道水障将灵凰禁锢其中,她轻叹摇头。
“我有办法让你进他的梦里把他带出来,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好好待在这反省。”
他对灵凰的话不予回应,背身迎向龙子,水剑变化莫测,无实无形,每一颗水滴都暗藏杀机,落在妖兵身上便穿出个洞来。
他灵活的救援给了天兵喘息整顿的时机,扭转了不利的局势,可没人注意他对上饕餮时紧皱的眉头和几乎攥进掌心的指尖。
“安心睡吧苏离,你的好哥哥忙着给天帝卖命,没空管你。”灵凰对着苏离调侃,仿佛他还能听见声音,她触摸冰凉的水障,惋惜的神色仿佛造成一切的不是她,苏坎的身影在饕餮与睚眦的进攻下摇摇欲坠,却还执拗不肯撤退。
无可救药,
她给了他选择。
即便他不去梦里救苏离,拥抱苏离带来的火灼之痛也带来了损耗,也许往常的水神能拖到救援前来,可现今,已落入死局。
无可救药。
这以血为祭的腐朽天界,有什么值得搭上自己的性命,手足的安危去换?
眼见巨斧划断神明墨发,寒光割裂流水直破咽喉,千钧一发,忽闻清脆的呼喊,飞跃这嘈杂战场,落在龙子心尖。
“睚眦!”
恶龙停了手。
看向声音来处,红衣的花神敲打水障,乌发三千不加坠饰,如水墨画里缱绻的碧波,眸下花灿烂明丽,与他对视时迸发鲜活的生机,花瓣若舞,勾人心魂。
“睚眦,我在这!”
他抛下饕餮,跨过厮杀飞驰而去,顷刻站在她面前。
障中横躺二人,他看着她狡黠的面容,问道:“你干的?”
“他们可没死,我不像你,有通天的本事,”大约是兴奋,她语速很快,“快把我弄出去!”
睚眦收起斧头,抱臂不紧不慢道:“我瞧今日那水神也状态不佳,你打算叛天吗?”
“不然呢?”
“听闻天帝待你不薄,上次见面,这凤凰也夸张的要命,一方天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为何反叛?”
灵凰笑意加深,他们的四周是腥风血雨,神明却仰着高傲的头颅,举世无双的眼眸仅映一人身影。
她启唇,吐出两个字:
“睚眦。”
睚眦自幼跟随老龙王东征西战,南抢北夺,龙宫里随意一块玉石板下,都遗忘着大把珍宝,时间久了,连虾兵蟹将都不屑翻找偷拿。然奇珍异宝层出不穷,龙王欲无止境,龙宫由宝物堆砌,所展现的始终是冰山一角。
久而久之,所有龙子都染上了这种恶习。
囚牛的乐坊,嘲风的酒窖,蒲牢的美人巷,狻猊的经塔,狴犴的书阁,霸下的藏兵洞,饕餮的肉林,螭吻的亡灵冢。
而睚眦,连亲兄弟都洗劫,无所不求,贪得无厌,无上宫就是第二个龙宫。
但睚眦从未抢过女人。
若论原因,大约是见了太多凋零。
见了太多美人枯朽成老木,平静和理智在渐失的五感中崩塌,溃散如泥,肮脏不堪。
天壤之别,令人作呕。
更何况,传闻中貌美绝伦的女子一个个还没螭吻长的好看,连男子都比不过,有什么抢夺的价值?
直到遇见灵凰。
那日她站在残损的高台楼阁间,风铃下,周遭男男女女作衬,瞳眸流金,让世间一切黯然失色。
此刻也是,她在水帘后,笑靥灼灼。
可称稀世珍宝。
“这是你的回答?”
水牢被巨斧撕裂,水花哀嚎,让二人的听觉陷入盲区。
铺天盖地的绿意破开厚重云层,一根根藤条抽枝发芽,冒出沁毒的花盘,花芯獠牙,无情吞噬神灵。
苏坎和饕餮皆被疯狂的藤条冲撞剥开,他望着奔走的天兵,眼底绝望透骨生寒。
灵凰终于触摸到龙子脸颊,和他眸下刺青掩盖的伤疤,她满足喟叹。
多年沉寂在这一刻得到宣泄。
“睚眦,从此你我互相利用,至死方休。”
后世记载,三重天天主为恶龙所蛊,堕入魔道,天帝命祖龙百年内诛杀睚眦,命水火两天主捉拿花神,后来乾坤巨变,有人运筹帷幄却身陷囹圄,有人玲珑心窍一夕倾颓,也不知谁赤子之心,胡不归。
太白星君携援军赶至三重天时,一地枯叶死花,天兵魂灭的消散于空,受伤的垂死挣扎,
龙尸,凤骨,七彩的云层灰暗无光。
苏坎守在不省人事的苏离身畔,面色惨白,衣衫凌乱,狼狈仿佛死了一遭。
太白忙赶去附身查看,“谁把你伤成这样?恶龙?”
苏坎闻言,僵硬动了动眸子,看清来人,摇摇头。
“那是谁,谁有这般能耐,将你二人弄成这副模样?”
他抿了抿唇,道:“灵凰。”
凤执已经化成了凤凰原型,彩羽暗淡,像一块被踩脏的地毯,凤凰花枯黄的枝叶还盘在周身,看起来十分凄惨。
太白闻言,反倒没有了太多惊讶,对随从的侍卫道:“快将火神大人带去诊治。”
“你为何不吃惊?”
“水神大人,灵君乃天帝陛下的骨肉,何况您同火神大人并未设防,能做到这一步,情理之中。”
“谁的情理之中…”他怔怔看向面前好整以暇的仙人,“星君,你方才说,什么情理之中?”
侍从们上前想要扶起苏离,奈何苏坎紧握着他的衣襟,一时松开不得,劝阻不得,只得无助看向太白。
太白星君有些怜悯的看着他,道:“苏坎大人,眼下救火神大人要紧,这凤凰花香入骨蚀心,时间久了可就永远出不来了!”
他又看向怀中安睡的苏离,松开手,掌心赫然一片烫伤后的红紫,“陛下早就知道?”面前人不语,他喃喃又道:“我只当她是过的不痛快,可我以为,至少为了这多年情谊,她不至下此毒手。”
“灵君早与天界离心离德,陛下宽忍,一再纵容,可惜苦心落得一场空啊。”
“他还有救吗?”苏坎示意被同样抬走的凤凰。
“被弄成这副模样,居然还活着,看来是另外七个已经让凤凰花满意了。接下来,得凭自己的本事走出梦境了,不然,早晚让美梦蚕食,耗尽神力而死。”
“那…苏离他…”
太白摇摇头。
即便是至高无上的天主,心中有了欲求,也难以从如真的梦境大幻挣脱。
苏离的欲求是什么,苏坎从未思考过。
他们并肩自一无所有至今,他只想维持当下一切,苏离也是如此吗?
霸下刚落地霸凌宫,侍从匆匆迎来,他一挥手,空中齐齐落下数十个竹编大箱子,震得尘土飞扬,侍从们习以为常,上前伺候着接拿行礼。
没见过世面的,不就是出门抢…咳咳,捎回来的宝贝嘛,正常操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殿下,七殿下在宫里候着呐。”
“他来做什么,哎,这些,”霸下唤住搬运的侍从,拍了拍身边的一个箱子道:“小心点拿,”
“老八!”
正说着,宫里一大只肉球颠了出来,霸下随手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狼牙棒,摆了姿势就要挥过去,饕餮见状一惊,忙叫道:“别打老八!出大事了,真出大事了!”
见他认真,霸下收了手,将方才未说完的话吩咐给小厮,“把这些给五殿下送过去,轻着点,不然十个脑袋不够掉的。”
饕餮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好奇道:“他的东西怎么在你这?”
“他懒得拿,让我给他带回来。”
“啧,矫情和尚。”
他扔给他一摞箱子,“运回宫里,别在这碍事。”
饕餮方一点头又绝不对,也不敢扔了箱子,只得蹦脚道:“老八,出事了!二哥跟天界打起来了!”
饕餮的出大事居然与吃食无关,霸下多了几分耐心道:“二哥又把谁宠物打了?”
“不是!没打人,二哥看上三重天的主子,把人给抢回来了!”
稀奇,那有什么可抢的?还不如抢几个姑娘,早点生个小龙子。
“小题大做,绑几日换点好处就放回去了。”
饕餮一把将箱子塞给过路的小厮,也不顾箱子给人压了个吐血,急吼吼揪住霸下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边晃边喊:“不是绑!是看上!看上!二哥看上那娘们给抢回来了!这会子在我的肉林搞献祭,老八,那可是我的命啊,你快帮帮我劝劝二哥,我不能没有肉啊……”
霸下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被饕餮心虚的放回地上。
“老八?八弟?”
霸下转身,重新拿起了狼牙棒。
二人对视。
沉默是今日的饕餮。
霸下挥棒,伴随一声惨叫和完美的抛物线,饕餮飞向浩瀚的天空,失去了踪影。
霸下扔了兵器,额上青筋直冒。
他才出门多久,就整这么一出,跟着睚眦胡闯也不知会一声!
抢来一女人?
哪来的骚神仙敢勾引二哥!
若被自己发现半分不妥,定要剐了喂饕餮!
想毕,他腾空而起,飞向饕餮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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